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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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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夫馬先生,你飯可以不吃麼?水可以不喝麼?飯沒有了,上天不是也要弄來麼,水沒有了,空手挖井你不是也要於麼?病人們的藥難道不比你的飯食重?為什麼你的飯每天非吃不可,我們傷兵同志們的藥你不肯設法弄來呢? 馬登科誰說我不肯?——丁大夫馬先生,我不願再聽你的狡辯。中國如果要想翻身,抗戰中的官吏是要負起責任來的。我告訴你,馬先生,事實上也不允許你們不負責任。你不要以為你們在抗戰中的中國你們還能敷敷衍衍苟苟且且活下去,抗戰會叫你們現出原形的。你們如果是有生氣的,你們將來還配跟新的中國一同生長,如果你們還同往日一樣,敷衍一時是一時,早晚有一天,你門死了,骨頭都沒有人收的。(看他那冥頑不良的樣子)仿佛跟你說也是廢話。再見! 馬登科(忽然驚慌)丁大夫,您先別走,請問您預備到哪兒去? 丁大夫你當然知道,我預備到哪兒去。 馬登潤(鄙笑)丁大夫,事情要好說,什麼事情總有個挽救的辦法,您何必出此下策。 丁大夫(硬硬地)什麼叫下策? 馬登科(賠著笑臉)丁大夫,你就是告到上頭去,不也是毫無辦法麼? 丁大夫哼,你以為我還會找你們的院長說話?我夠了,我怕見他就跟怕見你一樣。敷衍,應付,虛偽,苟且,事情到了你們這般人手裡,有辦法也變成沒辦法。 (忿極)我恨不得我能立刻發明一種血清,打到你們每個人的血管裡,把你們心裡的毒質:「懶」毒,「緩」毒,「愚」 毒,「無恥」的毒,「自私」的毒,「過分聰明」的毒,「不負責任」的毒,一起洗乾淨。這樣,抗戰的前途才真有辦法。(短促地歎一口氣)再見。 馬登科(攔住她)喂,丁大夫,你到底到哪兒去? 丁大夫(怒視)你為什麼攔我? 馬登科(賠笑)我不敢攔您,丁大夫,不過,丁大夫您就是告到他那裡,豈不是徒徒地跟我們過不去,事情還不是辦不到麼? 丁大夫(煩惡地)我跟你說過,我不會告到你們貴院長那裡。 馬登科(順勢奉承)是啊,丁大夫素來是體貼人情的。 丁大夫(爆發)我最恨人情!你們這幫東西,就是整天講人情,講得一點是非也沒有,一點效率也沒有,你們真是一群——(突然不說) 馬登科(忍氣)好,好,好,我都不跟你計較。你罵我什麼都可以。不過您,您出去以前,您得想明白,凡事總得留個退步。——喂,丁大夫,(脅肩諂笑)說句老實話,院長那裡倒沒有甚麼,我想回頭您不會到新來的專員面前報,報告我辦的這件小事情吧? 丁大夫(斜視他)你說那位什麼梁專員? 馬登科嗯,丁大夫,(陰沉地笑了笑)打開窗子說亮話,我們個人之間無冤無仇——丁大夫(突然)你怎麼知道我跟你無冤無仇?(逼問他)你怎麼知道我跟你無冤無仇? 馬登科啊呀,丁大夫,我什麼時候得罪您了?(舊賬一數,忽然)哦,我想起來了,您以為上次我跟院長做壽,故意地沒請您是麼?■,那是那個混賬王八蛋的老範把請帖送漏了。(指天)天地良心,我自己親筆寫的請帖,第一份請帖就是您丁大夫。臨送的時候,我還當面對老範囑咐了又囑咐,連囑咐三遍,(做勢)三遍之多,啊,丁大夫——丁大夫(哭不得笑不得)馬先生——馬登科(忙應)啊,丁大夫一丁大夫(冷冷望著他)馬先生,我真是奇怪──馬登科(搶接)奇怪,■,這有什麼奇怪。(鄙夷地)天生他們這種當奴隸的腦袋,根本就不知道怎麼造的。 丁大夫(沒料到)是啊,(諷刺地)我就是奇怪像你這種不當奴隸的腦袋,到底又是怎麼構造的呢? 馬登科(摸不著頭腦)怎麼? 丁大夫(看他實在愚蠢可憐,不肯放棄這次使他能睜開眼睛的機會,憐憫地) 馬先生,你難道想像不出?有一種人活在世上並不是為的委委屈屈,整天打算著迎合長官,拍馬吹牛,營私舞弊?你難道就看不出這種人生下來就預備當主人,愛真理,愛國家,言行一致,說到做到,把公事看得比私事重?(情感進發)真的,你不知道我們現在是家破人亡,整個民族要靠這次抗戰來翻身?那麼你為什麼還不明白,一個人到了現在可以什麼都不顧,就希望把自己這點力量獻給國家,爭到了勝利,好做一個自由的人?馬先生,我跟您無私怨無私仇,但是你屢次對我拖延,撒謊,耽誤公事。到了現在,藥品還沒有拿來,叫我眼看著傷兵同志受痛苦,病重,我只能站在旁邊,一夜一夜地等,等,等,等到天亮而毫無更好的辦法,我就認你是我的仇人,我的天大的仇人! 馬登科(愣住,呆滯地重複著)何必呢?何必呢?(忽然滿堆笑容)那麼,好辦,丁大夫。我請客,我趕明兒就請客,我好好的辦一桌席,把院長他們都請來,我當眾賠不是。請罪,賠禮,什麼都成。咱們是公事公辦,私事私了。只要您眼前跟我湊個面子,不跟梁專員提,我是什麼都可以,什麼都成。 丁大夫(看他不可救藥,沉靜地)也好。 馬登科好? 丁大夫可以。 馬登科(熱心地)您幫忙? 丁大夫我原來就不預備跟這個什麼梁專員講。我也知道這些專員老爺們跟你們是差不多的貨。跟你們合作兩個月,我也明白你們官官相護,說也無用。所以(長歎)馬先生——馬登科丁大夫,怎麼您——丁大夫我要走了。 馬登科(假意慰留)哎呀,那怎麼成,抗戰剛開始,國家正需要像您這樣人才的時候——丁大夫我預備到別的後方醫院,我想省立的幾個醫院,恐怕也只有你們這個是最特殊的了。 馬登科是啊,「積重難返」,我也是說沒辦法,(搖頭)真沒辦法! 丁大夫不過在我離開以前,我一定要把離開此地的原因跟傷兵同志們說清楚,我想你們諸位也願意大家明白你們的真相的。好,我們再見。(走) 馬登科(慌了,攔住她)可是丁大夫——丁大夫(厲聲)閃開! [丁昂頭走出。馬登科頹然坐下。 馬登科(又氣又急,正坐發愣) [慢悠悠地況西堂掀開了右門簾,斜著身量退進來,一面踮起腳,還望著丁大夫漸行漸遠的背影。 馬登科(覺得有人走進,忍不住)真是,世界上就會有這種不知世故人情的女人。 況西堂(慢慢放下門簾,轉身,噓出一口長氣)厲害!厲害!(把扔在地上的公文拾起,搖著頭,非常珍惜地撣擦上面的塵土)荒唐,荒唐!(把公文放在桌上) 可惜,這裡面的文章。 馬登科(看見誰都不順眼,忽然跳起)我問你,大前天既然辦好,你為什麼不立刻就發?哪個叫你壓住這多天,(暴躁地)什麼叫我「過目」「過目」的? 況西堂(愣一下,面上依然心平氣和的)登科兄,請你記住,毋遷怒,毋貳過。 如果丁大夫給你面子下不去,兄弟似乎還沒有得罪你。你我兩個老衙門,大可不,不必為這種小事情紅臉。 馬登科(立刻看風轉舵)對不起,對不起。(說出心裡的話)可,可,我真有氣,憑空被這個女人侮辱了一頓。 況西堂(緩衝空氣,幽默地)此所謂「靠官吃飯,要人好看」哪。 馬登科你們諸位真夠朋友,就扔下我一個人來對付她。(回頭)你看一個一個地都溜了。 況西堂(笑著)其實我們在這兒不也是多餘?不是連我們一起罵在裡面?你說——(忽然瞥見龔小姐不聲不響地由左門偷進來,向自己辦公桌走)咦,久違呀。 龔靜儀(忍不住笑起來)我都聽見了。我們「五十步與百步」,誰也不要說誰。 馬登科(忽然氣忿忿地)真!你們聽見她臨走說的什麼? 龔靜儀(尖刻地)不是要跟傷兵同志宣佈離職原因麼? 馬登科西堂兄,你看,你看,這哪像在外面做事情的人? 況西堂我想她還不至於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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