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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再興(搖著頭)哎,沒法子!總經理第一個就沒有用。

  盧仲由(輕藐)可是這叫什麼手筆?這辦的什麼工業?一面要借重二先生弄錢周轉,一面又不想個辦法叫二先生痛快。(對楊)你看,廖再興在這兒,這是多麼好一個顧問!

  廖再興是,我不斷告訴余處長,二先生的脾氣。請他提醒一聲總經理,好招待,準備。

  楊味齋(點頭拍手)對呀,對呀!

  廖再興(斜眼望他一下)可是,余處長就知道哼哼,再不就是他那一句「總經理從來沒有招待過人」。

  楊味齋(連連拍桌大叫)可是這是二先生啊!何董事長啊!何二先生啊!

  〔屋外電鈴響,工友端了兩杯冷開水走入總經理辦公室去。

  楊味齋(驚愕低聲)總經理在?

  廖再興(也放低嗓門)嗯。(望著送水的工友)給總經理倒的冷開水。

  盧仲由(走到沙發前,輕藐)哎,夏天也就知道喝一點冷開水的人,沒法叫他懂得籌款的道理。(由矮桌上煙盒中取出一根紙煙,覷了一下就哼一聲,又放回去,自己掏出閃亮的銀煙匣,取出煙來,自己叼一根,奉了楊一根,一面對廖)好了,船上有幾把G. E. 電扇預備送到梁女士的別墅用的。——廖再興(連忙點火)是,是。

  盧仲由(吸著噴著)你叫人先拿幾架來,在二先生今天要到的幾個地方,佈置一下。用完了,立刻就送(向窗外一指)山上樑女士家裡。

  廖再興是,是,是。

  盧仲由(忽然想起,哦,看看梁女士是不是從城裡回來了。在家,就說二先生一會就到公司來。

  廖再興(機靈地,低聲)是不是請梁女士下來?

  盧仲由(連忙放下煙)不,不,不。不是請她下來,聽清楚沒有?不是!分得開身,自己去,不然,叫尚大鬍子去,不要用公司的人。

  廖再興我懂我懂。我自己去。您放心。

  〔廖一臉秘密的神色走下。

  楊味齋(望廖下去)這個人還算機警,忠心的。

  盧仲由嗐,什麼機警,粗人一個。從前在上海吃保鏢飯的。給二先生看過門房,這種人刀尖上的朋友多,用個兩三個,早晚也許有點用處。

  楊味齋(也做出鬼鬼祟祟的效忠樣子)不過梁女士的情形,他也知道總不大好吧。

  盧仲由(不以為然)哎呀,老哥,二先生這點花頭,誰不知道?他老人家裝糊塗。不說,替他辦了,他心裡明白。

  楊味齋(鬼頭鬼腦)仲由兄,你曉得麼?聽說粱女士最近根本不到城裡去,一直住在山上別墅,(向窗外一指)像是——盧仲由(拱拱手)老哥,二先生的私事,這個咱們不討論。

  楊味齋(做出一副懂事的樣子)對對對!那麼這個土鐵——盧仲由(撣出衣服上一點塵土)怎麼樣?

  楊味齋(吞吞吐吐)沒有問題吧。

  盧仲由(輕輕拍著胸脯)包在小弟身上。祥豐鐵廠的人都跟我來了,回頭我見著(頓,指指書房,親昵地)老沈,兩句話一說,立刻就訂長期合同。——楊味齋(叮一遍)以後公司按月收購祥豐的土鐵?

  盧仲由自然,二先生的面子,老沈非買不可的。

  楊味齋(嘮嘮叨叨)是,張敬亭說,二先生為著孝心老太太,買個萬把擔穀子的田,幫這點忙是義不容辭的。不過現在田價一天地漲,哪個肯賣?

  這麼客氣的價錢,完全看在二先生同你老哥的面上。

  盧仲由(坐沙發,拿起蒲扇揮扇)所以你叫張敬亭放心,他的土鐵,無論如何公司會收的。而且他的廠子,二先生總會儘量幫忙,(趾高氣楊)維持土鐵工業,這也是二先生素來的政策。

  楊味齋(早想插嘴,這時又半吞半吐地)現在,賣田的手續都清楚了吧。

  盧仲由(伸手在空中一劃)哦,一清二楚,(一轉)哦,還有一點零頭,沒交清,(皮包中取出一張本票)這是一張九十萬的本票!(遞過去,輕描淡寫)十萬抹了。

  楊味齋(大吃一驚不敢接)抹了十萬?

  盧仲由(用一種看鄉巴佬的神色,蔑視地望著他)啊!

  楊味齋(連忙做出也不在乎的樣子,接在手中)好,好好。

  盧仲由(做然)今天見著張敬亭吧?費心你替我交給張敬亭,請他打一個(食指在空中晃一晃)這個數的收條。

  楊味齋(只得——)好好好。

  盧仲由(又揮起蒲扇)不過有一點,你還要囑咐一聲,這是福壽堂段老太太置的產業,(瞪瞪眼睛)不是二先生買的。

  楊味齋放心,放心,多年辦事,這一點謹慎,我們還有的。

  盧仲由(臉上的肌肉抽動)至於我順便買的一點點穀子,過一半天,我一定當面跟你老兄算清。

  楊味齋(苦笑)沒來頭,沒來頭,(相仿的國語)沒有關係,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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