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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人物 陳虹 丁明 時昌洪 劉瞪眼 夏瑪莉 江雲峰 韋明 沈樹仁 導演 胡長有 瑞姑 范乃正 楊興福 張麗蓉 鄧瘋子 電燈匠 孫將軍 新聞記者

  佈景 幕開在××劇場後臺的化粧室內。屋內靠左(以觀眾左右為左右)橫著一段突起一尺高的短走道,上有欄稈,走道之左,直通戲裡面的「後臺」,「後臺」的工匠職員,穿梭似地跑上跑下,由隆起的走道右部走下來,取道具,拿衣服,煞是忙碌。台後靠右開一窗,看見外面的空場。右牆上開一小門,內為更衣室,有的演員從裡面換好衣服走出來,在個門與走道欄扡之間,有一盞電燈照著,三兩個後臺職員整理物件。右前方有一把破沙發,沙發上放著報紙。古左在那隆起的走道前面立著一張化妝桌子。吊起的電汀,用黑紙罩著,光直射在圍桌化妝的演員的臉上,台前左牆掛著許多紅紅綠綠的衣服。台中扁右有一根柱子,上面貼著許多後臺職員注意點的告白,上面亂塗著過往的劇目伶人字跡,佈景內和其它的牆壁一樣零亂,現在又加上了很整齊的標語。劉瞪眼正試驗戲中即將應用的「效果」,兩手不斷地敲著軍鼓,聲音忽高忽低,時而歪著頭,耳朵幾乎貼在鼓皮上聽著,口裡不住地數著「一二三四」,隨聲打著鼓點。演員們有些在化妝。有些聚在一處低聲談論,有些疲乏了,坐著出神。在煩悶而緊張的嘈雜聲裡,扮傷兵的時昌洪煩躁地踱著步,捧著劇本,死命地背記著自己的詞,分明是困難得如吞一粒一粒的石子!

  陳虹(立在桌前化妝,一個喜歡撩人的女演員)嘿,丁明,前面第二幕是快演完了嗎?

  丁明(正在化粧室門口有意無意地聽著)差不多,大概義勇軍快上場了。(看看化粧室裡的人們,歎口氣,走出來)

  陳虹(笑)怎麼,演戲演累了?

  丁明演戲倒不累,可是像這麼等著上場,你看,一個個拉著長臉,仿佛等著就要上法場砍頭似的,我可真受不了。

  陳虹(低聲)你看他們一個一個的怪像,(忽指時昌洪)喂,丁明你瞧瞧這個。

  時昌洪(一個極富於幽默的人物,舉手熱烈地來回走)謝謝,謝謝,我們的親愛的兄弟,謝謝,謝謝,謝謝,我們的後方民眾,你們省吃儉用,省下錢來捐寒衣,我們全體傷兵都是萬分感動的。

  丁明走馬燈!

  陳虹(提提她的袖子,指著劉瞪眼)你再瞧瞧這個。

  劉瞪眼(歪著頭)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哼!

  丁明(噓出一口氣)哼,神經病!(忽然笑起來,奚落地)唉!看戲的真是活神仙,化了五角錢舒舒服服地坐在前面,就把我們後臺的人們一個一個嚇得成這種鬼相。喂,瞪眼,你這是幹什麼?

  [劉瞪眼抬頭望望沒理她,又打下去。

  陳虹瞪眼。

  丁明喂,我問你,你這是幹什麼?

  劉瞪眼你沒瞧見?打鼓!

  陳虹誰要你現在打?

  劉瞪眼我練習。(口裡又念「一二三四」隨著鼓點單調地打下去)

  丁明(重重地)前臺演著戲呢!

  劉瞪眼(瞪白眼,也重重地)知道!(又打下去)

  陳虹(笑起來)知道你還打!

  劉瞪眼(愣頭愣腦地)小姐們,沒看見?門關著呢!聽不見!

  時昌洪(早已忍不住,忽然把帽子往桌上一擲)聽不見?那是你不是他們,不是我!

  咚咚咚打得像哭喪,你瞪眼的神經受得了,我的神經受不了。

  劉瞪眼(立起,慢條斯理地)演員老爺,還是一會前臺的戲要緊,還是你演員老爺的神經要緊?

  時昌洪戲,戲自然是要緊,可——劉瞪眼那就得了,那我還是打。(又去拾鼓槌)

  時昌洪媽的,這傢伙簡直是吃石頭長大的。

  劉瞪眼(翻翻眼)你管!

  時昌洪(打眼一愣,拿起劇本,氣憤憤地更高聲讀起)謝謝,謝謝,謝謝我們的親愛的弟兄,謝謝,謝謝,謝謝,謝謝我們後方的民眾,你們省吃儉用省下錢來捐寒衣,我們全體傷兵都是萬分感——劉瞪眼(同時也憤憤地重敲起來)哼,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外面觀眾鼓掌聲,忽然一陣風似的夏瑪莉由通後臺的門跑出來。

  夏瑪莉傷兵,快上!快上!該你了。

  時昌洪(扔下劇本)倒黴!倒黴!(由後臺門跑下)

  夏瑪莉死鬼!誰在後臺拼命地敲,敲得我在臺上的詞幾乎都忘了!

  劉瞪眼幹什麼?

  夏瑪莉你呀!導演叫我告訴你,他們沒有死,別在後臺替他們打鼓報喪。

  劉瞪眼那麼導演聽見了?

  夏瑪莉(俏皮地)他沒聽見,他是聾子。

  劉瞪眼那麼,他為什麼不自己告訴我?

  夏瑪莉前檯燈忽然滅了。

  丁明什麼?(大家緊張起來,漸漸圍著夏瑪莉)

  夏瑪莉嗯,臺上燈忽然滅了一半,他急得直跳腳、催人收拾。

  劉瞪眼(手忙腳亂)糟了,糟了!(由通台右門跑下)

  陳虹瑪莉,你在臺上麼?

  夏瑪莉(神氣活現)怎麼不?漢好正在抓著我的手,跟我說:「小姐,你真美,我真愛你。」(手舞足蹈)啪的一聲,我打漢奸一個嘴巴,我說:「滾,你個漢奸,我恨你,我真恨你!」我正表情表得緊張的時候,啪的一下燈滅了。鼓,瞪眼這個鬼鼓不知為什麼也響起來,漢奸忘了詞,我氣得直發昏!喝!(長歎一口氣,模仿外國明星,用手帕連連扇著)

  陳虹啊!真的,這可糟!(夏瑪莉仿佛累得說不出話)底下怎麼樣?你快說啊!

  夏瑪莉(喘氣)我的媽,你等等啊!

  丁明快說呀,以後臺上怎麼樣呢?(演員們圍起夏瑪莉你一句我一句地亂插嘴)

  夏瑪莉以後啊!幸虧我靈機一動,我就立刻編了一句詞,說:「燈怎麼忽然滅了?(忽然神來)哦!別是我們中國的飛機來了,這兒的漢奸們就放警報吧!」喝!

  下面大鼓掌!

  陳虹真的?

  夏瑪莉可不是!這一下,我就頭望著天空,兩手放在胸前,做一種又渴慕又熱情的表情,我說:「啊,我的祖國的飛機!」下面大鼓掌,滿園子的人大鼓掌。

  陳虹好,好!(拍掌)

  夏瑪莉(飄飄然)還有,你聽後面啦,我接著說(一大表情):「啊!我們的飛機,我的祖國的飛機。(仰天搖頭做渴望狀)你趕快下你那個美麗的蛋來毀滅這些醜惡的漢奸吧。」

  丁明觀眾聽著怎麼樣?

  夏瑪莉鼓掌!歡呼!歡呼!鼓掌!簡直是瘋了。

  丁明那麼臺上的漢奸呢?

  夏瑪莉你說沈樹仁?我從來沒見過這麼一個沉不住氣的演員,他要跑!

  演員們為什麼要跑?

  夏瑪莉嗯,就是他,沈樹仁,演了一半漢奸,想不出詞,就要跑下場!

  丁明瑪莉,你下了場,導演對你說什麼?

  夏瑪莉(撲粉)他忙得沒工夫跟我多談。

  陳虹我不信,導演自然要誇我們的瑪莉聰明了。

  [江雲峰匆匆由外門上。

  江雲峰瑪莉,韋明呢?(一身大汗)

  夏瑪莉雲峰,你今天一天到哪裡去了?

  江雲峰我有事,韋明呢?

  夏瑪莉(氣了)不知道!

  丁明韋明在後臺。

  江雲峰我要找韋明,瑪莉,我先進去一下。

  [江雲峰進後臺門。

  夏瑪莉哼,自己不小心,叫人把文件偷了,一個個慌成這樣子。(得意忘形)

  這幫辦事的人我一個也瞧不起。

  丁明陳虹,你猜今天前臺有多少人?

  陳虹我想總有三千人。

  夏瑪莉三千人?五千人也有了,剛才我在臺上隨便往下一望,台下黑糊糊的一大片,樓上樓下都滿了,你們想這些人都是為著誰來的?

  丁明(俏皮地)那還用說,自然是為著看我們的瑪莉來的。

  夏瑪莉不,不,今天大半是為著看孫將軍來的——丁明孫將軍——(江雲峰與韋明上,韋明衣著樸素,打扮成一個女職員的樣子。

  陳虹噓!韋明來了。(丁明立刻住嘴)

  韋明(低聲對江雲峰)那麼,瘋子說一會准來。

  江雲峰嗯,他現在在前臺。

  韋明剛才你在前臺嗎?

  江雲峰嗯,我正跟老範說著話,正說到今天晚上要小心。

  韋明燈就滅了。

  江雲峰嗯,滅了,仿佛前臺後面有兩個人拿著傢伙向前臺闖。

  韋明燈亮得快,你們為什麼不抓他們?

  江雲峰燈亮了,人都坐得好好的,始終沒有發現那兩個人是誰。

  韋明奇怪,燈怎麼會突然滅了?

  江雲峰我想這件事一定跟偷我們文件的事情有關係。

  夏瑪莉喂,韋明,你說孫將軍究竟來不來?

  韋明我哪裡知道。

  丁明我想他不會不來吧?

  韋明很難講,現在已經十點半了,戲已經演了一大半,給他留的座位還是空空的。

  夏瑪莉韋明,不是我們寫了一封公函向孫將軍致敬,請孫將軍來看戲嗎?

  韋明這是准說的?

  夏瑪莉不是孫將軍也答應來嗎?

  韋明瑪莉,你又從哪裡知道的?(注視江雲峰,他低頭)

  夏瑪莉你不用管,反正我知道就得了。

  (沈樹仁由後面隆起的短道慢慢走上。

  夏瑪莉喲!(得意)漢奸回來了。

  沈樹仁(神色不定)哦!瑪莉小姐。

  韋明(低聲)雲峰,我警告你,拿團體的機密來買女人的愛情,對你是危險的。

  江雲峰(不由己地望著夏瑪莉)瑪莉!

  韋明不要說了!

  夏瑪莉怎麼,漢奸為什麼不說話啦!

  沈樹仁對不起,我把詞都忘了。

  夏瑪莉方才你是怎麼了?為什麼你直想跑?

  沈樹仁不怎麼,燈一黑覺得有點怪就是了。

  夏瑪莉幸虧孫將軍還沒有來,不然,漢奸忘詞我們就得依軍法從事。

  沈樹仁(探聽)哦,一會兒孫將軍一定來麼?

  夏瑪莉那當然是——韋明(岔過話頭)瑪莉,我反對在後臺亂起外號,我反對你叫沈先生漢奸。

  沈樹仁對呀!韋小姐,您真是好人。

  夏瑪莉沈先生,你反對嗎?

  沈樹仁瑪莉小姐叫我自然是不敢反對,不過也不十分贊同。

  夏瑪莉那麼,漢奸,你既然不贊同,我以後就者叫你沈先生。

  沈樹仁謝謝,謝謝,不敢當。

  夏瑪莉不過,沈先生,你可別害怕,我們這個團體裡可有真的漢奸了。

  韋明瑪莉,你又在造什麼謠言?這是誰說的?

  夏瑪莉韋明,你們幾個人不要鬼鬼祟祟地計劃著事情不告訴我。哼,我是神仙,我都知道。

  沈樹仁奇怪,那麼這會是誰呢?

  夏瑪莉反正不會是你,不會是我,自然不會是韋明小姐的耿傑咯,你看,沈先生,這兒有誰像?

  沈樹仁是啊,有誰像呢?

  韋明瑪莉,前臺正演著戲,你拿這些無謂的謠言擾亂人心是不應該的。

  夏瑪莉謠言?我什麼時候說過謠言?謠言多得很呢!譬如說,有人講今天晚上,漢好們要到劇場來搗亂,至於說要扔炸彈——韋明瑪莉!

  夏瑪莉你看,我說過嗎?我現在不說,你們知道嗎?我一點也不怕,我不怕謠言,我不怕恐嚇,我不怕炸彈,我只是為著我的國家,我的美麗的祖國,就如同領導我們到敵人後方的隊長。

  江雲峰瑪莉,你瘋了!

  夏瑪莉那英勇無比的無名英雄——〔劉瞪眼匆匆跑上。

  〔劉瞪眼扔摔炮,砰然作響,大家嚇然一跳。

  夏瑪莉死鬼!是誰?可嚇死我了。

  陳虹瞪眼,你這是幹什麼?

  劉瞪眼放槍,放槍!

  夏瑪莉什麼?

  劉瞪眼第二幕遠遠地有槍聲。

  夏瑪莉你為什麼在這兒?

  劉瞪眼在這兒前臺聽得遠。

  夏瑪莉誰告訴你的?

  劉瞪眼對不起,導演告訴我的。

  〔大家哄然笑,導演上。

  導演陳虹、丁明到後臺預備上場。

  陳虹(高興地)是,導演。

  [陳虹與丁明下。

  導演大家快點準備,前面第二幕快完了。第二幕的義勇軍預備,上臺上左邊的門,不要弄錯了,瞪眼!

  〔後臺的人們有些由通後臺門下。

  劉瞪眼有!

  導演第三幕的鼓!鼓!不要到該打鼓的時候反而忘了。

  劉瞪眼是的,可是——導演還有遠遠炸彈的聲音,你試驗好了嗎?

  劉瞪眼嗯,在這兒,(舉起手裡兩三個黑球)開幕以前我就在這兒試的,前臺聽著很像。

  導演韋明,你當然記得第三幕,你什麼時候上場。

  韋明曉得。

  劉瞪眼可是,導演,那鼓方才不是你答應讓沈先生打嗎?

  導演哦,是的。

  沈樹仁我還要打鼓?

  導演嗯,瞪眼一個人忙不過來,其餘的人我怕又打錯了。

  沈樹仁可是,我太累了,我要回家去。

  導演樹仁,你昨天晚上排演沒有到,大家等你兩點鐘。今天又把詞弄鍺了。

  沈樹仁那是因為臺上的燈忽然滅了。

  導演好,過去的事不要提了,以後不許你再弄錯。

  夏瑪莉對,對,沈先生,你好好幹,將功折罪,打得好我請你回家吃咖啡。

  導演瞪眼,告訴他什麼時候打,說清楚。

  劉瞪眼一共打三次,沈先生,你在臺上躲在那個大樹後頭打,第一次是韋明小姐在臺上說:「我不怕!」你打第一通鼓,要急,要響。

  導演打完了,遠遠有放槍的聲音。

  劉瞪眼嗯,那我管,就在化粧室裡做聲響。

  導演第二次是臺上日本軍官說:「等一等」完了——沈樹仁我打第二通鼓。

  導演打得要沉重,要慢,完了,瞪眼放第二個手榴彈,聲音要比以前近。

  劉瞪眼我知道。

  導演樹仁,第三次鼓最要緊!

  劉瞪眼對了,要緊,沈先生。日本軍官喊完了「預備」你就打,響響的,緊緊的。

  沈樹仁打完了你就放槍。

  劉瞪眼不,手榴彈,頂響的手榴彈,(從口袋拿出一個更大的黑球)我特別做了一個頂響的,你們看大不大?

  韋明(低聲)導演,難道方才出的錯誤真是因為演員們不小心的錯誤嗎?

  導演(搖搖頭)這裡面的情形仿佛很複雜。

  韋明你是說那燈滅了的事?

  導演嗯,那燈滅得最奇怪。

  韋明導演,請你特別注意我們背後的(向後指)那個人。

  導演(回頭望望沈樹仁)不,不!不會是他,燈滅的時候他在臺上。

  韋明那麼這裡面還有誰呢?

  導演問題就是。是誰呢?

  (胡長有,一個看門的老頭上。

  胡長有哦,韋先生。

  韋明幹什麼?

  胡長有有人要見夏家大小姐!

  夏瑪莉(很高興地)找我!

  導演不見,後臺化粧室不准閒人隨便進來。

  胡長有可是他說他是夏家大小姐的父親。

  導演你告訴他,就是他的祖父來也是不見。

  夏碼莉對了,不見,(大公無私的樣子)你跟那個老頭說,就說我說的,不見,不見,不見定了!

  導演(不悅地)得了,瑪莉,請你把工夫好好地用來讀詞吧。(夏瑪莉毫不在意,態度自如地走到右邊的更衣室內。)

  胡長有(緊問)那麼找沈先生的客?

  沈樹仁誰?我的客?

  胡長有(很聰明地)不是您的太太,沈先生!

  韋明那麼又是准呢?

  胡長有這人也沒說他姓什麼,他說一提沈先生就知道。

  導演告訴他,沈先生沒工夫,演完戲再說。

  沈樹仁那麼,讓我出去看看。

  韋明(忽然)沈先生,你不能出去。

  沈樹仁為什麼?

  導演臺上的漢奸就要上場。

  沈樹仁(閃避)那麼我去見他一會。(就走)

  導演(阻止)不成,樹仁,我們的團體不是沒有紀律的。請你別忘記昨天你已經誤了團體的工作。

  沈樹仁(有些惶惶)可是我有要緊的事。

  韋明沈先生,(厲聲)戲!團體!募寒衣運動!現在沒有比這更要緊的事情。

  沈樹仁(猶疑)那麼——導演那麼(推他坐下)就請你坐下,等著上場。

  [半晌,大家不語,一個一個凝視沈樹仁的舉動。

  沈樹仁(忽然立起)不,不成,我得出去。

  導演你敢去!

  [夏瑪莉由更衣室出,仿佛在找東西。看見爭執起來,怔住。

  沈樹仁(虛弱地笑)為什麼不敢?

  韋明(高聲)團體制裁!大家叫他服從指揮!

  眾人(沈樹仁向右望,有人呼喊)坐下!(沈樹仁向左望,有人呼喊)坐下!

  (亂哄哄地)

  服從導演,不許現在出去!坐下。

  沈樹仁(不得已,坐下,強笑)笑話,笑話,何必這樣「小題大作」?一個無聊的朋友來看我,你們叫我不見就不見,這也沒什麼!

  韋明(無意中露出)既然是個無聊的朋友,那就更好了。

  沈樹仁韋小姐,你說什麼?

  韋明我說既然是無聊的朋友——[劉瞪眼由通「舞臺」門跑上。

  劉瞪眼快!快!漢好!漢好上場!

  夏瑪莉快去!漢奸快去吧!

  沈樹仁誰,誰是漢奸?

  韋明得了,沈先生,誰說你真漢奸了!我們說的是臺上的漢奸!快去吧。

  [沈樹仁不安地望了眾人一眼,被劉瞪眼一把拉下去,導演與群眾隨下,屋內只剩下韋明,江雲峰與夏瑪莉。

  夏瑪莉(又在找東西)雲峰!

  韋明(望望夏瑪莉,蔑視地,回過頭去,低聲)雲峰,對不起,我就要上臺,你先去看看那個人是誰?

  江雲峰你說找沈樹仁的人?

  韋明(翻眼)當然。

  江雲峰(猶豫)你真疑心他?

  韋明這個東西靠不住,你快去,可是你要小心。

  江雲峰知道。

  韋明機警!

  江雲峰知道!(向門走)

  夏瑪莉(忽然)雲峰,糟了!糟了!

  江雲峰什麼?

  夏瑪莉雲峰,你快來,快來!

  江雲峰幹什麼?

  夏瑪莉我的粉盒丟了,雲峰,你趕快跟我找!

  江雲峰(奇怪)跟你找粉盒子?

  夏瑪莉自然,雲峰,為什麼不?

  江雲峰(韋明笑起來,江雲峰有些難為情)對不起,現在韋明叫我做的事,比為你找粉盒子要緊一點。

  韋明(輕蔑地)對不起!

  江雲峰(緊接)瑪莉!

  韋明(忽然對雲峰)快去!

  [江雲峰下。

  夏瑪莉雲峰!雲峰!(忽然轉過頭,氣勢洶洶地)韋明,為什麼雲峰忽然對我這樣?

  韋明(坐在桌後化妝,面對觀眾,漫不經心地)他對你怎麼樣,我不知道。

  夏瑪莉韋明!

  韋明(慢悠悠地)幹什麼?

  夏瑪莉(更大聲,仿佛逼她注意)韋明!

  韋明(還是照鏡子化妝)幹什麼呀?瑪莉小姐!

  夏瑪莉(看了她半天,爆發)我不喜歡你,我一點也不喜歡你。他們都崇拜你,我的弟弟,耿傑,雲峰,他們都把你當神仙看!可是我知道你,你自私,你比誰都自私!你只想你一個人愛國,旁人愛國,你就不願意。你不許我愛國,什麼事情你都瞞著我。你看我是個外人,你瞧不起我。可是我告訴你,我,我的行為是比你愛國的!

  韋明(回頭上下打量她一下)哦!

  夏瑪莉(仍毫不覺得)嗯!你看今天,我借衣服,我燙頭髮,我買鞋子,我背臺詞,我演講,我寫文章,我是報館記者,最後我來演戲。並且明後天我就要到敵人的後方,我已經預備好了遺囑,我要跟隨我們那神秘的無名的英雄,韋明,我夏瑪莉要拿事實來證明,我是——韋明(忽然立起來按住她)瑪莉,請你容我問你一句話。

  夏瑪莉什麼?

  韋明(慢悠悠地)你是不是要找你的粉盒子啊?

  夏瑪莉嗯!自然!(老實話)我花了二十五塊錢才由香港買來的。

  韋明(仿佛吃了一驚)哦,二十五塊錢一個粉盒子!(冷冷地望著她)那你忍心把它丟了麼?

  夏瑪莉(莫名其妙)為什麼我要丟了呢?

  韋明對呀!那我看你還是趕快去找你的粉盒子好,不要盡在這兒說廢話了!

  夏瑪莉(愣了一下,忽然明白,大哼起來)你這個壞東西,我早就知道你心眼不好,你不喜歡我,你嫉妒我,你不像一個愛國的人。(恨極)你小氣,你自私。

  我瞧不起你!我一點也不喜歡你!(韋明抬頭,仿佛要說話,終於冷冷地望她一眼,又不理他。夏瑪莉不由得委屈地哭起來)可是你為什麼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呀?

  (抽咽,候韋明的回話)

  韋明嗯,瑪莉!(夏瑪莉以為有正經話和她講,韋明卻笑笑)你的粉盒子我仿佛看見是陳虹拿去的,她現在在臺上。

  夏瑪莉(氣極,跑到韋明面前)你這死鬼,(頓足)我恨死你!

  (突然哇的一聲哭著跑出去)

  韋明(望她出去,搖頭一歎)可笑!

  (江雲峰由通外門上。

  江雲峰(垂頭)韋明!

  韋明你見著那個人沒有?

  江雲峰(搖頭)沒有,跑了,跑了。

  韋明跑了?

  江雲峰我出去的時候,他已經走了好遠。

  韋明那麼你為什麼不追他?

  江雲峰追了幾步,一拐彎他就看不見了。我只見他一個背影。

  韋明大概是個什麼樣子?

  江雲峰我只記得不高,有些胖,穿著黑衣服,外面看,像買辦。

  韋明可惜,輕輕把這個人放跑了。你不去找瑪莉嗎?

  江雲峰瑪莉呢?

  韋明到後臺找粉盒子去了。

  江雲峰唉!

  〔瑞姑由通「舞臺」門上。

  瑞姑韋姐姐,韋姐姐。

  韋明幹什麼?

  瑞姑(高興地)真的我們已經請了孫將軍嗎?

  韋明誰告訴你的?

  瑞姑(拉著韋明的手)韋姐姐,今天晚上孫將軍准來嗎?

  韋明瑞姑,誰告訴你的?

  瑞姑沒有誰告訴我,我方才聽見瑪莉小姐跟沈先生這麼說!

  江雲峰現在?

  瑞姑嗯,現在,在臺上,怎麼?

  韋明雲峰,你看,你看!(走來走去)我們為什麼要糊裡糊塗介紹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沈先生進來?為什麼我們的嘴都是這樣不小心,任何的秘密都保守不住?

  江雲峰韋明,我對不起朋友,我一定好好地跟瑪莉說說。

  韋明不是說說就是了,我的雲峰先生!你要監視她,寸步不離地守著我們的瑪莉小姐,並且請你原諒我,說句老實話,團體並不一定反對你們談愛情,可是十分反對你跟她談愛情的時候又談團體的秘密的。

  江雲峰(低頭)韋明,(忽然抬起頭來)請你相信我。

  [江雲峰向通「舞臺」門走去。

  瑞姑韋明姐姐,(望著她)你生了氣了?

  韋明(沉思)沒有,沒有,(忽然和藹地)瑞姑,你為什麼這麼喜歡見孫將軍?

  瑞姑因為他愛國家,打日本,他保護我們。

  韋明對,我的孩子,只有這種愛國家,救民族的軍人才值得我們擁護,除這以外還有什麼原因你想見他?

  瑞姑(想著)除這以外一那就因為,因為(天真地)我很愛他。

  韋明(驚訝)你愛他?

  瑞姑(睜著大眼)自然,難道你不愛他麼?

  韋明我——(想不出答話)我當然愛他。

  瑞姑並且,韋姐姐,(低聲)我跟他寫過一封信。

  韋明你跟孫將軍寫信?

  瑞姑(點頭)嗯,我在上面告訴他:「我在這兒演戲,就裝我自己,一個逃難的孩子,我希望你來看我演戲,」未了,我說:「你一定要來,我們都很愛你。」

  韋明(熱烈的抱著她)我的孩子,你真可愛,瑞姑,你這麼寄到他的司令部去了?

  瑞姑嗯,可是,韋姐,我現在又有點盼望他不來了。

  韋明怎麼?

  瑞姑我有點怕。

  韋明為什麼怕?

  瑞姑我怕他來了,我演不好,他會笑話我。

  韋明(才明白)哦!也許,也許他還是不來的好,(忽然)沈先生待你們怎麼樣?

  瑞姑嗯,很好,他給我父親許多錢。

  韋明為什麼給錢?

  瑞姑不知道。可是父親心裡並不快活,我知道他一不快活就老說「死」。

  韋姐,這一兩天父親一見沈先生總是那麼個樣。(做畏縮可憐的臉色)真的,韋姐,沈先生真不是個好人,真那麼可怕嗎?

  韋明嗯,(回頭望)沈樹仁是——〔沈樹仁由通「舞臺」門上。

  沈樹仁(很和氣地)瑞姑。(韋明立刻站起來)

  韋明沈先生!

  沈樹仁對不起,韋小姐,瑞姑的父親叫她。(轉向瑞姑)瑞姑,來呀,你爸爸找你呢。

  (瑞姑立起,向沈樹仁身邊走時,範乃正由通外門上。

  范乃正韋明,你找我幹什麼?

  沈樹仁(很客氣)哦,范先生,今天您可是辛苦了。

  範乃正還好,還好。

  沈樹仁(和顏悅色)走啊,瑞姑。(攜瑞姑下)

  範乃正這個傢伙怎麼會跟瑞姑這個小孩這麼熟?

  韋明就說的是呀!

  範乃正你找我有什麼事?

  韋明我希望你趕快到孫將軍司令部去,請孫將軍不要來。

  范乃正(不高興地)怎麼?你又改了主意了?

  韋明我怕我們這種舉動對他不是慰勞,反而成了他的累贅。

  範乃正(故意點出)所以你現在忽然想起來了,就忽然地不要孫將軍來了。

  韋明我現在覺得他還是不來的好,他剛出醫院不久,並且明天就又要到前線去。

  範乃正對,你的理由都對。不過,韋明,孫將軍當初是我同耿傑當面再三請的,孫將軍當面答應的。

  韋明我記得。

  範乃正而你到後來也主張請孫將軍來。

  韋明我沒有忘記。

  範乃正那麼,為什麼,我請問你,為什麼現在又要改?難道韋明小姐腦子一轉,世界就要變動一次嗎?

  韋明(誠懇)乃正,我有點擔心。

  範乃正擔心什麼?

  韋明我者覺得今天晚上要出事情。

  範乃正什麼事情?要出什麼事情?

  韋明剛才臺上的燈忽然黑了。

  範乃正我看見的。

  韋明我聽說有人向前排跑,仿佛對於坐在前排的將領有些不利。

  範乃正(大笑起來)韋明,難道你也相信那些鬼話嗎?為什麼自己演戲演得好好的,故意要造些謠言來嚇唬自己呢?

  韋明雲峰告訴我——範乃正雲峰告訴你,那是因為他跟瑪莉講愛情多了,他有點神經衰弱,叫他回家喝一碗熱開水,蓋點厚被,好好睡一覺,他就不會跟你說那些胡話了。

  韋明真的沒人搗亂?

  範乃正我倒逮著一個。

  韋明什麼人?

  範乃正什麼人?一個小偷!怎麼樣?(尖刻地)難道因為場裡現在沒有漢奸,我們恰巧抓著一個小偷也得當漢奸辦麼?

  韋明乃正,你以為現在沒有一個人可疑的麼?

  範乃正你說誰?

  韋明(慢慢地)剛才的沈先生。

  范乃正你說沈樹仁?

  韋明嗯!

  範乃正(伸手)你拿證據來。

  韋明我現在沒有。

  範乃正你沒有證據,怎麼能肯定他是漢奸?

  韋明可是我想他跟我們的文件被盜是有關係的。

  范乃正那麼,韋明,我想他跟我們的文件被盜是沒有關係的。

  韋明你真的相信他,就這麼完全相信他?

  范乃正韋明,(冷冷地笑一下)我決不袒護任何一個人,只要你有證據!證據!

  韋明哼,我要是有證據,我立刻報告憲兵團逮捕他,用不著聽你這一套婆婆經。

  范乃正韋明,請你原諒我,說句老實話,我很佩服你的精神。你很苦幹,你也很認真,但是你有時犯了初加入秘密工作的通病,就是「神經過敏」,「感情用事」!

  韋明(沉著)你真這麼覺得嗎?

  範乃正譬如這次文件被盜,你到處疑心你的朋友,以致于連沈樹仁這麼一個無所謂的濫汙人你也疑惑。你認定那文件是他偷的?

  韋明(插進)請你容我聲明一句,我只是懷疑他,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認定。

  範乃正然而你固執的認定那文件一定不是耿傑偷的,這不是有點感情用事。

  韋明(漸漸覺出)范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範乃正我這話是說——請你原諒我又說一句冒昧的話——我這話是說,女人最好不要講愛情,講了愛情,她的判斷就會靠不住,她的眼睛就該找一個眼科大夫看看,因為哪怕這個男人是個漢奸,她也要替他不花錢做義務辯護的。

  韋明(氣極,強壓自己)范先生,為你這句話,我可以打你的嘴範乃正你看是不是又動了感情了?

  韋明所以現在我給你看看,我可以管制我自己,一個女人並不一定是你所說的一個感情的膿包,我愛耿傑,但是他如果真是如像你所說的偷了團體的文件,背叛了國家,我答應你,第一個懲罰他的,必定是我。

  范乃正耿傑是我的朋友,我愛護他並不亞於你。不過團體文件一丟,他立刻失蹤,一直到現在,毫無消息,這種事實你怎麼解釋?

  韋明(等一刻)我現在沒有解釋,但是我想這件事跟他沒有關係。

  範乃正(尖刻地)哦!你就這麼相信他,完全相信他?

  韋明(正直地)國家的安全第一。在這個時候,發生了這樣的事,哪怕是耿傑,我也不願意說他完全相信得過。不過在這個團體,有的是比他不值得我相信的朋友,所以范先生,我希望你今天特別謹慎。我很擔心,你沒有聽我的話,一會兒孫將軍到了劇場,我盼望不會——(由衷心流露出來的真摯)哦!我願意我現在的心理是一時的病態,我的想像完全是女人神經失常的想像。我願意你以後整天笑我是個神經過敏的女子。哦,范先生,我情願死一百次,一千次,我也不願意我們的忠勇愛國的將領,因為我們的疏忽,受一點損害的。

  範乃正(大受感動)韋明,(握住她的手)請你放心,我在前面已經警戒得很周密,決不會出事。(放手)自然我也感到嚴重,不過即使要發生事情,我想剛才前檯燈滅過一次,倒也平平安安地過去。我想這事情大概是沒有了。對不起,韋明,我剛才說話說得重一點,但是我們都為的是國家,我想你不會是因為團體文件被盜的事情跟我鬧意見!(又伸出手)是不是?

  韋明(爽直地伸出手)你放心,我下會。(硬朗朗地)我決不肯因為個人的私事使我們的團體受損害,我決不偏袒出賣國家的漢奸,不過范先生如果有一天,你也處在現在這個情形,我想我批評你還不至於象你批評我這麼刻薄。好,我想我的話說完了。

  范乃正好,再見,我到前臺去看看。

  韋明再見。

  范乃正(向通外面的門走了兩步,忽然回頭)哦,我現在有一句話該告訴你。

  韋明什麼?

  範乃正(微笑)孫將軍早已經來了,坐在第二排中間,再見。

  韋明(驚愕)他來了?(範乃正點點頭,由通外門下。韋明衷心喜悅)孫將軍——(由通「舞臺」左門跑下)

  [楊興福吃力地抬著一件很重的木箱由通「舞臺」門走出, 慢慢放下木箱,揩試著額上的汗珠,靠在箱前喘氣,忽然四面望。

  楊興福唉!(到左首拿起帽子,包袱,向通外門走)

  (沈樹仁由通「舞臺」門上。

  沈樹仁(看見楊興福走到門口,恫嚇他)楊先生,您上哪兒去?

  楊興福(回頭突見沈樹仁在身後,幾乎嚇掉了魂)啊,沈先生!

  沈樹仁您大小姐還在後臺等著您呢!您怎麼一句話也不說就偷偷地溜了呢?

  楊興福沈先生,(哀求地)我實在有點頭痛,我可以回去了吧?

  沈樹仁(跑到左首沙發上坐下)誰攔你啦?你走啊!

  楊興福(知道神色不對)不是的,沈先生,我沒有說假話,這兩天我一晚上、一晚上睡不著,今天已經為您累一天,臺上燈也替您弄滅了,耿傑先生來的信也替您偷了,再留在這兒,我會病倒的。

  沈樹仁病倒?(刻薄地)那麼我這幾天給你的錢也很夠你買一副好棺材了。

  楊興福唉!現在我倒願意躺在棺村裡。

  沈樹仁那還不容易,我這裡有手槍,我家裡有毒藥。

  楊興福(抬起頭)沈先生,你還叫我做什麼吧?

  沈樹仁(斜目)我看您有點不耐煩。

  楊興福唉(聽天由命地)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還說什麼?

  沈樹仁你知道就好了,我們都是過來人。

  楊興福(忽然忍不住,敲著自己的頭)可是我為什麼幹這個?我為什麼幹這個?

  我怎麼會這麼糊塗?我餓死也不該幹這個。

  沈樹仁(立起四面望,低聲恫嚇)你發的什麼瘋!

  楊興福(跳起來,對著沈樹仁的臉)我還給你錢,我還給你們錢。我不要你們的鬼錢,我不要。

  沈樹仁(忽然啤他一臉唾沫,順手推他,倒在化妝桌上)呸!不要?混蛋,你當你在你家裡,說不幹就不幹?你想跑,你忘了你現在幹的什麼買賣?這錢就是你的賣身價,你這個混蛋,(抓著他的衣領)你想跑?你跑到哪兒去?我們就要剝你的皮,我們叫你親眼看著我們怎麼的收拾你的女兒,叫她活不得死不得。

  楊興福(用力摔開他,喘息著)你們這些鬼!你們忘了,(嘶出)我們這裡還有法律,還有國家呀!

  沈樹仁(啪地打他一個耳光)你這個混蛋,你當了漢奸,你這種敗類,你還想國家保護你!媽的,你滾到憲兵團那兒去,他們查出來你做的事情,第一,就槍斃你。法律不保護你這種東西;國家不要你這種東西!

  楊興福(昏惑)那麼,我成了什麼人?

  沈樹仁(指著他)你不是人,你是漢奸!你是漢奸,你就得服從我的指揮,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只有這樣你能活得下去。

  楊興福哦,(困獸之鬥)我不想活下去!

  沈樹仁(冷冷地)你不想活下去,你現在就可以死。(對著他的耳朵)不過你的女兒,我跟你說過——楊興福(忽然)沈先生,我是漢奸,你是什麼人?

  沈樹仁(設想到)我……(外面有爭吵聲,在通外的門口,張麗蓉,吵著要進來,胡長有攔著她。

  胡長有不成!不成!

  張麗蓉我非進來不可。

  胡長有對不起,沈太太,導演囑咐過,不准閒人隨便進來。

  張麗蓉我是閒人麼?我有事,我有要緊的事,我要見沈樹仁,他是我的先生。

  沈樹仁胡長有,這是怎麼回事?

  胡長有對不起,沈先生,您在這兒。

  張麗蓉樹仁,(見著親人,不由得哭泣起來)怎麼回事?你是賣給他們了?為什麼我見都不能見?

  沈樹仁(對著胡長有)去!去!(胡長有由通外門下)興福,請你暫時出去一下。

  〔楊興福由通「舞臺」門下。

  沈樹仁(關上門)我不叫你到這裡來,你為什麼要來?

  張麗蓉你今天看見晚報了沒有?

  沈樹仁看見了。

  張麗蓉憲兵已經把那兩個漢奸槍斃了。樹仁,我怕極了,我們走,我們不要他們的錢,樹仁,你趕快把錢還給他們,我們走,我們趕快走。

  沈樹仁唉!還?拿錢容易,還錢難。我告訴過你,這個圈套進得去,是逃不出來的,媽的,我難道是傻子,我怎麼不知道弄夠了錢,跑到香港地方去舒服?

  張麗蓉為什麼?為什麼?

  沈樹仁我現在已經加入了韋明他們的團體,可以容易地跟範乃正、韋明天天在一起,我知道鬼子自然要大利用我,做破壞工作,鬼子不肯放我的。

  張麗蓉你真走不了?

  沈樹仁哼,人走了,恐怕腦袋就要留在這裡。

  張麗蓉樹仁,可是我們家已經被人搜了。

  沈樹仁(著急)搜了?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張麗蓉我怕你太著急,我不敢告訴你。

  沈樹仁你真糊塗,家裡怎麼搜的?

  張麗蓉樹仁,沒有人進來搜。

  沈樹仁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張麗蓉我剛才走進你的書房,東西已經翻得亂七八糟,我問老媽子,她說沒有看見人進來。

  沈樹仁那麼我的書桌裡面的信件丟了沒有?

  張麗蓉我沒有看。

  沈樹仁(急)你為什麼不看呢?

  張麗蓉不要著急,說不定真是個小偷。

  沈樹仁奇怪,(搖頭)不會,不會,韋明他們裡面有厲害人,可是這會是誰?

  這會是誰?

  [鄧瘋子由通外門上。

  鄧瘋子(瞪著眼)沈太太,您來了。

  張麗蓉瘋子你來這兒幹什麼,鄧瘋子我找瑪莉小姐來了。

  張麗蓉幹什麼?

  鄧瘋子我來告訴她一個好消息。沈先生(低聲)她父親要賣了他的金子買軍火。

  沈樹仁你聽誰說的?

  鄧瘋子咦,(翻翻眼)不是你當面跟我說的?

  沈樹仁放你的屁!

  張麗蓉你跟這個瘋子說什麼?樹仁!我們不管是誰偷的,現在我們就走,就走。

  沈樹仁瘋子,瑪莉小姐在後臺,你去吧。

  鄧瘋子我,(搖頭)我現在有點累,不想去。

  沈樹仁我們要在這兒談話。

  鄧瘋子我要在這兒看報。(拿起報紙看,幾乎遮著全臉)

  沈樹仁(自語)混蛋,麗蓉,走,我們到那屋去。

  (沈樹仁與張麗蓉由通更衣室門下,後臺群眾歡呼聲,許多演員由通後臺門上。

  丁明這一幕我們演得不錯。

  陳虹我看見孫將軍笑了。

  時昌洪我說完了我那一段「謝謝,謝謝,我們親愛的弟兄」他就對我大鼓掌。

  陳虹得了,別跟自己的臉貼金了,孫將軍就輕輕地拍了幾下,我都看見了。

  時昌洪(幽默地)不是,你沒看見,他點了點頭。(忽然坐下,像煞有介事模仿孫將軍很莊嚴地點頭)就這樣,對我表示深深地贊許。

  夏瑪莉(不信的語氣)嗯,那是因為我罵漢奸那一段表情表得好!

  丁明好,好好,你們都好。

  劉瞪眼可是韋明小姐演得最好。

  時昌洪好,韋明好,韋明好,韋明萬歲!

  瑞姑孫將軍是不是有大鬍子的那個人?

  夏瑪莉你沒看見?你在臺上怎麼不往底下看?

  瑞姑還看呢!我在臺上怕都怕死了。

  [韋明由通「舞臺」門上。

  劉瞪眼韋明來了。

  時昌洪韋明萬歲。(幾個人跟著喊)演得好。

  夏瑪莉討厭,這也值得喊萬歲。(躲在一邊)

  韋明瑞姑呢?

  瑞姑在這兒。

  韋明你演完了,該回家了。

  瑞姑不,我要見孫將軍,我不走。

  韋明可是他不會到後臺來,他也就要回司令部的。

  瑞姑不,韋姐,我要見他。

  [這時鄧瘋子聽見韋明的聲音,放下遮著臉的報紙,忽然被正在收拾道具的劉瞪眼發現。

  劉瞪眼糟了!糟了!喂,你們瞧,瘋子來了。

  鄧瘋子(立起來,慢吞吞地)你們大家都好啊。

  眾人瘋子!

  鄧瘋子都沒有死啊?

  劉瞪眼出去,瘋子,這是後臺,別瘋瘋癲癲地把我們的戲鬧砸了。

  (推他出去)

  鄧瘋子瞪眼,你推我!

  劉瞪眼嗯,我推你,怎麼樣?

  鄧瘋子(指指他)你小心炸彈把你炸死。

  劉瞪眼去去去,少廢話。誰叫你進來的?

  鄧瘋子范先生叫我來的。(一面說,一面躲在韋明的背後)

  劉瞪眼幹什麼?

  鄧瘋子找韋明小姐算賬。(又躲在她後面)

  劉瞪眼算賬?

  韋明瞪眼,是的,有一筆賬現在就要算清楚。

  鄧瘋子(由韋明身後露出頭)你看,(與韋明走兩步,忽然轉身到台前抓著劉瞪眼)喂,瞪眼,我昨天找著一個眼科大夫,專治斜眼、對眼、大眼、小眼、火眼、爛眼、直眉瞪眼——劉瞪眼去,去,去,瘋子,我可先告訴你,你可別摸我這一屋子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的摔炮可放在這裡。(把一個盒子放在靠牆的桌上)我回頭要用,你要像上次似的把我預備好的摔炮又弄壞了,那我就(想不出詞)——我就把你的頭摔下去。

  鄧瘋子(模仿他)那我就——我就再換一個。

  (大家哄笑。

  導演(由通「舞臺」的門露出一個頭)瞪眼,快來做效果,群眾上場!大家一齊來!

  劉瞪眼咱們回頭見,瘋子!

  (群眾隨導演下場,臺上只有韋明和鄧瘋子。

  韋明(與鄧瘋子走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怎麼樣?鄧先生?

  鄧瘋子(做手勢)等一等。(四面望望)

  韋明有結果沒有?

  鄧瘋子差不多,我想明天我就可以把事情辦完,肅清這幫東西,我們就可以到敵人的後方去了。

  韋明鄧先生,我不大明白。

  鄧瘋子我想今天晚上可以抓著他。

  韋明誰?你說抓誰?

  鄧瘋子自然是計劃偷我們文件的人,阻止我們到敵人後方去的人。

  韋明哦,你是說此地漢奸的首領?

  鄧瘋子嗯,可也許不一定是漢奸!

  韋明那是什麼?

  鄧瘋子你怎麼一定知道他是中國人?

  韋明什麼,現在這裡真還有日本人?

  鄧瘋子為什麼不?這個人這些天專門破壞我們的工作,說不定他今天晚上還要在劇場鬧個從來沒有過的大亂子。

  韋明這麼說,一會兒真要出事情?

  鄧瘋子誰知道,(來到化妝桌前)也許有,也許沒有。

  韋明偷我們文件的人究竟是誰呢?

  鄧瘋子自然不是耿傑,我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

  韋明你知道?(忽走近瘋子)那你為什麼不早說?你為什麼不出來證明他?

  鄧瘋子(坐下,冷冷地)他一時受點冤枉,也許那個真的不會跑掉。

  韋明(憤憤地)鄧先生,為著一個卑鄙的沈樹仁,我們怎麼能夠這樣忍心犧牲耿傑?

  鄧瘋子那是韋小姐您這麼想,我們這個團體只認識國家,不承認有所謂感情的問題的。

  韋明可是我們還得要一點公平啊,我們不能讓一個真愛國的同志平白受當漢奸的冤枉。

  鄧瘋子那麼(立起微笑)我是瘋子?

  韋明(看他不理,只得——)那麼,請問你真的是誰呢?

  鄧瘋子我現在也不知道。

  韋明你現在說話忽而謹慎了。

  鄧瘋子我現在能告訴你的就是我要在明天我們開始以前,把那個真的捉著。

  這個人也許現在就在戲園子附近等著看我們出笑話。

  韋明什麼笑話?

  鄧瘋子我昨天做了一次小偷,(四面望望,突然由口袋抽出一張紙秘密地交給韋明)我弄到一封很有道理的信,你看!

  韋明什麼?(念)黑字二十八,黑字二十八,這是什麼?怎麼又是號碼,又是字?

  鄧瘋子我想了一天一夜,裡面的意思算是勉強弄清楚了。

  韋明什麼意思?

  鄧瘋子(著重地)就是他們決定要在今天晚上炸劇場。

  韋明但是我們前臺警戒得很周密。

  鄧瘋子我看見,所以我在奇怪他們用什麼方法來損害我們的將領。

  韋明你說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孫……?

  鄧瘋子嗯,孫將軍!

  (後面傳來前臺呼號聲。

  韋明奇怪!這是什麼?

  鄧瘋子(立起來)是第二幕演完了?

  韋明不,已經演完了。

  [劉瞪眼跑上。

  劉瞪眼(興高采烈)諸位,你們知道嗎?孫將軍現在要上臺了。

  鄧瘋子為什麼?

  劉瞪眼他看完第二幕正要走出去,忽然被觀眾發現了,大家大歡呼起來,非請他丘台演講不可,你們聽!(歡呼聲,鼓掌聲)

  鄧瘋子混蛋!誰想得這個壞主意?請孫將軍上臺講演。(向通後臺門跑)

  劉瞪眼你幹什麼?(攔住他)

  韋明(走上前)瞪眼,他有事,讓他去。

  劉瞪眼(抓著他)可是,瘋子,你要小心!

  韋明不要鬧,瞪眼,你聽,前面孫將軍大概已經在演講了。

  [鄧瘋子、韋明、劉瞪眼由通「舞臺」門下。遠遠聽見孫將軍沉重而有頓挫的聲音在講演。

  [由右面更衣室內走出沈樹仁。

  沈樹仁出來吧!

  張麗蓉(由通右門出)怎麼樣?樹仁,我想飛機票一定不成問題。

  [由左面門上走出一個矮胖子,穿著電燈匠的衣服,後面跟隨胡長有。

  胡長有沈先生,這是後臺又叫來的一個電燈匠,請你跟劉先生說一聲。

  沈樹仁好,叫他在這兒等著,你去吧。

  胡長有是,沈先生。(胡長有下)

  張麗蓉樹仁,你方才已經答應我,你不要三心二意,明天你究竟走不走?

  沈樹仁好,(忽然來了勇氣)不管他,走,我們明天飛香港。

  張麗蓉(大喜)樹仁,這是五百塊錢,你點一點,今天演完戲立刻到黃家伯伯那裡交飛機票錢,我現在就回家收拾行李。

  沈樹仁好,好。(拿鈔票)

  電燈匠沈先生,我是戲園子隔壁的電燈匠。

  沈樹仁知道,你在旁邊等一等。

  電燈匠您這兒是不是要二十八尺黑電線?

  沈例仁不知道,不知道。

  電燈匠不對吧,你不要黑電線,二十八尺?

  張麗蓉(對電燈匠)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討厭。

  沈樹仁(注視他)什麼?黑——二十八。

  電燈匠(沉重地點點頭)嗯,二十八。

  沈樹仁(恐懼地望著電燈匠)哦!

  張麗蓉樹仁,你的手怎麼直打戰,你快數呀。

  [電燈匠以目示意令沈太太走。

  張麗蓉你愣什麼?不舒服了麼?

  沈樹仁沒有,沒有。你聽,他們也許快來,不用數了,你先回去,我,我就回來。

  張麗蓉也好。

  (張麗蓉由通外門下。

  沈樹仁哦,(不安地笑)您就是黑字二十八號?

  電燈匠(點頭)叫人把門看好。(沈樹仁不知所措地向通外門走)

  (厲聲)走錯了,這個門我有人看。

  沈樹仁是,大佐。(向通後臺門喊)興福,興福!(楊興福走入時電燈匠轉過身坐)你看著後臺的門。

  楊興福幹什麼?

  沈樹仁你別管,有人,就來告訴我。(楊興福逡巡出)

  電燈匠(半晌,突然)哼,你要發財了。

  沈樹仁怎麼?

  電燈匠哼,到香港做你的買賣不可以發財麼?

  沈樹仁哦,(不知所云)那是因為我太太說走,我只好騙騙她。

  電燈匠那麼,你說這一套廢話騙我做什麼?我又不是你太太。

  沈樹仁我沒有說瞎話,大佐,我敢賭咒——電燈匠(獰笑)啊哈,不要賭咒,中國人的嘴裡是常常發誓賭咒的。(突然嚴厲)

  你接到我的命令沒有?

  沈樹仁接到的。

  電燈匠(坐下)今天晚上非做到不可。

  沈樹仁(囁嚅)可是他們已經注意我。

  電燈匠(爆發)你是個豬,為什麼惹人注意你,我叫你愛國,你為什麼不愛國?

  沈樹仁大佐,他們並不是傻子。

  電燈匠我知道這裡面有一個人是厲害的,有本領的,一個瘦瘦個子,他跟著過我,但是我們今天這個機會不能丟的。我來了,方才已經丟了個機會。你們這些豬,燈破壞得太早了。我們要的人現在才來。

  沈樹仁我知道。

  電燈匠(狠狠地)沒法消滅他?

  沈樹仁前臺警戒很嚴。

  電燈匠我不是說前臺,就在這裡!他現在在講演,利用機會,我已經替你預備一個好東西。(拿出來一件很玲玩的黑圓球,輕輕放在桌上,二人靜默中。外面大鼓掌)

  沈樹仁什麼?(低聲)炸彈?

  電燈匠小心!爆烈性最大的炸彈。

  沈樹仁可是大佐,我不會扔炸彈。

  電燈匠誰要你動手?想法子,想法子找人。

  沈樹仁現在?

  電燈匠嗯!就是現在!但是我不許你連在裡面。想想,想想有什麼法子辦成功這件事。我們不露一點嫌疑。

  沈樹仁那——我只好找楊興福。

  電燈匠靠不住,我不要這種新手。

  沈樹仁但是現在一時哪裡去找?

  電燈匠就是要想啊。(外面大歡呼,看表)他快,他的講演快完了,一會兒就許到此地來,(時間倉促,他連拍著桌子)你想想,就在這間屋子用。(獰笑)

  這個炸彈的威力剛剛好的。

  沈樹仁(握著拳)然而總得一個人動手啊!

  電燈匠(逼近地)你想想,這個炸彈還小,外面可以偽裝——沈樹仁(來回走著,額上冒著汗珠)但是總得有個人,有個人才成啊!

  [外面大鼓掌聲。

  電燈匠快,快,他也許快講完了。看有沒有法子利用這裡沒關係的人?

  沈樹仁(來回走)讓我想想!想想!

  [外面又有歡呼聲。

  電燈匠沈樹仁,你是真的跟你太太到香港麼?

  沈樹仁(惶恐)沒有,大佐,我沒有。

  電燈匠豬!(抓住他的衣服)不要騙我!這件事做成功,我們放了你,到香港,隨便你到哪裡。

  沈樹仁(不相信)真——的?

  電燈匠自然真的。

  沈樹仁永遠脫離關係?

  電燈匠可以,永遠——沈樹仁永遠!(喘氣)永遠,(狂熱起來)哦,我得辦,我得辦!

  [外面又大鼓掌聲。

  電燈匠也許,就要完了,快!想。

  沈樹仁(打著頭)我,我是在想呢。

  [忽然楊興福由右門伸頭。

  楊興福有,有人來。

  [劉瞪眼由通「舞臺」門跑進來。電燈匠立刻蓋上炸彈,低頭看報。

  劉瞪眼喲,沈先生,您在這兒,孫將軍大概快講完了。瘋子剛才沒到這屋子裡來?

  沈樹仁沒,沒有。

  劉瞪眼謝謝天,我的寶貝炸彈算保住了,(跑到放摔炮的桌子前)你替我看著點,別叫人亂動。這種假東西碰了水就不響了。

  沈樹仁知道。

  劉瞪眼咦!這是誰?(指電燈匠)

  沈樹仁他,剛才叫來的一個電燈匠。

  劉瞪眼混蛋,你這麼遲才來。(啤口唾沫)不要了。(跑到門口)沈先生,鼓,鼓,別忘了,第三幕是你打鼓。

  沈樹仁(若有所思)鼓?

  劉瞪眼喂,忘了?你打鼓,先生!三遍!我可等你的鼓聲拋炸彈!記著打了鼓才拋炸彈!鼓,炸彈,別再忘了,沈先生。鼓,炸彈!(跑下)

  沈樹仁(一直看劉瞪眼走出,發愣,喃喃地)鼓!炸彈!炸彈!鼓。

  電燈匠你想出來了沒有?你們又要演戲了。

  沈樹仁戲?

  電燈匠怎麼樣?

  沈樹仁戲?鼓?炸彈?炸彈?(忽然想出來)對了,戲!戲!戲!為什麼不是戲呢?(忽然拿起桌上的炸彈跑到放摔炮的桌上拿出假的炸彈和真的比)

  電燈匠小心!

  沈樹仁(放下炸彈,忽然魔鬼似地大笑起來)我有了,我真的想出來了。

  電燈匠你想出來了?

  沈樹仁嗯,包在我身上,但是你說辦成功,我同我太太是可以走的。

  電燈匠我保護你們走,只要你做到。

  沈樹仁如聽見響,請你叫太平門旁邊的人預備,我怕萬一弄不好,我是要躲的。

  (外面又鼓掌歡呼聲。

  沈樹仁快走吧,大佐。也許他們就來了。

  電燈匠真沒有問題?

  沈樹仁(拍胸)沒有問題。

  電燈匠好。(微笑)我信託你,我就在這戲園附近等你成功。(走到門口)那麼,我送你一件東西保護自己。(拿出一支手槍)

  沈樹仁嗯,謝謝大佐。

  電燈匠記著你要守信用,跟我做到!(低聲,惡狼地)你還記得上次那個狗不聽我的命令逃到香港去了麼?現在這個人跟他的老婆,忽然在香港叫人打死了。

  沈樹仁(驚嚇)都死了?

  電燈匠(點點頭,陰毒地)嗯,我們就用的是這支手槍。

  (電燈匠下。

  沈樹仁這種禽獸!(忽然)楊興福,楊興福!

  (楊興福上。

  楊興福(無神地)沈先生。

  沈樹仁你都聽見了沒有?

  楊興福聽見了。

  沈樹仁好,把瞪眼的那三個假的拿一個過來。(自己帶上手套)

  楊興福(拿過來)沈先生,我們不能做這樣的事情啊。

  沈樹仁(一把抓過來假炸彈)拿過來!(拿起桌上的炸彈)你看這兩個像不像?

  (楊興福不語,沈樹仁兩手秤衡這兩個圓彈的重量,欣喜地)輕重倒是差不多,大小也還不大離。(抬頭望著發癡的楊興福,大聲)我問你這兩個像不像?

  楊興福(連忙)像,像!

  沈樹仁放屁,我看一點也不像,第一個顏色就不像。你拿著這個。(將假的給他)

  楊興福(拿著)幹什麼?

  沈樹仁把上面的紙取下來,跟這個(指真的)包上去。

  楊興福(乞憐地)先生!

  沈樹仁混蛋,快做!

  [外面大歡呼聲。

  沈樹仁快點包好,小心!(把那個假的放在一個角落藏起來)別囉嗦!小心掉了。

  楊興福(一麵包著)沈先生,您不是也想跑嗎!

  沈樹仁自然。(幫著他包)哼,祖宗缺德幹這個。

  楊興福那麼,您還要做這種事幹什麼?

  沈樹仁(說不出味道)你不要管!弄好了沒有?

  楊興福放在哪裡?

  沈樹仁把它放在那個盒子裡。(楊興福手捧著偽裝的炸彈,走到化妝桌左面的道具箱旁,幾乎一腳碰倒,幸虧為沈樹仁搶住。楊興福戰戰兢兢地把炸彈放在箱內)

  守著它,小心別叫旁人碰,什麼時候瞪眼來拿,你再走。

  楊興福(放下盒子)沈先生,這不成!我們不能這樣做!孫將軍是救我們的將軍,我們不能一點良心都沒有!

  沈樹仁(一拳打去)你個鬼!我早料到你有這一手。你不要嚷嚷,這個東西是你放的,紙是你包上去的。記著你的手指上的指紋已經在紙上面,盒子上面,洗也是洗不掉的。你現在敢叫,我就立刻證明是你幹的事情。並且記著我剛才說的話!

  有了一點不是,你的命是小事,你的女兒我們會要她活不得死不得的。

  楊興福(打了一個寒嗓)嗯嗯。(眼淚流下)

  (外面大歡呼鼓掌!喊:「孫將軍萬歲!」

  沈樹仁大概是講完了。(回頭向楊興福)傻站著幹什麼?坐在旁邊,放聰明一點。

  [楊興福坐在桌旁,沈樹仁正欲由通後臺門下。

  [劉瞪眼由通後臺左門上。

  劉瞪眼(跑著喊)講完了!鼓!鼓!我的鼓!該第三幕了。喂,沈先生,你別走!你先拿著鼓糙。

  沈樹仁(和氣地)謝謝瞪眼。(拿著鼓槌)

  劉瞪眼你還知道什麼時候打麼?

  沈樹仁哦!我當然知道。(由通後臺左門下)

  [鄧瘋子與韋明同由通後臺右門出。

  鄧瘋子(搖頭)奇怪!奇怪!

  劉瞪眼(把鼓向後搬)韋明,我們不是請孫將軍來參觀後臺麼?

  韋明他就來,現在正跟范先生談話呢。

  (劉瞪眼搬鼓由通「舞臺」右門下。

  (導演與丁明、陳虹由通後臺左門下。

  導演快!快!二位小姐,撲點粉,第三幕就開幕。

  丁明知道,知道。

  陳虹他們不都還跟孫將軍談話麼?

  丁明你就催我們?(二個人只好噘著嘴坐起撲粉)

  導演(同時說)沈樹仁呢?

  楊興福在臺上。

  導演韋明你也預備。

  豐明知道,我還早。

  [導演由通「舞臺」門跑下。

  韋明鄧先生,你在奇怪什麼?

  鄧瘋子(走來走去)奇怪,方才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韋明哦,也許漢奸們故意放些謠言。

  鄧瘋子(搖頭)不會,不會的,前一點半鐘,我在附近看見了那個日本鬼子,坐著車,我只跟了二三步,這傢伙非常機警,立刻覺得後面有人,三拐兩拐就不見了。

  韋明反正,今天總算完事,孫將軍一會兒就要走的。

  鄧瘋子奇怪,我親眼看見他們的密今,他們的命令不會不實行的。據我的經驗是不會的。

  (瑞姑興高采烈地由通後臺左門上,後面跟了幾個演員。

  瑞姑爸爸,我今天真見著孫將軍了。爸爸,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兒?

  屆興福瑞姑,你趕快回去。

  瑞姑不,我得看,我得等孫將軍一直上了車。

  楊興福不,聽話,瑞姑,你現在就得回去。

  瑞姑你呢?

  楊興福我不能走。

  瑞姑那我更不回去了。

  楊興福孩子,你聽我的話的——韋明噓!孫將軍來了。

  [大家起立,孫將軍由通「舞臺」左門上,後隨許多演員、職員,大家一致鼓掌。孫將軍很有成嚴,穿軍服,面呈褐紅色,非常健壯,約有四十幾歲,左手有彈傷,架在板上。雙目炯炯有神,聲音沉重,但笑起來很和藹,甚至有些憨氣。他的智慧藏在一片真樸裡,使人覺得非常可親。

  孫將軍(笑著點頭)很好,很好,諸位今天很辛苦的。

  範乃正這就是我們的化粧室,亂七八糟的。

  夏瑪莉(插進一句)出後臺總得先過這裡。(不自然的尖笑,把紙煙盒拿出來)

  孫將軍,你不抽根紙煙?

  孫將軍(不舒服地看了夏瑪莉一眼)謝謝,我不會。(轉過頭來向範乃正)范先生,我回頭請你轉告諸位同志,這次募寒衣運動,這樣大成功都是諸位努力的結果,我們全體將士都是很感謝的。

  夏瑪莉(走向前)孫將軍,您太客氣了,您這是——(韋明把她拉下來,夏瑪莉噘著嘴,只好不說)

  范乃正(看夏瑪莉,夏瑪莉只好不響)我們很慚愧,我們盡的力很少,請孫將軍轉告前方的弟兄們,請他們放心在前線打仗,我們後方的民眾必定盡力顧到前線他們的飽暖和後方他們家人的生活。

  孫將軍好,我謝謝你們。(與範乃正握手)

  [導演由通後臺的門跑上。

  導演快!(在突起短道上)第三幕的演員們預備。(大家對他「噓」一聲,他忽瞥見孫將軍,走到台中鞠躬)哦,孫將軍,對不起。(低聲向演員們)預備,前面第三幕的戲已經開幕了。(導演又由通「舞臺」門下)

  丁明孫將軍,我聽說您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就又要回前線去。

  孫將軍謝謝,你說我的胳膊?謝謝你,差不多可以說完全好了。

  陳虹報紙上說您身上還有四顆子彈沒有取出來。

  孫將軍(笑著坐下,放下帽子)哦,這是神話,軍人自然應該不怕死,不過這個傳說也有點過分。

  韋明您明天一定就要走?

  孫將軍(爽直地)自然,一個軍人傷好了,就應當立刻回前線去。

  范乃正我們明天再來歡送您。

  孫將軍不必了,今天不是已經送過了麼?今天你們諸位演的戲我很喜歡。

  (忽然後臺的鼓惡兆似的響起來。孫將軍回頭望一下。正在這個時候,有一位新聞記者舉著照相機走到孫將軍的面前。

  新聞記者孫將軍,我是時事通訊社的記者,對不起,我請您允許我給您照一張像。(孫將軍點點頭)請在這兒照吧。(孫將軍與許多人向右後牆移,新聞記者正在對光。夏瑪莉擠上前去,與孫將軍並列,鼓愈打愈響)

  韋明(低聲)奇怪,這是什麼?

  鄧瘋子鼓,臺上打鼓。

  韋明時候還早,剛剛演第三幕怎麼就打起鼓來?

  [楊興福慢慢立起來,恐怖地望著通「舞臺」的門。導演由通「舞臺」左門跑上。

  導演(喘氣)韋明!快上!韋明!

  韋明怎麼?

  (大家做噓聲,今導演勿高聲說話。

  導演(低聲,急促地)混蛋,混蛋,打鼓打早了十分鐘!快上!

  (韋明由後臺左門跑下。

  鄧瘋子怎麼!早打了十分鐘?

  [導演失望地抓著頭。

  [劉瞪眼由通「舞臺」右門跑上。

  劉瞪眼(拿著二根藤條)怎麼辦?導演!第一遍鼓完了該放機關槍。怎麼辦!

  導演?

  導演沒法子,管他的,放機關槍。

  (鼓忽然停止,劉瞪眼用二根藤條拼命在地板上亂打一陣。

  鄧瘋子瞪眼,怎麼,鼓是打錯了麼?

  劉瞪眼(沒理他)導演,第二遍鼓咱們換人打吧?

  導演換不下,他在臺上大樹後面藏著,並且一換人更亂了。只好讓他打下去。

  走!(推著劉瞪眼走下)

  楊興福(不敢離開,非常懼怕,向瑞姑招手,緊張地望著她低聲)瑞姑!瑞姑!

  你快回家!

  回去。

  (瑞姑只搖頭,望著孫將軍,想接近而又不敢。

  新聞記者謝謝孫將軍!

  孫將軍(一邊拿起帽子,一邊很愉快地對著演員們)說起來你們也許不相信,這是我第一次看這樣的戲。

  時昌洪您覺得我們演的還像在前線上的事情麼?

  孫將軍嗯,還好,就是你們在臺上的戰壕裡打仗那一段跟我們不大一樣。實際打仗是相當辛苦的。對不起,我要走了。

  (第二遍鼓又隆隆地響起來。

  丁明怎麼回事,第二遍接得好快。(忙由後臺門下)

  夏瑪莉孫將軍,您的車子還沒有開進來吧!

  孫將軍不,不要緊,走路不更好麼?再見,諸位。(走了幾步)

  夏瑪莉(趕上去)孫將軍,能不能請您為我在這個本子上簽幾個字?

  (孫將軍只好回到化妝桌前坐下寫。於是陸續有人請他簽名。

  [劉瞪眼由通「舞臺」門跑上。

  劉瞪眼陳虹,快上。(陳虹由通「舞臺」門下)臺上又出事了。

  [跑向左去鄧瘋子(一把拉著他)什麼?瞪眼?

  劉瞪眼個王八蛋,他打鼓又打早了五分鐘!(跑到化妝桌左的道具箱旁)

  楊興福瑞姑,走,爸爸跟你一起走。

  瑞姑不,爹,我們等等。

  範乃正(低聲對鄧瘋子)怎麼,今天臺上老出事情?

  鄧瘋子(緊張地)怪!怪!

  範乃正哼!(笑著)怪的事情多著呢,剛才沈樹仁居然跟我上了條陳,說是請孫將軍在化粧室吃茶點,多坐坐,大家好交換意見。你聽聽,這種怪話,真是無知識。

  鄧瘋子嗯,怪!怪。

  [劉瞪眼由佰內取出一個炸彈,由桌前走過,走到隆起的走道上等待。

  楊興福瑞姑,你不走,我就走了。

  瑞姑您先走也好。(還是不動。楊興福只好陪著她)

  (鼓更響起來。

  劉瞪眼(咬牙切齒)個混蛋,下了台,我非揍他不可。

  鄧瘋子你說誰?瞪眼。

  劉瞪眼(不理他,仍自語)媽的,他明明曉得什麼時候打鼓,他不知又犯了什麼神經病,一個勁兒地都往前提。

  鄧瘋子你究竟說的是誰?

  劉瞪眼(一肚子的氣,狠狠瞪他一眼)你管呢?

  鄧瘋子你手裡拿的什麼?

  劉瞪眼(惡生生地)炸彈!炸死你!

  (忽然後臺仿佛韋明在前面跑,急促地喊:「瘋子!瘋子!」後面導演在後面追喊:「韋明!韋明!」

  韋明(由通後臺左門跑出,喘氣)瘋子!你注意!打鼓的是沈樹仁!

  鄧瘋子沈樹仁?

  (鼓更急促地響三下,暮地停止,劉瞪眼舉起炸彈正要向下擲。

  鄧瘋子(跑到他面前)你放下!

  劉瞪眼幹什麼?

  鄧瘋子這是真炸彈!

  劉瞪眼混蛋,你別瘋!

  (二人爭搶起來。

  楊興福(拉著瑞姑向外跑)炸彈!走!走!

  (眾人都莫名其妙。

  導演(一手由劉瞪限手裡搶過來)給我!

  (劉瞪眼、鄧瘋子均放開。

  韋明小心。

  導演(兩手將紙包拆開,露出無數的小摔炮)這不是摔炮嗎?

  (鄧瘋子失色,大家哄笑。

  劉瞪眼(氣昏了)對了,這是真炸彈!真炸彈!我費了一下午挑了多少好摔炮做的,就叫這個瘋子一下子弄壞了。他媽的我——(忽然猛虎撲食似的向鄧瘋子撲去)

  [鄧瘋子一句話說不出,低頭。

  範乃正不要鬧,瞪眼,孫將軍還在這兒。

  (劉瞪眼只好回去。

  孫將軍(起立)好了,剩下的留著我從前線再回來的時候寫吧。(對著職員、演員)在後臺坐這麼一會,很有意思。

  導演對不起,我們太胡鬧了。

  孫將軍不,我倒不這麼覺得。我想,大概演戲也跟打仗一樣,前前後後都一絲一毫也不能犯錯誤的,是麼?

  導演是,孫將軍。

  孫將軍這種精神是好的,(看表)哦,我真的該走了。(找帽子)

  瑞姑(很羞澀地)這是您的帽子。

  孫將軍哦,謝謝你。

  瑞姑孫將軍,我求——我求您一件事可以嗎?

  楊興福瑞姑,孫將軍太累了,你讓孫將軍回去吧。

  孫將軍不要緊的,(仁慈地)什麼事?小姑娘?

  [後臺的鼓已沉重地響起來。這時劉瞪眼望望低頭呆坐的鄧瘋子,已向那道具箱走去。

  楊興福(不由的打個寒戰)哦!瑞姑!

  瑞姑我想送給您一個紀念品,您,您願意收下嗎?(拿出一本小冊)

  孫將軍(接下來)啊,這是什麼?你寫的嗎?

  瑞姑這是您抗日以後,您每次打勝仗的記載,我,我從各處抄——抄下來的。

  孫將軍(根為她的真摯所感動)哦,謝謝,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

  瑞姑我姓楊,叫瑞姑。

  孫將軍瑞姑?楊?(忽然想起,欣欣然)啊,是你,是你前兩天寫給我的一封慰勞信,是嗎?

  瑞姑(點頭)是。

  孫將軍你家裡還有誰呀?

  瑞姑只有父親,(指)在這兒。

  楊興福(敬禮)孫將軍。

  (劉瞪眼拿出炸彈由桌後人群中走到隆起的短道上。)

  孫將軍(走近半步)你很福氣。我從前也有這麼一個好女兒。

  夏瑪莉您的小姐呢?

  孫將軍故去了。

  範乃正不在了?

  孫將軍嗯,叫敵人的飛機轟炸死的,跟我內人一同殉的難。

  範乃正啊,是在死守鞏縣的那五個月裡頭。

  孫將軍嗯,(幾乎淚涔涔然。拍著楊興福的肩)楊先生,好好的教育你這孩子,教她將來為我們的新中國盡力,你有什麼困難,我可以幫忙的,好嗎?

  瑞姑?(瑞姑點頭,孫將軍與眾人握手告別)

  [鼓忽然停止,劉瞪眼舉起炸彈,曰念數目「一二三四五六七……」預備扔下。

  楊興福(大為孫將軍的人格所感動,跑到鄧瘋子面前,低聲)鄧先生,這個才是真真的炸彈。

  鄧瘋子(忽然立起)你怎麼知道?

  楊興福我,是我放的。

  鄧瘋子(跑到劉瞪眼面前)瞪眼,你看後邊。

  [劉瞪眼回頭時,炸彈已為他搶了,劉瞪眼正想奪回,卻被鄧瘋子一拳打倒。

  劉瞪眼你個混蛋!

  (他爬起來搶,但鄧瘋子一手將炸彈用力扔出窗外,只聽轟然巨響,窗戶玻璃震成碎片,房頂泥土漏下來,大家恐懼地亂跑。只有孫將軍屹然不動,瑞姑撲在他的腳前。

  夏瑪莉哦,天塌了。

  瑞姑(同時)哦,媽呀!

  韋明孫將軍!(孫將軍沉靜地偵察四面)

  時昌洪(同時)怎麼回事?

  夏瑪莉(同時)有漢奸!快藏!(藏在桌下)

  丁明(由通後臺左門跑出來,同時)瞪眼,好響,簡直像真的。

  劉瞪眼(由地上爬起來)媽的,這還會是假的?

  [大家亂藏。

  範乃正(在亂哄哄的聲音裡,大吼)大家不要亂!危險!

  [眾人略靜。

  鄧瘋子(跑到窗前矚望,忽然大聲)再見,韋明,你看我抓真的來。(忽由窗戶跳出)

  范乃正(向時昌洪)找憲兵!快!韋明,到後臺叫他們抓住沈樹仁。(時昌洪跑下。

  孫將軍(鎮靜地)不要緊,過去了,大家起來吧!

  瑞姑(恐懼地)孫將軍,您沒受傷吧?

  孫將軍(和藹地)沒有,小姑娘。可是范先生,外面不會死人吧?

  範乃正不會,外面是個大空場。

  孫將軍你聽得出這種炸彈的響聲嗎?

  範乃正不明白,孫將軍。

  孫將軍這是敵人的新發明,爆炸性最快的炸彈,方才再多搖動一會,就可以在屋子裡出事。我聽著仿佛是沒到地上就爆炸的。

  夏瑪莉好危險。

  [憲兵一個隊由外面跑進。

  憲兵隊長(跑在門口)孫將軍受傷沒有?

  範乃正沒有。

  憲兵隊長大家不許亂動,聽候檢查。(向憲乓們)到後臺!(憲兵們下)

  (孫將軍衛隊跑進來。

  衛隊長(關切地)軍長您沒有受傷吧!(孫將軍搖搖頭)司令部有緊急電話,請您立刻到司令部。

  孫將軍好,就去。

  [老遠有槍聲兩三下。

  夏瑪莉怎麼回事?外面放槍?

  韋明(在窗前)也許是瘋子把真的已經抓著了。

  [鄧瘋子由通外門跑進。

  韋明(急促地)怎麼樣?逮著了沒有?

  孫將軍(一看是瘋子)剛才,是你麼?

  韋明是他救的我們。

  孫將軍謝謝!請你隨後到司令部來。

  鄧瘋子(立正)是,將軍。

  ( 孫將軍下。

  [緊接著憲兵由通後臺右門擁沈樹仁進。

  導演就是他!

  劉瞪眼就是這個混蛋。他是漢奸!

  導演(指楊興福)還有他——有嫌疑。

  [楊興福低頭,為憲兵看守。

  憲兵(對沈樹仁)走,到憲兵司令部!

  沈樹仁你們要說我是漢奸,你們得拿出證據來。

  韋明(冷笑)要證據,鄧先生,把證據拿給他看!

  鄧瘋子證據,我沒有證據。

  韋明瘋子,你怎麼啦?這是怎麼回事?

  鄧瘋子他們兩個並不是漢奸!

  憲兵不是漢奸?

  眾人不是?(面面相覷)

  鄧瘋子(肯定)嗯,當然不是。

  韋明(低聲)你是怎麼回事?

  鄧瘋子(切齒地)不要管,真的已經跑了。

  ——幕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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