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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曾思懿 欺負?

  曾文彩 江泰。

  江 泰 (盛怒)我就是說你們欺負她,她這些年侍候你們老的,少的,活的,死的,老太爺,老太太,少奶奶,小少爺,一直都是她一個人管。她現在已經快過三十,為什麼還拉著她,不放她,這是幹什麼?

  曾 皓 你——

  曾文彩 江泰!

  江 泰 難道還要她陪著一同進棺材,把她燒成灰供祖宗?拿出點良心來!我說一個人要有點良心!我走了,這兒有封信,(把信硬塞在皓的膝上)你們拿去看吧!

  曾文彩 江泰!

  〔江氣呼呼地由通大客廳的門下。

  曾 皓 (滿腹不快)這,這說的是什麼?我,我從來沒聽過這種野話!(同時顫抖地撕開信,露出來鈔票和簡短的信紙)

  〔皓看信時,張順拿著碗筷悄悄走進來。瑞貞也走來幫他把方桌靜靜抬出,默默擺碗筷和凳子。

  曾 皓 (匆促地讀完那短信,氣得臉發了青)這是什麼意思?(舉著那鈔票)他要拿這幾個房租錢給我!(對思)思懿,這是怎麼回事?

  曾思懿 (冷笑)我不知道他老人家又犯了些什麼神經病?

  曾文彩 (早已立起,看著那信,惶惑不安,哀訴著)爹,您千萬別他的意,他心裡不快活,他這幾年——

  曾 皓 (憤然)江泰,我不說他,就說女婿是半子吧,他也是外姓人。(對彩)你是我的女兒,你當然知道我們曾家人的脾氣都是讀書第一,從來沒有談過錢的話。好,你們願意住在此地就住下去,不願意住也隨意,也無須乎拿什麼房錢,飯錢,給父親看——

  曾文彩 (抽咽)爹,您就當錯生了我這女兒,您就當——

  曾 皓 (氣得顫巍巍)呃,呃,在我們曾家甩這種闊女婿架子!

  曾文彩 (早忍不下,哇地哭起來)哦,媽,你為什麼丟下我死了,我的媽呀!

  曾思懿  姑奶奶!

  〔文彩哭著跑進自己的臥室。

  曾 皓 (長歎一聲)一群冤孽!說都說不得的。開飯,張順,請袁先生來。

  〔張順由通大客廳門下。

  〔文由書齋小門上。

  曾文清 爹!

  曾 皓 要走了麼?

  曾文清 一點鐘就上車。

  曾 皓 你的煙戒了?

  曾文清 (低頭)戒了。

  曾 皓 確實戒了?

  曾文清 (赧然)確實戒了。

  曾 皓 紙煙呢?

  曾文清 (低頭)也不抽了。

  曾 皓 (望著他的黃黃的手指)又說瞎話!(訓責地)你看,你的手指頭叫紙煙熏成什麼樣子?(搖頭歎息)你,你這樣子怎麼能見人做事!

  曾文清 (不覺看看手指)回,回頭洗。

  曾 皓 霆兒呢?

  曾思懿 (連忙跑到通大客廳門前喊)霆兒!你爺爺叫你。

  曾 皓 他在幹什麼?

  曾文清 大概陪袁小姐放風箏呢。

  曾 皓 放風箏?為什麼放著《古文觀止》不讀,放什麼風箏?

  曾文清 霆兒!

  〔霆慌慌張張由通大客廳的門跑上。

  曾 皓 (厲容)跑什麼?哪裡學來這些野相?

  曾 霆 (又止步)爺爺,袁伯伯正在畫「北京人」,說就來。

  曾 皓 哦,(對瑞)把酒篩好。

  曾 霆 袁伯伯說,還想帶一位客人來吃飯。

  曾 皓 當然好,你告訴他,就一點家常菜,不嫌棄,就請過來。

  曾 霆 哦!(立刻就走,走了一半又轉身,顧慮地)不過,爺爺,他是「北京人」。

  曾 皓 北京人不更好。(對文又申斥地)你看,你管的什麼兒子,到現在這孩子理路還是一點不清楚。

  曾 霆 (躊躇)袁伯伯說要他換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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