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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二


  陸七娘立刻把面色一整,正色說道:「吳師哥,我父親倒反鳳尾幫,在別人或許譏誚他以福壽堂前輩的身分不該作這種事。你是老人家的近人,他這種情形是否武維揚逼成的?鳳尾幫毀於一旦,完全毀在武幫主一人的身上了。我們既然認清了不能作愚蠢的行為,送了性命,你還不作脫身的打算,等什麼?若等官兵把所有的道路把守住了,我們可就不易逃命了!我說句放肆的話,叫你聽著也是離間你和幫主的話,幸虧你遇見這個不爭氣的羅錦雲,咱兩人打個賭,淨業山莊的情形,咱兩人可不知道。我實告訴你吧,那個倔強頑固的老頭子,早就想對他不起。你不信看,只要我們在淨業山莊,准不被敵人所傷,剿辦十二連環塢的官兵任憑多麼厲害,武幫主准能不受毫髮之傷,安然脫險。只要這個話不應驗,我願意輸給你一指,我准用刀把左手剁去一指,以作無知婦女信口開河之戒。武幫主有一條秘密的道路,只有他和內三堂香主知道,尊為福壽堂的退隱前輩,他全不肯把臨難脫險的道路說與。吳青,這是共患難的弟兄所應有麼?快快走吧!傻小子,死了沒人知情。」

  海鳥吳青聽陸七娘這番話,他可真動了心。這種闖蕩江湖的漢子,越是講義氣的人,對於無情無義,越是恨深惡絕。他自己不辜負入,也最恨別人負心。他忠誠護主,可是作主人的不能知道他的一番苦心,對他仍然時有猜忌之心,這就叫逼好人走壞道路,這種人你教他一起了仇視之心,即沒法挽回。海鳥吳青心懷大志,得三陰絕戶掌一力提拔,獻身鳳尾幫。他認為天南逸叟武維揚和內三堂香主們,全是能成大業的英雄,自己正如同良禽得木,賢臣得主,把自己一身所學和一腔熱血,完全獻與鳳尾幫,也算是償了自己的志願。哪知道十二連環塢發生這次事情,對於天南逸叟武維揚在十二連環塢另有秘密道路的事,海鳥吳青過去也略有所聞,但是總歸是捕風捉影之談,不足為據,何況鳳尾幫在鼎盛之時,誰也想不到這些事。此時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他一看跟前的情形,淨業山莊就沒有逃出來的人。官兵雖是具有極大的威力,攻進腹心重地,但是要想真個的捕拿幾個為首的鳳尾幫主、內三堂香主,他們還沒有那麼大能力。淨業山莊是別無道路可走,外三堂又是咽喉要路,這般人要是往外退,自己身為刑堂香主,他們絕不會不知會一聲一同脫身,女屠戶陸七娘所說的情形,顯見不虛了。

  海鳥吳青深為痛恨,自己平時對於鳳尾幫用盡心力,報效幫主,把偌大的一個十二連環塢整頓得井井有條,到了死難關頭,竟把我海鳥吳青置於不顧,從內三堂闖出分水關談何容易?陸七娘更在這時說了這兩句刺心的話,海鳥吳青一轉身哈哈一聲冷笑,向陸七娘道:「羅錦雲,你不要小看了海鳥吳青,他們能夠從秘密道路脫身事外,我海鳥吳青也照樣的有本領有法子安然脫險,和他們十二連環塢外面再會吧!」女屠戶陸七娘暗中慶倖,她最怕海鳥吳青那種百折不回的心情,就是叫他離開十二連環塢,他也是依然要以身報效武維揚,自己不只於想著從他身上脫身逃命,並且因為個人此後孤零無依,一個女江湖道就是有本領,沒有一些依靠,也不易在江湖道上立足。此時聽到海鳥吳青這種口吻,知道他對於武維揚實起了仇視之心、怨恨之意,自己只要出了十二連環塢,再以柔情動他,將來不會再逃出自己手去。女屠戶陸七娘是適可而止,見海鳥吳青動了真怒,絕不再往下多說。

  海鳥吳青已經匆匆走進刑堂後面靜室中,把兵刃暗器帶好,把自己的積蓄打點了一個包裹背在身上,更找到了一口鋒利的撲刀,帶出來給女屠戶陸七娘作隨身的兵刃,到了神壇前,向女屠戶陸七娘道:「師妹,你怎麼樣,還能走些山路麼?我們現在就要闖過內港口一帶,姓吳的保你安然脫險。師妹,到今日叫你看出這個師哥不是無能之輩,不過你如不能再吃苦,那可就費了事。陸七娘鼓著勇氣向海鳥吳青道:「師哥,你也不要小看我,這個師妹在江湖上也這麼多年,刀山劍樹、大江大浪全見過。到了這種要命的關頭,比你們男人絕不會差了。形勢已緊,不要耽擱,趕緊走吧!」海鳥吳青遂引領著女屠戶陸七娘出了刑堂,這時外面已經在亂的如同沸水鍋一般,四下裡這種聲音聽著真怕人。水師營、緝私營,已經把各路口切斷,幫匪們想往外退,全不容易了。海鳥吳青向女屠戶陸七娘招呼了聲:「師妹,你這跟定我身後,不要離遠了,我們現在還得撲奔港口,找尋船隻。把膽量放大些,輕車熟路,十二連環塢內還可以任我脫身。」

  海鳥吳青遂撿著那黑暗之處縱躍如飛,道路熟,比較著容易掩蔽形跡。從天鳳堂繞過來轉出內三堂重要之地,已離港口不遠。海鳥吳青見那賓館一帶,和前面松林大路,已經一片燈火之光,官兵大隊陸續往裡撞。海鳥吳青對於這一帶的地勢,尤其是了若指掌,因為他平時是掌管著鳳尾幫的風紀秩序,雖說是幫規嚴厲,但是人多是良莠不齊,所以在平時凡是稍微隱僻的地方,海鳥吳青全十分注意,恐怕各壇下不法的弟兄,仗著十二連環塢地勢大,作出違法犯幫規壇戒的事來。所以十二連環塢內,幾年無論什麼地方他沒有沒走到的,此時可用著了。經松林前這片大路,斜奔西北,轉奔左邊松林後,這種道路不知道可不敢走。賓館對面,樹林後面就是一帶山嶺,嶺根下是一人多高的葦草,這種陰沉黑暗,真叫人不敢著足。可是海鳥吳青,毫不遲疑,分撥著葦草,往前穿行。從這裡走毫無阻擋,別說官兵到不了這裡,就連本幫壇下弟兄,也沒有從這裡走的。吳青帶著陸七娘一路穿行繞越,競自出了金雕堂,到了內港口,遠遠望去真是觸目驚心。港面上二十八宿護壇船隊,已經全被官兵打散,船隻也有被燒的,人也有逃散的,也有還在拼命抗拒的,水面上比陸地上形勢還險惡。海鳥吳青仗著身形活潑,沿路一帶就是遇到了本幫逃竄的弟兄,在此時各不相顧之下,吳青和陸七娘又故意躲避著一般幫匪們,所以始終並未被人認出。

  這兩人順著港口邊上,往東出來不遠,此時水面上漂流的船隻很多,吳青竟找到了一隻快艇,連招呼全沒有打,騰身一縱落在艇心,把快艇連蕩了幾下,貼近江邊,向陸七娘低聲招呼道:「師妹,死活在此一舉了。」陸七娘答了聲:「好!」在岸上腳尖一點地,騰身縱起,輕輕落在艇後。

  海鳥吳青這些年來,十分注意水面本領,綽號海鳥之名,也是入十二連環塢才得的。手底下木槳動處,艇頭調轉,並且招呼要陸七娘把身形伏下去,不要抬頭,海鳥吳青也緊伏著身,這快艇如飛的往前沖過來。仗著艇身下水面上黑,雖則有水師營緝私營的燈火之色,和被燒船隻的火光照著,但是這麼大的港面哪能全照到了?海鳥吳青手底下又俐落,快艇走起來,如同箭頭子一般,盡搶那黑暗處,如飛疾馳,竟被海鳥吳青闖出港口一帶。才一入前面正式的水道,水面上可有官兵的船隻陸續往裡放,船頭上全有了箭手,但是海鳥吳青善於閃避,竟被他連闖過幾處險要的所在。此時女屠戶陸七娘心中暗想:真要是憑著快艇硬往分水關闖,恐怕前途上阻礙尚多,遇到了大隊的官兵船隻,把守水路的要路港口,快艇雖則輕快,也不會飛越過去,受到阻擋,依然不能脫身。

  哪知海鳥吳青蕩著這只快艇走出來沒有多遠來,竟自斜穿進一條很高蘆葦的港汊子,所行的地方,有時竟自沒有道路可走,快艇完全硬穿葦塘,只有半箭地,竟自貼近了壁下.海鳥吳青向女屠戶陸七娘哈哈一笑道:「師妹,現在是海闊天空任我飛。你來看天南逸叟武維揚自以為足智多謀,自私自利,在勢力正盛之時,早留退路,這時是大人物的本領;可是他心術不正,只為自己打算,把一般曾經為他賣命的弟兄置於不顧,他有這種心術,鳳尾幫哪會不失敗?實告訴師妹你吧,我海鳥吳青早看出他這二年心性一變,終為取禍之道。姓吳的也留了心,留了道路。我在平時,十分注意著十二連環塢內各隱僻之地,我早發現了一條比較盤山磴道還近的道路,僅僅是在臨出分水關旁時費些手腳,通共不過三四裡的山道就可脫險。總算師妹你我命不該絕,隨我來吧!」女屠戶陸七娘此時欣幸萬分。海鳥吳青施展開輕身提縱術,飛縱上前面這片山壁,三四個縱身,已然翻上這段亂嶺。雖則吳青說得這麼容易,但是也夠十分危險的了。因為這場雨,始終沒停,這一帶又是久無人跡的地方,山壁上全是鮮綠的苔痕,再被雨這一淋,腳登在上面,一個力量拿不穩,就容易摔倒。陸七娘雖是鼓著勇氣隨他逃去,但是陸七娘入福壽堂起,就沒得了好,已經折騰得筋疲力盡,現在再走到這種道路,一連兩次失腳,險些摔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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