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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馬龍驤走進廟門,這才看出,敢情是一座山神廟,裡面土蔽塵封,不辨神像面目,只有那張神案,尚算這廟中較完整的東西。東牆靠前面的角上,已坍塌了一片。神案上什麼也沒有,只有一隻牛油燭,用一根木扡子插在神案上裂縫子上,蠟油流到神案上積了一堆。足見這穿雲燕子劉崇的工夫不小了。魏振邦遂吩咐馬龍驤趕緊把帶來的香燭五牲全擺在神案上,把一對紅燭插在蠟臺上,一束料香放在香爐旁。那胡舵主令岳陽三鳥陸風洲把帶來本幫開山祖師神位取出來,放在桌案上,由這位胡舵主親自站在神龕前。可是究竟是供的什麼神道?因為這張書寫的神位,外面尚有一層紅紙罩著,無從辨認。胡舵主把神位安好,向魏振邦低聲私語了一陣,隨即向馬龍驤吩咐道:「你在此守護神堂。你要知今夜是我鳳尾幫正門規的時候,你要緊守我鳳尾幫的大戒,不得擅自行動。」隨即帶領一干門下,出了山神廟徑奔七星蕩。

  這馬龍驤守著這土蔽塵封的山神廟,自己自入幫以來,只有立壇受訓,稍見過幫中的儀式。可是本幫究竟祀奉什麼佛祖?依然不知。此時本可乘機偷窺,只是那刑堂胡舵主狡詐無情,他叫我守護神壇,難免暗中令他親信監視我,這倒不可不防。自己打定主意,不多言不多事,只按兵刃守在殿門內,多一步不走,這樣等了約莫有一個時辰。空山寂寂,細雨濛濛,一陣陣涼風吹入殿中,那燭的光焰,搖搖欲滅。哪知竟在自己輕身來用手去攏燭焰,免得被風吹滅之際,才一伸手,突然從門外嗖的躥進一黑影,其疾如矢,落在身後。馬龍驤忙往左一撤步,翻身現掌,照來人打去。這時從外面襲進來這人,竟自往右一斜身,用沉著的聲音說道:「馬老師是我!」馬龍驤忙一撤步道:「哪位?」及至收步縮掌細看時,只見來的正是小張良蕭俊。

  馬龍驤好生不悅,心想:我雖是分舵舵主,可是跟你們全是平起平坐,一樣的身分。我是掌著西路分舵的舵主,你們竟敢這樣對我,太以藐視人了。當時沉著面色道:「蕭老師好俊的功夫。不過你老兄在暗處,我在明處,想你老兄已看的清清白白。我絕不敢不守胡老前輩的指示!你老兄這麼暗中藏到我背後,我若一時莽撞,誤友為敵,一個失手傷了你老兄,那時百口莫贖。你老兄想,是不是呢?」

  馬龍驤盛怒之下,說了這幾句憤激的話,那小張良蕭俊鬧了個面紅過耳:自己這種舉動本來是胡老師授意,可是哪敢露出來,只得忝顏向馬龍驤道:「馬老師不要多疑,我進來得太覺匆促,倒惹得馬老師不快。馬老師不要介懷,你我全是鳳尾幫中的共生死的弟兄,哪能稍存猜忌?我們預備好了,老師傅們已然得手,這就到了。」馬龍驤只從鼻孔中哼了一聲,並不答言,小張良蕭俊自覺理虧,和顏悅色的向馬龍驤道:「馬老師,你可知今夜這觸犯幫規,死有餘辜的是誰麼?」馬龍驤毫不介意的說道:「我一個外舵的小頭目,哪敢妄參與總舵的秘密大事!」

  小張良蕭俊含笑說道:「現在惡人業已成擒,不怕再洩露消息,提起此人大概馬老師一定也知道,這次闖下殺身之禍,擾亂鳳尾幫的,就是那雙頭鳥姜建侯。」馬龍驤不由「咦」了—聲道:「怎麼竟會是雙頭鳥姜建侯,這可是怪事!這位師傅在長江一帶,很創過一番事業。他領導水上綠林時,聲勢很是赫赫一時,手下有飛鳥旗快船四十餘艘。他入鳳尾幫時,咱們龍頭幫主並因為他報效這四十多隻船,有功於鳳尾幫,當時還十分另眼看待,特贈給雙頭鳥姜建侯轉牌一面。不論走到哪裡,只要是一見這面鐵轉牌,全要受他指揮調遣。雙頭鳥這份威風在鳳尾幫中,可算得數一數二了。後來我一徑在西路上傳道布教,聽人傳說,於本年間龍頭幫主竟因姜建侯行為不檢,由龍頭幫主將鐵牌追回。姜建侯聽說是很知斂跡。怎麼這次犯這種重罪的會是他?這真是怪事了!」

  小張良蕭俊道:「這倒沒有什麼可異,這雙頭鳥姜建侯要是能夠稍知斂跡,絕不會有今日。這位姜建侯是性情怪僻,剛愎自恃,自經龍頭幫主這一警戒他,他反倒變本加厲的作起惡來。凡是本幫深惡痛絕的事,他必存心去破壞幫規,倒要看看能把他怎樣?可惜姜建侯空負一身本領,滿腹心機,竟不知道龍頭幫主的為人,是有決斷,不畏強項,敢作敢為,言出法隨,厲行幫規的人物!焉能容得這種斷送鳳尾幫威名的門下來擾亂幫規?所以在一怒之下,立誓誅戮此獠。馬老師你看這位雙頭鳥姜建侯不是孽由自作麼?」馬龍驤點頭道:「這倒是實情,姜老師若是稍知顧忌,何致於落到這麼個結果。只是此人一身本領,非比平常之輩,擒他時也很費一番手腳了?」

  小張良蕭俊道:「好在賊人已入羅網,諒他再難逃出手去。風聲洩露,沒有什麼妨礙。姜建侯是貪淫好色之徒,他雖知道本幫已不能相容,逃出江南,竟來到七星蕩這裡匿跡。可是他若是在這裡好好匿跡,這種隱僻之地,太不容易搜尋,就許被他脫過。可是他竟依然荒淫好色,竟在這七星蕩包了私娼小青蛇焦雪娥,兩下裡打得一團火熱,已經有男非女不娶,女非男不嫁之勢,後來被舵下弟兄探知,胡老師傅遂利用他們這種熱戀情形,把焦雪娥的娘找出來,向她威脅利誘。告訴他們說:『我們是江南江甯府的馬快,這個姓薑的是一名江洋巨盜,身上背著二十條命案,越獄逃出來的。現在跟到這兒,知道落在你們這兒。現在本應該連你們一網撈著走,不過念你們是幹這種下賤營生,誰有錢就得伺候准,所以我們想把你們摘落出來。不過你們可得拿出一點良心來協助我們辦這案;倘若—個走露風聲,被他逃走了.這場官司可夠你們打的;你們是窩盜收贓,勾結江洋巨盜,得財賣放,你們估量著,你們還有腦袋麼?』當時這私娟一聽這番話,立刻一口應承,願幫助著收拾姜建侯,胡老師遂授以誘這匪徒之策。

  「小青蛇焦雪娥雖是跟這姜建侯海誓山盟,可是不過貪圖姜建侯的財貌,此時為了切身之禍,哪還肯再顧他?遂立刻施展那狐媚的手段,把這姜建侯戀住,並且告訴這姜建侯已經得到她鴇母的允許,脫離煙花行,去作良人婦。要脅著姜建侯預備—桌上等酒席,晚間先喝一回痛快的喜酒。焦雪娥說是自己身落火坑裡,本沒打指望再逃出這人間地獄,不想竟遇著能托終身的人。鴇母更發了慈悲心,答應叫自己出水從良,這是自己—生最痛快的事。那雙頭鳥姜建侯竟信以為真,並且也真愛這焦雪娥,遂叫來—桌豐盛的酒席。焦雪娥把自己一身的狐媚手段全施展出來,把這雙頭鳥姜建侯伺候得十分暢快。胡舵主雖帶來穀香主所賜的蒙藥,不願擅用,因為雙頭鳥姜建侯機警異常,那土娼小青蛇一個使用不是時候,心虛露了形跡,反倒許弄砸了。這次一弄驚了,倘叫他逃出七星蕩,大海撈針就不易擒他了。所以只令小青蛇施展她擅長的狐媚手段,把他灌醉了,即或雙頭鳥動了疑心,土娼方面沒有什麼把柄,易於掩飾。所以商量好了,決計不用蒙藥。也是他惡貫滿盈,競自沒費多少手腳,把他辦下來。胡老師因為時間略早,鎮內來往人尚多,恐怕有多事人看出是奔這裡來,所以略待片刻,繞道奔這山神廟。」

  馬龍驤聽蕭俊把經過的情形全對自己說了,才把方才憤恨他的情形稍釋。耳中忽聽得外面一陣輕微腳步之聲,小張良蕭俊忙道:「來了!」兩人匆匆迎出廟外,果然見遠遠一條山道,有一行人冒著濛濛的細雨躡步疾行。兩人在廟門左右侍立,忽見來人叢中躥出一人,嗖嗖舶身形如箭,起落之間,已到了近前。來者正是岳陽三鳥之一的穿雲燕子劉崇,身形往右前一落,向蕭俊問了聲:「預備好了麼?」可是沒待蕭俊答話,腳下一點地,騰身縱入山神廟內;倏的又從裡面翻出來,頭也不回,向那行人撲去。馬龍驤暗點頭心想:「好個奸詐的胡舵主,分明是自己在這裡守護,他還不敢信任,恐怕同道賣了他。這種人真叫人可怕,我倒要留他的神哩!」馬龍驤思索間,這班人已到了廟前,見頭裡是岳陽三鳥,各提著兵刃開道。緊跟著就是那身高力大的季隆德,背著那被擒的雙頭鳥姜建侯;首領胡燦緊隨在身後,最後就是師叔魏振邦,督著後路。身旁兩名黨羽,在魏老師左右,一行人擁入廟中。

  馬龍驤和小張良蕭俊也隨著走進廟中,只見神案前地上放著被擒的那雙頭鳥姜建侯,上半身滿用白布被單子蒙著,捆的繩子尚沒褪下來;下半身露著,兩隻腳腕子用老弦捆的挺緊。薑匪似已醒轉,不住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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