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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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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將軍府陳冤奇柬 鷹爪王攏目光往下一看,見下麵黑沉沉的是一條箭道,看情形是守衛親兵的宿所,由南往北處有一排較矮的房子有十幾間長,窗上隱隱有燈光。鷹爪王飛身躥上屋頂,翻過這排矮屋,前後是一處寬大軒敞的院子,迎面是大堂,東西兩廡是隨員幕僚辦公的所在。 鷹爪王見下面凡是門道,全有守衛,立刻施展開輕靈的身手,躥房越脊,如入無人之境。越過三層院落,瞥見下麵這道院子,全有走廊。鷹爪王在南屋脊上,見迎面是明三暗五,前出廊後出廈的客廳。前面水紋式的格扇風門,被裡面的燈光映得雪亮,廈簷底下也懸著紗燈,廳房門口站著兩名聽差的,全是穿灰搭連布的長褂,戴紅纓緯帽。在走廊的西南角,有一間屋子,正有兩名差人在裡面說話。鷹爪王繞到西南角走廊的簷頭,貼伏著瓦壟,眼光注視那廳房前的差人,耳聽下面兩人講說什麼。 只聽一個說道:「你可別把火弄滅了,我看將軍不到四更後睡不了。那位師爺談起話來沒完,將軍還是真喜歡他!將軍方才還說,糧餉處督辦姜大人少時還來回事,這一來不定耗到多早晚了?」又是一個說道:「唉!這份差事我真幹膩了,從將軍出京,跟著跑了這些省,別管怎麼擔驚害怕一點熬頭沒有。人家哪怕穿份號褂子,碰巧就許弄個頂子戴戴,咱們算白掙。」先說話那個道:「老侯,你總犯官迷,我看早晚你非瘋不可。別忙,我聽說傳來警報,說是長毛子又要奪陝西。這次只要打勝了,我給你求求劉師爺,辦保案時帶上你的名字,大小叫你弄個官做,那一來你總可以趁心如意了。」那個差人答道:「別拿我開心,我家墳地沒有那麼好的風水,該著受苦的命,我不敢妄想高攀。水沸了,你快拿著走吧!」先前那差人又說道:「老侯,你怎麼當是我拿你取笑,我是真打算給你求求劉師爺,你擎好吧!早晚你就知道我是跟你真好假好了。老侯,你先替我泡泡茶去,我到前邊去去就來。你要好好巴結劉師爺,將來我也好說話。」那姓侯的答道:「你真要給我幫忙,我准不忘恩負義,我吃著甜水,絕不會忘了你這挖井的。你要是使喚傻小子,你可估量著。」那個差人往外走著說道:「咱們不是那種人,你放心吧!」一邊說著,已走出來。 鷹爪王騰身飛縱到房脊後,見那差人用盤托著一對蓋碗,徑奔上房。鷹爪王一相度這座廳房的形勢,後面必有廈簷穿堂門後窗,好調劑屋中的光線,遂沿著走廊頂上往北面廳房上飛縱過去。趕到後坡一看,果然廳房後面是探出的五尺廈簷,簷下倒是黑暗暗的.後面也是一道小院,連著廳房後廈簷也有走廊,東西廊下一面是三間廂房,北廊下是個月洞門,雙扉靜掩,全院沒有一些燈光。 鷹爪王恐怕月洞外是守衛等的宿所,先履著屋頂輕身過去查看,見月洞門後,是一片花園子,亭台花榭,曲徑小橋,佈置得頗為幽靜,靜落落沒有一點聲息。把屋面上的瓦礫捏了一塊,打向園中,問了問,沒有一些動靜,知道裡面沒有守衛的兵弁。遂一長身躍到簷口,飄身落在庭心,躡足輕步,來到穿堂門前,見風門上微有些光亮,不似前面門上那麼雪亮,估量屋內的燈光,一定被廳房中的閃屏擋住。輕輕捏在門環,把風門微啟,果然迎門三尺就是一座高大的屏風,鷹爪王閃身蹙入門內,隨手把風門帶上。閃屏旁的兩邊夾道口全掛著軟簾,閃屏後尚放著些淨面具,說話的聲音在屋內的東首,抬頭看了看,上面在丈二尺高處,是一層雕花透梗的木屏頂子,建築莊嚴古樸。 鷹爪王怕這下面不易存身,差人一個進來拿東西,自己退身一慢,易露行藏,遂相度好了上面隱身之所,往起一聳身騰身而起。那麼瘦挺高大的身軀,輕如狸貓,雙手抓住了閃屏上面的花牙子,氣凝丹田,全身重量交到雙臂上,跟著下身往上一起,腳尖往後面穿堂門的上面橫過木上一掛,全身繃在上面。從雕花透梗的橫楯子往這廳房一看:只見廳房中軒敞非常,足有三丈多的進深,閃屏前是楠木的大條案,雙八仙桌,太師椅,上面紅緞子南繡椅帔、坐墊,條案上擺著鼎彝之屬的陳設。西面是一架書案,上面文具井然,東面的大床,上面放著一張楠木卷書式的小炕几,擺著一隻白銅的三明子燭臺,紅燭高燒,燭臺前兩隻細瓷蓋碗。廳房雖寬敞高大,一共點著六架三明子燭臺,十八隻紅燭,照得廳房通明。床的兩邊紅緞坐褥上,各坐著一人:左首這人,年約四旬上下,白淨面皮,修眉朗目,穿著身便服,青子官靴。右邊那個年約五旬開外,面色紅潤,兩道濃眉,一雙深目,鼻直口闊,唇上留著短須,神色中隱含著一種凜凜不可侵犯之氣。 鷹爪王聽那兩名差人說話情形,一估量,那左首坐的必是那幕府劉師爺,右首那位,定是多隆阿將軍了。鷹爪王暗暗點頭,這位將軍一團正氣,兩眼神光奕奕,朝廷能簡用這種人才,真是干城之選呢!至於剿撫綏靖,難免失著,古來常勝將軍能有幾人?象將軍這樣的好官沒有恩兄這回事,我遇上了也要暗助他一臂之力,叫他多為蒼生造福,也是黎民之幸。 鷹爪王一邊打量著將軍跟幕府的面貌,一邊聽兩人講些什麼。只見多隆阿將軍托著一隻水煙袋,正向床前灰槽中吹去煙管中的餘燼,往左一偏頭,向幕府劉師爺道:「幼棠,怎麼逸樵還不來,我有好多事等他商量呢!我們全是知己之交,可以放言無忌。我聽得有人說我事事偏袒逸樵,待他獨厚,說這種話的人真是小人之見了。我只覺著逸樵替我出力盡心,我待他太薄。幼棠你是知道的,自軍興以來,蒙朝廷不次提拔,轉戰數千里,軍需給養實為全軍命脈,逸樵卻能替我籌撥運輸,不論多困難的時候,他總能設法調度的不致受給養的牽制。我們再看看各省剿匪之師,因為糧餉不齊哪省沒出過亂子?所以我依靠他如手足。雖是這樣,我並沒有例外的保舉他,我正覺有些愧對於他,這時反有人說起這種話來,要叫逸樵知道了,豈不叫他灰心!我歷來是我行我素,但求無愧於心。早晚我定要大大保舉他一下,有人嫉視,也只好由他嫉視吧!」幕府劉師爺忙答道:「東翁不要聽這種浮言,姜年兄感南翁的知遇,自然感恩圖報。東翁這裡又喜他不負所托,時思獎掖。這正是良駒遇伯樂,士為知已者用。無知人的浮言,何足介懷呢!」正說到這,外面風門一啟,走進來一名差人,進得門來,向上單腿打千,稟報道:「跟將軍回,糧餉處姜大人稟見。」多隆阿將軍點頭道:「請進來吧!」差人答了聲;「喳!」立刻轉身出去,隨手把風門敞門,說了聲:「請。」 從廳門外走進來這位姜大人,年約五旬左右,面貌清瘦,一臉書卷氣,一身大品官服。雅潔熨貼,連一點皺紋也沒有。往前緊走了兩步,向將軍請了安。那幕府劉幼棠早站起來,向旁一側身,容薑逸樵給將軍行完了禮,忙招呼了聲:「逸翁。」姜大人也答了聲:「年兄。」彼此對請了安,劉師爺卻把床上的坐位讓給這位姜大人,自己在窗前茶几落坐。 多隆阿將軍道:「逸樵,我跟幼棠正念叨你呢!這幾天你更辛苦了!移防各路的糧餉,籌辦的怎麼樣了?四川的協餉到了沒有?這次發撚宣稱用二十萬精銳直搗陝西,這固然不足信,可是總也有七八萬人,雖是烏合之眾,也未可輕視。第四鎮第五鎮的餉糧早早發給他們,叫他們克期移防金鎖關,以增厚原有的兵力。還有那吳大業,我風聞他很有些跋扈貪污,不想他頂戴變紅了,心可更黑了。這次我深知他頗有些恃功傲上,把陝西的黎民視同俎上肉,弄得怨聲載道,民怨沸騰。果然這種情形屬實,我也得儆戒他,叫他稍形斂跡,別等到叫人家彈劾了,連我也跟著被累了。」薑逸樵忙躬身答道:「經略大人不必為這些事操心了。卑職蒙大人破格栽培,哪能不稍效微勞,致負經略委託之重。四川省的協餉經卑職專員解到,第四鎮第五鎮的糧餉,已由該鎮派都司德克圖、守備馮保國領走。象吳提督雖是行為稍差,現在正是多事之秋,他又是一員勇將,經略可以先不追究那些閒事。吳提督那種剛愎自用的性情,別再弄出別的笑話來,反倒影響了大事。卑職其實早就不以他的行為為然,只要他別太過了,總想著何必跟他結怨。不過他若自以為擁有兵權,肆無忌憚的胡為,早晚他要碰著大釘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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