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鷹爪王 | 上頁 下頁 |
二 |
|
武建勳向站在過道裡的店夥喝叱道:「店家不用這麼蠍蠍蟄蟄的!今日由潼關混進來奸細,有眼線綴下來,說是住在你們這店裡。今天住了幾個新來的客人,快實說!」掌櫃的從櫃房出來,滿臉堆笑的向武建勳請了個安,往旁一站,說道:「跟大人回話,小店是二十多年的老字型大小了。歷來是按著規矩做買賣,所有住店的客人,姓名、籍貫滿店簿子,以便地面上檢查。」一邊說著,把一本藍皮紅簽的店簿子遞過來。武建勳接過來,掀開一看,本日只兩個新來的客人,一個是「王永德,河南人,業商。」一個是「華雲峰,安徽人,業商。」武建勳向掌櫃的問道:「這店是你開的,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掌櫃的趕緊答道:「小人姓趙,名趙星華,求大人多思典吧!」武建勳道:「趙星華,你做買賣規矩不規矩,我管不著你。不過現在據眼線密報,有奸細混進潼關,落在你的店裡,我是奉命來查辦。只要痛痛快快的把奸細撈著,我格外體恤,向軍門同話時,給你往乾淨上摘落。可是你要是洩露風聲,圖財賣放,你可提防你的腦袋!趙星華你聽明瞭沒有?」掌櫃的嚇得躬著身子連答:「是,是。」武建勳向院裡瞥了一眼,這時院裡的客人全怕事情沾惹到自己身上,全都悄悄的溜回屋去。武建勳厲聲向店主道:「趙星華,新來的客人都住在那間屋裡了?」店主答道:「姓王的住在北三號,姓華的住在南七號。」武建勳隨說聲:「查店!」那把總跟八名兵弁,齊答了聲:「是!」立刻沖進店院,武建勳隨著往裡走,掌櫃的趙星華緊隨在身後,武建勳說了一聲:「先從北一號房查。」掌櫃的搶了幾步到了北一號房門口,把風門拉開,高聲說:「查店。」隨往旁一退,有兩名弁勇,嗆啷的把腰刀拔出來,走進北房。武建勳拿著店簿子向客人盤問,盤問完了,又把行李衣物搜檢了一遍,沒有什麼可疑的,又查二號房。武建勳是怕直撲那姓華的南七號,容易把差事辦驚了,所以故意沉住了氣,先查別的客房。趕到挨次查到南七號,眼線阮松也從後頭溜過來,站在武守備的身後。店主一拉南七號的門,屋中客人,早在門口站著了。武建勳一看當門而立的這個人,也就是二十多歲,面皮白暫,劍眉朗目,細腰紮背,儀錶不俗,穿著件藍綢長衫,薄底緞鞋,油松松的一條辨子拖在腦後,于文雅中寓英挺之氣。武建勳厲聲問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是哪裡的人?」這人不慌不忙的答道:「商民姓華,名雲峰,原籍是安徽人。」阮松在武建勳的背後說道:「大人,別叫他走,就是他。」武守備微扭頭低叱道:「不要多嘴,我知道。」隨向華雲峰問道:「你從哪裡來?進潼關有什麼事情?講!」華雲峰答道:「商民是由臨淮關來,到華陰縣看望個朋友。」武建勳冷笑道:「你這位朋友大概是娃楊吧?」華雲峰不由一怔。武建勳把臉色一沉,厲聲問道:「華雲峰,你從臨淮關來,好!臨淮關被發撚盤據多時,你既然從那裡來,定知賊眾何時取我潼關吧?」華雲峰面色一變,滿面怒容的答道:「商民不明白大人的話。商民奉公守法,匪眾取潼關不取潼關,商民哪會知道!」武建勳道:「你不用巧辯,你進潼關遺失了什麼東西了麼?」華雲峰忙答道:「大人可是捕獲了竊賊麼?」武建勳道:「竊賊不竊賊與你何干?」華雲峰道:「商民來到渣關,因為進潼關時,得經關上駐防的官兵檢查,人多擁擠,商民一時太意,被賊竊偷去一個小包,還有幾兩銀子。丟了幾兩銀子倒是小事,紙包中給人帶的一封書信,失落了實無面目回去。要是大人已把這封信得著了,賞給商民,感恩不盡!」武建勳笑著說道:「這一說,信的確是你的了,信封上寫的是什麼字樣?」華雲峰道:「上面寫的是:潼關華陰縣龍潭街楊文煥收。」武建勳大喝一聲:「給我鎖了!」 話聲未落,嘩啦的三掛鐵鍊套在了華雲峰的頸上,動手的是一名把總,手底下真俐落,跟著往前一帶,打算給華雲峰個苦頭吃。哪知華雲峰劍眉一蹙,一手把鏈子捋住,往回一坐腕子,喝聲:「憑什麼鎖人!」那把總被鏈子一帶,踉蹌的往前沖出兩步,砰的腦袋撞在門框上。把總「哎喲」了一聲,大嚷道:「好小子,你敢拒捕?」其餘的兵弁,嗆啷各亮腰刀,往上一圍。武建勳手指華雲峰喝叱:「大膽反賊,還敢拒捕脫逃麼?」華雲峰急怒交加的說道:「我一個平民百姓,犯了什麼罪?竟以匪犯待我!」武建勳叱道:「你來自匪巢,給那楊文煥下書,有推戴發賊偽忠王的言辭,你一定是來這裡臥底,預備等那反賊取關中好作內應。你還算良民嗎?你也不用跟我分辯,有本事到大營再辯剮,我是奉軍門令捕你,你只要敢這麼日無法紀,那可要自找苦吃!」華雲峰頹然說道:「我與你有什麼深仇大怨,竟拿反賊誣我,我就隨你去見軍門,看他能把我怎樣?」武守備又吩咐那把總,把華雲峰身上洗洗,把總過來,把華雲峰身上洗了一過,並沒有搜出什麼犯禁違法的東西,只有襟上掛著一隻九龍玉珮,弁勇伸手就想給摘下來。華雲峰一閃身,怒叱道:「這是作什麼?我這只玉珮,價值千金,你要見財起意麼?」這弁勇一時難堪,羞惱成怒,一揚手,照華雲峰臉上打來。華雲峰一偏頭,用左手往這弁勇的右腕上一敲道:「別打人!」那弁勇「哎呀」一聲抱著手腕子,疼的咧著嘴說不出話來。弁勇一看守備武建勳,正怒視著自己,弁勇吃了這個啞巴虧,不敢再言語。另一名弁勇,從屋中提出一個狹長的小包袱來,提到武建勳面前,解開包袱一驗看,見包著幾件衣服,跟一對判官筆。守備武建勳一看這對兵刃,就知道姓華的定有非常本領,絕不是平庸之輩。武建勳立刻換了一副顏色,藹然向華雲峰道:「你還有別的東西沒有?」華雲峰道:「就是這個小包袱,櫃上還有幾兩銀子,我不要了。」店主正在一旁,忙答道:「你存在櫃上的錢,分文不能短少。」說到這,一扭頭向夥計招呼道:「快到櫃上把華爺存的錢拿來。」店夥答應著到櫃房給華雲蜂取銀子,這裡武建勳又叫那名把總重把這間客房搜檢了一遍。店夥把華雲峰存的錢拿來,掌櫃的接過來,向華雲峰道:「華爺,這是你存的四兩三錢銀子,店錢我們也不要了。」華雲峰連答也不答。武建勳叫弁勇把這四兩多銀子給包在包袱內,向華雲峰道:「倘若到大營,能夠證明你是良民,也許立刻釋放你,那時包袱銀兩如數發還,這幾兩銀子好作你的盤費。」華雲峰仍然是低頭不語。武建勳吩咐預備一輛車子,店主竭力巴結武守備,說:「大人不用外邊去找,店中有現成的車馬。」武建勳點點頭,隨將面色一沉,向店主說道:「掌櫃的,你也辛苦一趟,我們一塊兒走吧!」店主趙星華面色陡變,趕忙向前湊了一步,滿面陪笑的向武守備道:「大人吩咐的極是,小人有一點機密事稟報大人,請大人到櫃房,絕不耽誤大人的事。」武建勳面色雖沒緩和,腳底下竟隨著店主往外走,進了櫃房,重出來時,武建勳不再提帶走店主。 車已套好,武守備向華雲峰道:「朋友,你上車吧!」華雲峰更不答言,跨上轎車,兩名弁勇抱腰刀跨坐兩邊車沿,車於從店裡趕出來。把守店門的兵弁,見差事已經拾下來,遂往兩旁一撤,武建勳到店門口上馬,所有兵弁,由兩位把總督率著分兩行,緊護著車子。福星店這一出事,立刻附近的商家住戶全知道了,全趕到店前來瞧熱鬧。人聚得很多,這輛車剛往東拐,把著車沿的兩名兵弁,見街南面看熱鬧的人叢中,有一個形容古怪的老頭,年約六旬以上,瘦的只剩了人皮包著骨頭,兩目深陷,頰下一縷銀髯,穿著件四川綢長衫,大黃銅鈕扣,白布高腰襪子,襪口緊束在磕膝蓋下,一雙三鑲綠坐條福字履,頭上戴著一頂月白色綢子裡的馬蓮坡大草帽,左手提著一個黃色小包裹。 忽見這怪老頭似乎向這邊揮手。兵弁往車裡看時,華雲峰正在一扭頭。車左邊這名兵弁,非常機警,再看那瘦老頭時,已向西走去。遂扭過頭來向華雲峰道:「朋發,剛走過的那老頭,大約是你的鄉親吧!要是認識,你只管言語一聲,我們穿上號褂子難道就不懂交朋友了嗎?你可以托他帶個信,也好煩朋友們給你托托情。」華雲峰抬起頭來,向說話的這兵弁看了一眼,淡淡的說道:「我沒有熟人,謝謝你的好意。」這名兵弁從鼻孔中哼了聲,瞪了華雲峰一眼。車子往東已走出很遠,兵弁探著身子往西看時,那老者已走的蹤影不見。兵弁們見不致於出什麼意外,遂也不再向華雲峰追問。 武守備押解華雲峰徑奔大營,內中只苦了告密的阮松。他沒有牲口,只隨著車子後邊走,好像陪綁似的,只覺著混身不得勁,一路上很想溜了。當著這些軍兵也不敢跑,趕著到了大營,阮松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車中的華雲峰一看大營氣派,嚴肅異常。沿著華山下紮的連營,外面用樹枝荊條築成矮柵欄牆,南北蜿蜒下去,一眼望不到頭,列成一字長蛇式,營門口八名護勇,打著青頭布,鑲雲子勇字號衣,青布抓地虎快靴,斜背雙手帶大砍刀,刀鑽上系著二尺長的紅布刀衣,隨風飄擺著。守備武建勳催馬竄到營裡,向把守營門的護勇打了招呼,才指揮兵弁車輛進了營門,華雲峰再看大營裡氣象又自不同,更顯著森嚴肅穆。這時正在夕陽銜山的時候,但因為大營是背山結營,斜陽被華山擋住了,大營這邊,比較山以西早黑半個時辰。 車進大營,見營門旁立著刁鬥,有兵丁在上面瞭望。正面是一座大帳,大帳前鵠立著二十名削刀手,二十名弓箭手。削刀手是一式的厚背鬼頭刀,弓箭手是背雕弓跨箭壺,年紀全在三十歲以下,全是剽悍矯健。雁翅排開,有兩名亮白頂子的武官,緊挨著大帳侍立。大帳由南至北,每隔五丈,是一座小帳篷。每座帳篷外,全有一架兵器架子,所擺著的兵器,每十個架子是一樣的兵刃。頭十座帳篷前是一色長槍,鮮紅的血擋(槍纓子),大帳前架著四隻氣死風燈,燈上扁紅的官銜子。每座小帳篷前是一封白紙燈籠,綁在一根五尺高的木樁上,每隔十座小帳篷又有一座大篷。華雲峰這輛車往南走出一箭多地,停在了一座帳篷前,從這座帳篷內出來一位統領。武建勳緊走了兩步,向統領請安畢,報告了捕華雲峰的經過,隨即請示差事押在哪裡?統領吩咐暫帶到帳內聽候回話。武建勳吩咐兵弁把華雲峰由車上架下來,連阮松一同押進了帳篷。華雲峰這一進大營,不亞如羊入虎口,九死一生。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