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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第二十五章 齊寡婦

  在三姑娘上屋探聽匪人蹤跡當口,仇兒也縱上了屋頂。

  他就在客房頂上,仰天一躺,覺得四面空闊,涼爽之至,他如果沒有巡風護院的事,真想在屋頂上高臥了。他得時時抬起頭來,瞧瞧下麵院內的動靜,和左面三姑娘的身影。

  他一看三姑娘施展身手,從那邊屋後掛下身去,便知她從後窗偷聽了。等了老大功夫,還沒見她翻上屋來,正想過去查看,忽聽得前進穿堂裡,起了沙沙的腳步聲。他一轉身,借著簷口一帶砌著半尺高的擋水磚,隱著身子,微露了兩眼,向對面穿堂口瞧時:只見兩個精壯小夥子,穿著一身青的短打扮,立在院心嘁喳了幾句,一人向左邊客房奔去,一人卻向右邊馬棚走來,似乎踮著腳趾走,不使腳下帶出聲來,不時的留神住人的兩間客房。到了馬棚相近,忽地一個箭步竄入棚內。不料他進去得快,出來得更快,似乎還沒有挨近追風烏雲驄的身子,那馬呼咧咧一聲長嘶,屁股一聳,後腿一個雙飛,辟噗,叭噠,人像圓球般彈了出來,直彈出馬棚一丈開外,跌在地上,還滾了一溜路。

  這人死活還沒有看清,刷……刷……從左面飛過一條黑影,身法極快,撲到這人所在,一俯身,把地上的人提起來,在脅下一夾,又刷……刷……飛一般跑回左盡頭第二間房門口。燈影一幌,閃身而入,霎時,燈影俱無。屋上仇兒看得暗暗點頭,此人身法步法,確是不凡,在這轉瞬之間,馬棚內幾匹馬都呼咧咧亂叫,四蹄騰踔,不安分起來。那匹追風烏雲驄,原沒有拴住韁繩,竟自縱出馬棚,昂頭長嘶。

  兩間屋內的劉道貞曹勳,都開門而出,互問情由,劉道貞從睡夢中驚醒,不見了和衣而睡的三姑娘,更是驚疑萬分。

  仇兒從屋上飄身而下,和他一說,才略安心。仇兒忙不及,先把追風烏雲驄拉回棚內,轉身出來,三姑娘也到了。

  三姑娘心裡有事,急於想和楊展商量,一看楊展始終沒有露面,忙問劉道貞道:「我大哥呢?」劉道貞一愣,仇兒一個箭步,向主人房內竄去,一進屋內,他主人蹤影全無,一柄瑩雪劍,依然壓在枕頭底下。吃了一驚,一轉身,跳出門外,向曹勳問道:「曹大爺,我主人上哪兒去了,你知道麼?」曹勳不信,跑到房門口,向內一瞧,果然沒有在屋,立時嘴張得老大,自言自語的說:「噫!這奇了,我聞聲蹦出來時,確沒有留神他,可是這一點地方,他楞會不見了,他從哪兒出去的呢?」三姑娘玉手一搖,忙說:「莫響,我們進屋去。」大家走進楊展住的屋內,劉道貞便問仇兒道:「你出去替她巡風時,你主人已睡著了麼?」仇兒道:「我出房門時,我主人和衣睡在炕上,似乎睡得挺香,這位曹大爺呼聲震耳,也沒有把他吵醒,這樣,我才悄悄出了房門,怎地會不見呢?如果翻屋出去,我在房上早瞧見了,從哪兒走的呢?為什麼要這樣悄沒聲的走呢?」仇兒放心不下,急於想去找自己主人,三姑娘把他拉住了,指著後窗笑道:「我相信他從這兒出去的,所以你瞧不見了,這樣小窗,我們想出去費事,你主人的本領,你當然知道的。奇怪的是,為什麼出去的呢?我相信我大哥的本領,不致有差,你想,他連隨身的兵刃都不帶,當然不是危險的事,他有他的道理,我們不用瞎猜疑,也許馬上就回來了。」

  三姑娘肚裡憋著事,不見楊展的面,不願出口,劉道貞問她:「探聽了什麼?」她回說:「等大哥回來,再說不遲。」大家坐在屋裡,疑疑惑惑的不太好受。楊展沒回來,也無法再睡覺,大約等了一個時辰,猛見房門輕輕開去,楊展悄聲的進來了,赤手空拳,身上依然是路上一套文生打扮,面上從從容容的,也沒異樣。大家見著他,如獲異寶,都跳起來,都想張嘴說話。曹勳頭一個張嘴便嚷,嗓門又寬,他說:「我的進士相公,你悄沒聲溜到哪兒去了……」楊展指著後窗說:「莫嚷!莫嚷!你們剛才在屋裡說什麼來著?你們去摸人家,人家也來摸我們了。」大家一聽,都暗暗吃驚,齊向後窗戶,瞧了又瞧。三姑娘更吃驚,心想聽他口氣,自己行動,他早明白了,人家來摸我們,這一著卻沒有防到,屋內空坐著四個人,竟一個沒覺察隔窗有耳,這一著,也算栽給人家了。她向楊展說:「還好,我們沒說什麼來,只瞎猜大哥上那兒去了。」楊展點頭道:「這樣很好。」三姑娘忙又說:「大哥,你坐下來,我有話和你說。」楊展笑道:「我知道你說什麼,但是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三姑娘吃驚似的,張著兩片嘴唇,半晌,才說:「大哥!原來你也……」楊展不等她說出來,伸出中指,往自己嘴上一比,「噓……不必說了,你們也莫問,你聽街上敲了四更,沒有多大功夫,天便亮了,我們總得休息一下,有什麼事,明天路上和你們說吧!」

  第二天清早,大家起來,盥洗,吃喝以後,大家聚在一屋內,整理行裝,預備上路。三姑娘肚裡憋著事,沒好好兒睡一覺,店夥快嘴老王進來伺候,三姑娘便問道:「天還沒亮透,我聽出左邊幾間屋內的客人,一齊摸著黑,便上路了,這班人走得這麼急,上那兒去的呢?」快嘴老王搖著頭說:「嗨!這種人哪有好事,到這兒過了兩宿,什麼事也沒有幹,急急風的又往回走了,走的當口,馬上馱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小夥子,不知受了什麼病,誰也瞧不透怎麼一回事,不然,怎麼叫邪魔外道呢?」三姑娘心裡明白,那半死不活的小子,定是昨夜被馬踢傷的。

  快嘴老王出去以後,三姑娘一肚皮的話,實在有點憋不住了,趕著楊展問道:「大哥,你昨夜說,你知道的比我還多,你知道這批餉銀往前去要出事嗎?餉銀出事,礙不著我們,不過我們一上路,走的是一條道,難免碰在節骨眼兒上,攪在混水裡。再說,昨夜那幾個吃橫樑子的,已經有人吃了我們追風烏雲驄的虧,這就算結上了梁子,萬一冤家路窄,有點風吹草動,不由我們不伸手,我們趕路要緊,誰願意找麻煩。」劉道貞坐在一旁,聽他嬌妻百靈鳥似的說得又快又脆,心裡暗暗得意,笑嘻嘻不住點頭,諂著文說:「其然!豈其然乎!」三姑娘瞧了他一眼,嬌嗔著說:「少來酸勁兒,鱔糊……鱔糊是道地南方菜,黃河邊上,只吃鯉魚,沒有吃鱔糊的,瞧你這酸溜溜的,少說閑白兒,好不好!」一面說,一面也格格笑了,大家聽她說得有趣,都笑得打跌。

  楊展忍著笑說:「她的話並沒錯,可是事到臨頭,身不由己,你們哪知道事情沒有你們想的簡單,而且已經套在我頭上,只要我們一上路,往南走,是禍是福,便得聽天由命,昨夜我琢磨了半夜,也沒想出好辦法來……」大家一聽,摸不著門路,楊展從來沒有這樣萎萎縮縮過,其中定然有出人意外的事了。曹勳卻不管這一套,大聲說:「不是為了那幾個毛賊嗎?小事一件,路上有點風吹草動,憑我腰裡一支鞭,便把他們汀發了。」這位傻大爺一相情願,也沒有聽明白人家的話。楊展只是微笑。三姑娘向曹勳打趣道:「對!有曹大爺這條霸王鞭,小小毛賊,何足道哉,可是你得問問大哥,是不是為了幾個毛賊的事呀?」

  曹勳眨著—對大眼,半天沒開聲,卻自言自語嘮叨著:「誰知你們肚子裡的毛病?有話不說,幹麼老賣關子,憋得人都悶得慌。」三姑娘笑得直不起腰來。劉道貞笑說:「楊兄昨夜,定有所見,此刻那邊,幾個匪人已走,不怕隔牆有耳,何妨在這兒說出來,大家商量商量,何必定要在路上說呢?」楊展說道:「不是我故意不說,我是為了難,想打算一個妥當辦法。以後,再和你們說,也罷,我們到下午再上路不遲。」說罷,叫仇兒從一個包袱內,取出一個護書夾子,自己從裡面抽出一封信來,送給了劉道貞,嘴上說:「你先瞧瞧這個,我再向你們說昨晚的事。」

  劉道貞拿著這封信,凝神注意細看,還沒有瞧完,已驚得跳了起來,嘴上喊著:「好險!好險!差一點我們出不了京城!竟有這樣的事,楊兄,你為什麼不早對我說……」楊展笑道:「事已過去,何必大家擔驚,早對你說,你們離京的,難免前瞻後顧,態度便沒有這樣自然了,實對你說,倘然沒有昨晚的麻煩事,這段秘密,便打算不讓你們知道了。」三姑娘文字有限,急得拉著劉道貞問道:「這信是誰寫的,寫的什麼事,你自己瞧明白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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