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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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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秘窟風波 魚更初躍以後,九奶奶秘窟香巢內,洞房邃室,兀自靜靜地寂無人聲,惟獨卍字走廊通到東首的抱廈內。左邊一間富麗堂皇的屋子,珠燈掩映,畫燭通明,而且時有笑語之聲,從茜紗窗內,透曳出來。 這間屋內,中間紫檀雕花的圓桌面上,擺著一桌精緻的酒席。楊展居中上座,打撈得珠光寶氣的三姑娘,含羞帶笑地坐在右面相陪,左側坐著談笑風生的香巢主人一—九奶奶。兩個垂髫俊婢,執壺侍立。繡簾外面,幾個伺應使女,不斷地送進珍饈佳看來。九奶奶風流放誕,不減當年,伸出肥藕似的手臂,翠鐲叮噹,和楊展猜枚行令,銳利的眼神,卻時時打量三姑娘。在九奶奶眼中,見她低頭時多,抬頭時少,偶然對答幾句,也似羞羞澀澀的,以為大家姬妾,初次做這風流勾當,畢竟膽虛,其實三姑娘久闖風塵,相當老練,此刻好像有點羞答答,一半是故意做作,一半是暗自擔心:事情能否順手?不免低頭沉思。同時還想起沙河鎮鴻升老店內,和楊展深宵相處的一幕趣劇,想不到今夜又和他扮演一幕「藍橋相會」。雖然假戲假唱,為的是要和仇人一拼,血濺畫樓。可是綺筵繡榻,情景逼真,回憶前情,免不得有些芳心歷亂,惘惘無主,好像身入夢境一般。 酒盡席散,二更已過。九奶奶格格一笑,移動胖胖的嬌軀,把相連的內室門簾一撩,笑道:「小兄弟,時已不早,你們兩位進去瞧瞧,老姊姊替你們預備得怎麼樣?」 這一句話,三姑娘面上,立時飛起兩朵紅雲。九奶奶更是得意,哈哈一笑,趕到楊展身邊,在他耳邊悄悄地說:「老姊姊多知趣,明天卻要和你算帳,你也得掏出良心來,替老姊姊效點勞。」楊展忙拱手道:「多謝多謝!以後有事吩咐,無不遵命。」九奶奶點點頭道:「好,過河不准拆橋,老姊姊不再羅唕你們,我也要張羅別的去了。」說罷,向三姑娘噗嗤一笑,在一個俊婢扶持之下,出房而去。 外屋幾個侍婢使女,忙著撤筵調席。楊展向三姑娘一使眼色,便進了內室。三姑娘低著頭,也姍姍跟入。一進內室,異香襲人,中人欲醉,鴛幃雀帳,色色俱全,畫燭珠屏,處處奪目。三姑娘奔波風塵,從來沒享受過這樣的華屋,處境又非常微妙,耳邊又聽得外屋侍女們異樣笑聲,頓時心頭亂跳,低著頭,不敢用眼去瞧楊展,卻聽得房門,呀地一聲,被楊展關上,而且加上插銷,她覺得一顆心要跳出腔子來,身子好像駕了雲,不知如何是好,猛聽得耳邊有人悄聲說道:「義妹!你先定一定心,快到你報仇雪恥的時候了!你慘死的兩位姊姊,冥冥之中,也要默護你的。」楊展這幾句話,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落在三姑娘耳邊,宛如晨鐘暮鼓,芳心一驚,神志立清,一抬頭,咬牙說道:「全仗義兄扶持,只要大仇得報,小妹和那凶賊,同歸於盡,也所甘心……」語音未絕,楊展嘴上,微微地發出一聲「噓!」一聳身,跳上了側面貼近一排花窗的長案上。一伸手,把上面一層冰紋格的推窗,推開了兩扇,向外面微一彈指。便聽得窗外一株馬櫻花樹下,也有人彈指作答。一忽兒,一條瘦小黑影,竄上回廊,逼近窗下,哧地往上一起,旱地拔蔥,捷如猿猱,伸手勒住簷頂短椽,兩腿一起,整個身子像壁虎般繃在廊頂上了。再一移動,便貼近了上層的排窗,楊展立在窗內,知他四肢繃住了身子,無法褪出背上的東西,自己微探上身,伸手把他背上的一柄瑩雪劍,一支鐵琵琶,替他卸下,拿進窗來,下面立著的三姑娘,忙伸手輕輕接過。楊展向窗外低聲說:「仇兒,快到外面,知會曹相公注意賊禿手下,千萬見機行事,不要跑掉一個,裡面的事,你們不用管了。」說罷,依然把短窗推好,跳下桌來,一轉身,把床上錦被抖亂,將鐵琵琶連同瑩雪劍,都塞在被洞裡。又把室內幾盞明燈都熄滅了,只留下一支畫燭,移到床側背暗之處,三姑娘也把兩面排窗前遮陽垂蘇軟絲幔,一一垂下,燭光不致外露,即使有人在窗外偷窺,也瞧不見房內動靜了。 楊展坐在前窗下,暗地拉開一點窗幔,窺探外面動靜。細聽外室侍女們,也寂寂無聲,想已走淨。片時,卍字走廊上,起了笑語之聲,只見影綽綽兩個侍女,提著紗燈,扶著一個妖嬈女人,冉冉地走向正中一所抱廈內去了。楊展料是曹家的七姨來了,花太歲不久必到,轉身把身上軟巾直裰,統統脫下,露出裡面預備好的一身青色夜行衣,又掏出兩塊黑帕,一塊包頭,一塊是蒙臉的,上有露眼透氣的窟窿,拽在腰裡備用。三姑娘也照樣脫卸一身華裝,裡面也是一身青的短打扮,也是黑帕包頭,卻沒有蒙臉的東西。從被洞裡取出鐵琵琶,去了絲弦,把喑器機關,察看了一下,息心澄慮的坐在床前,等待時機。楊展也把一口劍斜背在身上。又沉了片刻,遠遠聽得街上敲了三更,窗外夜深入靜,月華如水。楊展先把臉蒙上,僅露出兩眼一口,噗的一口,把那支畫燭也吹滅了,悄悄把房門開了,探頭向外一瞧,漆黑無人。轉身向三姑娘說了句「到時候了。」三姑娘跟著楊展,一先一後,閃出房去,依然把房門虛掩上。 楊展在先,三姑娘在後,悄悄從這所抱廈出來,不走卍字回廊,一齊掩入廊外草地,藉著高高低低的玲瓏假山,和花木的陰影,蔽著身形,繞到正面一所前後五開間的抱廈左側。前面各屋窗內,黑漆一片,後身靠左盡頭一間窗內,卻透出燈光,屋內還有男女嬉笑,杯箸起落之聲。楊展心裡起疑,一瞧那屋內並未垂下窗幔,心裡得計。暗囑三姑娘隱身暗處,他自己一聳身,跳過幾折花欄,隱到窗下,緩緩長身,用舌尖濕破了一點窗紙,瞄著一目往內細瞧時,只見房內一個掃帚眉三角眼闊臉暴腮,光頭剃得錚亮的高大和尚,身上似乎未帶兵刃,膝上擁著一個滿頭珠翠的妖嬈婦人,在那兒喝酒。聽那婦人說道:「今天你來得晚一點,怎地和平常不一樣,悄悄地從屋上下來,沒良心的行貨,難道你還不放心我,特地考察我來了?」和尚笑道:「休得胡想,府裡有事拴住了身子,來得晚一點是真的,因為到得略晚,怕你心焦,懶得走黑長廊推牆摸壁的又費事,乾脆從屋上翻進來了,不過今晚有點怪道,我從前面縱上屋時,瞥見了前面第三進屋脊上,似乎有個瘦小的身影,鬼影似的一晃便不見了,我過去一搜,竟沒有搜著,我不信,有人敢在我八指禪師面前搗鬼。也許我一時眼花,看離了。」女子說道:「天子腳下,哪有這種事,再說你是什樣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嗎? 也許是小偷兒,你帶來的人呢?」和尚說:「我今天只帶兩個人來,擱在前面破院內,九姑娘照例留著人招待他們,讓他們也自在一忽兒,你車上跨轅的小老頭兒,卻真虧他,抱著鞭子,猴在驢屁股上不管滿身露水,睡得直打呼嚕,怪可憐的,明天多賞他一點吧。」楊展聽得暗暗吃驚,料不到賊禿今晚改了樣,從屋上進來,他瞧見的瘦小黑影,定是仇兒無疑,自己和三姑娘出屋來,一心以為他也從機關的牆外進身,沒有被他碰上,還算幸運,不過原定在仇人未到之先,將七姨捆縛藏過,叫三姑娘潛身入室,暗藏帳內的計畫,已不能用,現在只有單刀直入,立時下手的了。想定主意,一縮身,離開窗下,到了三姑娘伏身之處,附耳說明屋內情形,叫她如此如此行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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