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朱貞木 > 七殺碑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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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貨的卻明白她手上是深山野苗用的吹箭,這種吹箭,是苗人練就的一種特殊功夫,箭藏細竹管內。聚氣一吹,在兩丈以內,可以命中,原是苗蠻預防深山毒蛇猛獸,驟出襲人,便用這種吹箭,專取蛇獸雙目咽喉等要害,藉以臨險逃命之用,箭如鋼針,尾有風舵,能手可以兩箭齊發,深山樵采的苗婦,十九帶著這種吹箭,取其輕巧便利,雖沒有十分大用,中在脆弱之處,卻也厲害非常,虎面喇嘛在臺上瞪眼發威,一心想替好友雷九霄報仇,指名要岷江棚內矮純陽出場,做夢也沒防到台下埋伏著這種吹箭,兩箭齊中,雙目已瞎,血流滿面,左面棚內擂主黃龍和虎面喇嘛一般近友,一齊跳上臺去,一面護持雙眼已瞎的虎面喇嘛,一面查究兇手,哪知道用不著查究,這怪婦人已鑽進繩欄走道,哈哈怪笑,用手上吹箭筒指著臺上虎面喇嘛,大聲說道:「我是虎面喇嘛的原配妻子,五年前我從打箭爐帶著三歲的孩子,尋到蛇人寨,虎面喇嘛已從別處搶來兩個女子,安置在蛇人寨內,供他淫樂,對我視若鶩疣,這樣過不到一年光景,他不知又從什麼地方,擄來幾個青年女孩兒,強迫為妾,我看他倒行逆施,越來越凶,已無人理,我忍不住幾次苦口相勸,勸他少作大孽,替自己兒子留點餘地,哪知道這人心腸,比禽獸不如,常言道:『虎毒不食兒』虎面喇嘛一顆心,比老虎還毒,竟趁我不防,把自己三歲兒子,活活弄死,又把我趕出蛇人寨,我幾次和他拼命,又被他砍斷一條左臂,我逃入深山,左臂潰爛,眼看性命不保,幸蒙深山一家苗戶收留,用祖傳秘藥,把我斷臂割掉,治好瘡傷,保全一命,傳授我吹箭獨門功夫,今天我不用毒箭取他性命,還存一份忠厚,從此他兩眼已瞎,大約也不能再作惡事了,這是我們一篇怨孽帳,諸位不信,可以到蛇人寨去打聽打聽,各門各派行俠作義的老師傅們,大約有不少在場,請諸位公評一下,如果以為我不該下此絕情,不論哪一位,只管拔出刀來,把我刺死。替虎面喇嘛雪恨報仇。」說罷,怪婦人昂頭四顧,挺身而立,絲毫沒有畏避之意,臺上台下的人們,聽了她這一套淒慘的怨孽帳,一時鎮靜得鴉雀無聲,連擂主黃龍,也呆在臺上,不知說什麼才好。 突然,從虎面喇嘛身後,轉出一個凶眉凶目的少年,站在台口,指著台下走道上的怪婦人喝道:「你是胡說八道,哪有此事,你是受人指使,竟敢在眾目昭彰之下,謀害親夫,你對自己丈夫,這樣無情無義,我做門徒的,只好替我師傅報仇。」他說到這兒,右手已伸入脅下鏢袋,猛地右臂一抬,一聲大喝:「潑婦!看鏢!」眾人吃了一驚,以為這怪婦人定然命傷鏢下,不意這人右臂一抬,忽地嘴上「哎呀!」一聲,當的一聲響,一隻鋼鏢,竟從他掌內溜了下來,掉在台板上了,再一細著,原來這人腕上,釘著一支小小的燕尾袖箭,這人捧著右腕,痛得咬牙切齒的向四面找尋發袖箭的人,但是他自己正全神貫注在台下怪婦人身上,起初沒留神,這時要想在這無數人內找出發暗器的人來,實在不易,便是棚內棚外,臺上台下,各各神有專注,誰也防不到有這支袖箭,不過眾人裡面,有幾位大行家,默察袖箭方向,是從擂臺對面正棚裡出來的,但是正棚內除出幾位官親官眷以外,只有靠左並肩坐著的一男一女,和身後捧劍面立的俏丫鬟,有點與眾不同,細察神色,這一男一女,氣定神閑,似乎連身子都沒有動一下,這支袖箭究竟從何而來,連行家也有點莫名其妙了。 臺上虎面喇嘛門徒,想替師傅送師母的命,鏢沒有發出,反而中了一袖箭,捧著右腕,咬牙切齒的正想破口大駡,罵未出聲,他師傅虎面喇嘛卻已痛得支援不住,出聲怪叫,人也搖搖欲倒,大家七手八腳,把虎面喇嘛扶下臺去,這一打岔,再一看臺下,那位怪婦人已擠進人叢,走得不知去向,這位門徒,鬧得虎頭蛇尾,沒法下臺。這當口,他忽見對面招待貴客的正棚內,從容不迫地走出一位英俊秀挺的文生相公,瀟灑翩翩地從走道上緩步而來,他以為這人是個富家子弟,想到台前看得清澈一點,不料這位斯文一脈的書生,毫不躊躇的,從台口幾級臺階上,抬級而上,到了臺上,連正眼都沒有看他一下,卻向擂主黃龍一揖到地。小神龍黃龍早已有人通知他,正棚內並肩坐著的一對男女是何人物,楊展出棚上臺,黃龍也早已注意到,這時忙抱拳還禮,嘴上說道:「楊相公文武全才,早已久仰,此刻蒙楊相公紆尊上臺,非但為今年擂臺增光,在下也可展仰高人的驚人功夫了。」楊展笑道:「一介書生,有何本領。今天偶然到此觀光,承蒙擂主厚待,平日又久聞擂主大名,乘機上臺來向黃擂主道謝盛意,還要請求黃擂主恕我年輕無知,冒昧上臺獻醜。」這時黃龍十分注意楊展一切舉動,覺得此人雖然年輕,氣概相貌,確實與眾不同,可是說話文縐縐的,從外表觀察。卻看不出有多大本領,此刻一聽他說「上臺獻醜」當然是要露一手的了,便答道:「楊相公一時雅興,我們請都請不到,今天各門各派的老師傅到得不少,楊相公在臺上一交代,定然有人奉陪,拳腳兵刃,悉聽尊便。」黃龍這話意思是誤會,楊展特地上臺,來找他比試的了。不知楊展深淺,自己先不出手,想叫別人試一試楊展本領,自己從旁瞧一瞧功夫門派,再打主意,不意楊展卻出了新花樣,聽他說道:「在下身入黌門,總算是個文士,對於武功,無非學了一點皮毛,從來沒有出手,和人爭鬥過,現在我先來練一點粗功夫,請黃擂主和在場的各位師傅指教一下,現在閒話少說,請黃擂主打發一個人,到坡下溪澗內,撿兩枚鴨蛋大小的鵝卵石來。」楊展說時,原在台口,聲朗音清,台下棚內的人們,都聽得很真,卻猜不出在鵝卵石上練什麼功夫,黃龍也有點莫名其妙,卻不便細問,便打發一個值台莊客,馬上到坡下溪流內,撿來了兩塊鵝卵石,這種鵝卵石,終年被溪水衝激得光滑圓渾,和普通石頭不同,其堅如鐵,如果用鋼刀在鵝卵石上刻劃,保管堅不受刀。 兩塊鵝卵石撿來,黃龍親手交與楊展。楊展把幾層長袖挽起,露出一段白玉似的腕臂,大家一瞧這樣細皮白肉的手腕,便覺沒有多大武功。楊展兩手各握一塊鵝卵石在掌內,一瞧那個腕中袖箭的實貨,已悄無聲地溜下臺去。 臺上只剩黃龍一人,在左邊遠遠立著。對面正棚內,瑤霜和小蘋,已全神貫注各棚的舉動,右面棚內,多半是七寶和尚鐵腳板的同道。自己一上臺,他們定已替自己監視著黃龍手下人物,自己大可放心行事。其實照楊展本意,尚不願在此刻登臺,完全為了這支袖箭而來,原來虎面喇嘛門徒中的袖箭,誰也料不到是瑤霜身後小蘋所發。可笑小蘋人小心靈,把偷偷帶來一筒燕尾小袖箭,居然發得巧,中得准,救了怪婦人一條命。小蘋發箭時,並不抬臂作勢,她原是雙手抱著一對寶劍,右臂原是捧著雙劍的上半截,發箭時只身子微側,右掌微起,左指在衣外暗撳右袖內機簧,哧的一支小袖箭,便射向臺上去了,袖箭發出,小蘋沒事人似的,依然紋風不動的捧劍而立,誰也瞧不出來,但是袖箭從瑤霜身後出去,瞞得住別人,瞞不過自己主人。楊展怕在這支袖箭上。另生枝節,趁臺上還找不到發箭的主兒,暗地和瑤霜一說,便自己出馬上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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