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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第卅二章 風魔嶺

  玉獅谷在石屏、阿迷之間,往南走,越蒙自、風魔嶺,渡富良江便到了安南境界,非中國土地了。在明季時代,安南也算是中國藩屬,尚未變成法屬越南,從越南通昆明那條鐵路還沒有出現。這條道上僻處邊陲,重山疊嶺,深菁陡壑,行旅極少,瘴癘特多,漢人視為畏途,為最峻險難行之處。

  尤其是逶迤幾百里的風魔嶺,群山繚繞,羊腸曲折,絕少人煙,猛獸毒蛇,出沒其間,自不必說。還有一種可怕的野苗子,族名「哈瓦」,形態兇惡;全身黑如煤炭,堅如鋼鐵,土人稱為「黑猓猓」。沒有房屋,終年棲息於山洞土穴。有時和猿猴一般飛躍於大樹之上,倦時抱枝而睡,完全是原始生活。

  這種黑猓騍卻善於煉鋼制刀,削竹造弩。他們終年赤裸,只腰下圍一條短短的獸皮裙。每人身上都帶著一柄變形牛角刀、一張回堂弩、一袋淬毒回堂箭,牛角刀鋒利無比,是黑猓猓的第二生命。回堂箭更是厲害,這種箭鏃銳杆短,並無箭羽,從弩中發出,可以貫革穿石。最奇的是箭鏃上塗的一種毒藥,據說是鳥矢煉就的,不論什麼怒獅猛虎,只要中了回堂箭,便是不中要害,也立時迷失本性;用不著伸手捆縛,中箭的猛獸迷迷糊糊的會跟著發箭人走回去,任憑宰割,所以稱為回堂箭。

  在黑猓猓出沒的區域近處,還常常發現他們一種奇怪而慘無人道的風俗,名曰「祭刀」,每個黑猓猓每年必須「祭刀」

  一次,以蔔一年的吉凶。祭刀沒有定日,隨時隨地碰到了可以祭刀的生物,便用身佩刀弩獵取,祭刀的生物,不是飛禽野獸,必須是人類,只要不是他們黑猓猓一族,不論是苗人漢人一律下手!能夠得到漢人,尤可榮耀本族,舉行火把跳月,以資慶賀。他們祭刀時獵取生人,也是習慣的規律,絕不三五成群的獵取,必須獨力獵得方能雄視本族。

  下手獵取時,先在樹上面眺望,瞧見遠遠有人從道上走來,立時摘下許多樹葉,預先在必須經過的道上把樹葉撒下,在道上兩頭布成兩條界限,中間露出二三丈寬的空檔,悄悄地躲入道旁深林內,張弩以待,待來人走入樹葉布成的界限內,便發弩射死。如來人機警,或步履矯捷,一發不中,人已走出界限,便不敢再發;發之不祥,須等待第二人到來;再相機下手。如來人真被他一箭射死,立時拔出牛角刀把首級割下,並將屍首斫為數段,用泥土塗糊,運回巢穴。召集族類用火燒熟,分割而食;首級則供於洞穴前,喃喃禱祝,禮拜不已。待日久首級腐爛只剩骷髏,永遠懸於洞穴之外;穴外骷髏越多,越被同類尊崇。這種慘無人道之奇俗,便是哈瓦野苗祭刀的大典。

  上面所述哈瓦黑猓猓一類苗族,即與玉獅穀猿虎失蹤、寶箱被劫有關。因為冰天瀾、羅幽蘭當夜粗粗了結金駝寨一檔事以後,打發一隊家將先回昆明,自己暗暗和羅刹夫人到了玉獅穀。竹樓雖經燒毀,從前原有沿溪蓋造的一排小屋子,大半也被火燒得不成模樣,倒還有幾間完整的,勉強可供三人住用,比較露天搭蓋行帳似乎強一點。

  沐天瀾想起初到玉獅穀定情那一晚,風光旖旎,如入天臺,和現在殘毀的玉獅穀一比較,真有不勝今昔之感。可是玉人無恙,左右逢源,薄嗔淺笑,在在醉人,景物雖殊,情懷益暢。頓覺三位一體之樂趣,雖穴居野處,又有何妨?這位癡公子大得其樂,把家中錦衣玉食之榮,真有點淡忘了。但是羅刹夫人志在復仇,羅幽蘭心痛失寶,她們兩位每天卻分頭搜查玉獅谷内外要道,想偵查出賊人一點痕跡出來。

  有一天清早,羅幽蘭從屋內起身,走出門外,到隔屋窗外,向屋內一瞧,沐天瀾、羅刹夫人在一張蒙豹皮的木榻上,兀自酣睡未醒。羅幽蘭偷瞧兩人睡相,不禁噗嗤一笑。這一笑卻驚醒了屋內的羅刹夫人,向窗外笑道:「你笑什麼?我正犯著愁呢!我們在這破谷内逗留了好幾天,兀自搜索不出一點痕跡出來,這樣不是辦法。」

  羅幽蘭笑著推門而進,指著榻上沉沉酣睡的沐天瀾,悄悄的說:「你瞧他睡得多香!這位癡公子百事不在他心上,只要姊姊不離開他,他在這幾間破屋子住一輩子也樂意。姊姊還怪他捨不得自己家裡的畫棟雕樑呢?」

  羅刹夫人欠身而起,一面整理衣襟,一面笑駡道:「小嘴說得多甜,假使你悄悄的回了昆明,他肯陪著我在這破穀裡才怪哩!不用他說,這樣景象的破穀,我也住不下去。無論如何,我們得另想辦法,谷内既然查不出線索來,枯守無益,從今天起我們得到遠一點地方去搜索呢……」

  羅刹夫人剛說著,忽聽得窗外空地大樹上,發出一種異鳥的啼音,細聽去,宛然喊著:「羅刹夫人!羅刹夫人!」羅刹夫人一聽這陣鳥聲,一躍下榻,驚喜道:「噫!這定是我那只白鸚鵡回來了。」說著話,人已飄然出屋。

  羅幽蘭跟蹤出屋,只見大樹上噗喇喇飛起一隻白羽紅冠的異種鸚鵡,翩然飛墜,直向羅刹夫人頭上飛來。雪翅一斂,便停在羅刹夫人肩上,不住的啼著,「羅刹夫人!羅刹夫人!……」

  羅刹夫人點點頭嘆息道:「還是你有翅膀的躲了一場災難,可惜你只能啼著『羅刹夫人』四個字音,如果你能說話,便可從你嘴上探出賊黨們蹤跡來了。」

  一語未畢,肩上的白鸚鵡忽然雙翅齊張,盤旋空中,嘴上卻啼著:「哈瓦!哈瓦!」羅刹夫人只覺可愛的鸚鵡竟能戀戀回穀,卻聽不出鳥嘴上急蹄著:「哈瓦!哈瓦!」是什麼意思?

  身旁的羅幽蘭一時也沒細辨,指著空中盤旋的鸚鵡說:「姊姊從前對我們講過,飛馬寨岑猛想在姊姊面前獻醜,用飛刀刺死一隻白鸚鵡,大約便是它了。」

  羅刹夫人剛說了一句;「正是它!」忽見盤旋空中的白鸚鵡,在她頭上飛鳴了一陣,忽然雙翅一掘,卟喇喇又飛上樹巔,在樹巔一枝粗幹上用嘴亂啄。羅刹夫人眼光銳利,看著白鸚鵡舉動有異。一頓足,縱向樹下,兩臂一抖,「一鶴沖霄」,平地騰起兩丈高下,人已翻上樹腰一支橫幹上,微一點足,倏又飛上一層。人象燕子一般移枝渡幹,轉瞬之間已到了樹巔白鸚鵡近處。

  忽聽她在樹巔上嬌喊著:「寶貝的靈鳥兒!這可真虧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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