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朱貞木 > 羅刹夫人 | 上頁 下頁 |
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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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將說:「來的苗女,大約十七八歲光景,口齒伶俐,說得一口漢話。她說有極緊要事面見二公子,二公子一見,定然認得她的。」 沐天瀾一聽,言語舉動,不似羅刹夫人,這又是誰呢?羅幽蘭便從旁說道:「既然是一個單身苗女,便是苗匪奸細,也不怕她逃出手去,叫她進來便了。」 沐天波有沐天瀾、羅幽蘭在身邊,膽也大了。揮手命家將把那苗女帶進來,可得一路留神她。家將領命而出。一忽兒,四員家將懷抱雪亮的大砍刀,把那苗女夾在中間,押解大盜似的押進內宅。到了階下,喝令停住。 這時沐天瀾、羅幽蘭並肩而出,立在階上。階下苗女,一見沐天瀾,便喊道:「公子,婢子奉玉獅谷主人所差,有要事面稟公子。老遠的跑了來,怎的把我當作強盜了呢?」 沐天瀾也認出這苗女,是羅刹夫人貼身伺候的苗婢,自己在玉獅谷樓廊外暗地窺浴,回身所見的苗女,便是此人。 慌命四員家將退出,把這苗女帶進屋內。一進內堂,苗女便向沐天瀾跪了下去,嘴上說道:「我家主人知道婢子善騎,識得進省路程,特命婢子不分晝夜趕到此地,求見公子和公子身邊的一位羅小姐,面呈主人書信。請公子看了書信,賞下回信,婢子還得馬上趕回去銷差。」 苗女一面說,一面一對眼珠只向羅幽蘭瞅個不定。沐天瀾指著羅幽蘭笑道:「這位便是羅小姐。」苗女站起來,慌向羅幽蘭也跪了一跪。 羅幽蘭又叫她見了沐天波夫婦,才向她笑道:「你一路辛苦,真難為你了。你主人叫你帶來的書信呢?」苗女拜見了沐天波夫婦以後,背過身去,從貼肉胸兒內,取出一封密函來,獻與沐天瀾。 沐天瀾且不看信,向她說道:「你一個單身女子,走這遠道,路上沒有碰到匪人嗎?」 苗女笑道:「來的時候,我家主人親自護送到老魯關的。」 羅幽蘭笑道:「今天你無論如何回去不了的,在這兒好好的休息一晚。等二公子看完了信,我們再計議一下,明天送你動身罷。」說罷指揮幾個使女,帶了苗女下去,好好看待。 苗女跟著使女們下去以後,沐天瀾慌忙把羅刹夫人來信拆看,只見信內寫道: 「別後複探匪窟,岑胡輩猶複疑神疑鬼,惶惶不知所措。 並於此輩口中,得悉滇西悍匪,既襲蒙化,複掠彌渡;襲蒙化以圖聯合滇南匪黨,掠彌渡以窺老虎關。其志不在晉薄省垣,而在固其老巢,攫取大理也。大理為五代段氏割據稱國地,山川雄麗,城郭堅固,東枕雞足,西倚點蒼,洱海一碧,煙火萬家,為滇西首鎮,亦竊據必爭之地。 不意么魔小丑,具此雄謀。沙定籌一兇悍苗匪,志在劫掠耳。今狡謀如此,其間必有操縱策劃之人。大理若失,滇西非我有矣。為虺不摧,將成大癰。如能以計去其心膂,擒彼如縛豕耳。尊府世握兵符,責肩難卸。而今昔異勢,徵調大兵,即或勉集苗眾,勞師襲遠;勢必捉襟見肘,顧彼失此。 君等扼腕諮嗟之狀,灼然可見。驚幃同夢,當亦為之滅卻幾聲唧唧我我矣。 然妾以為不足慮也,量敵而動,貴在用奇。擒賊擒王,奚必勞眾?妾以肩輿一乘、人猿二三,從哀牢萬山叢中,由南而西;君偕蘭妹率勇弁數輩,喬裝商旅,由昆明趨雙柏,渡禮社河,期會于南澗。然後出其不意,乘虛探穴;先明敵勢,後除元憝。鼎足之歡喜冤家,或竟勝於千騎浴血矣。此非妾詭譎好奇,局勢如此,不得不以奇補正、以少擊眾,免徵調之繁,利時機之速耳!然此行與飛馬寨中,行險徼幸于一時者不同。省中仍須劍拔弩張,佯示鳴鼓出征之象,一面由君暗藏符號,以便飛檄關隘守將,授以方略。待機出擊,掃穴犁庭;此則奇中寓正,進退不致竭蹶。 妾本擬赴省把晤,以往返濡滯,機貴立決,谷中安排,亦需親理。爰命苗婢小鵑,懷函密至。鵑婢聰慧有膽略,善騎,能暗器,當不僨事。妾擬重入飛馬寨,于岑胡枕畔,留刀示警,戢其野心;稍免西行後顧之憂,兼報金駝寨贈金之惠,並護鵑婢度新平匪境也。丈夫貴明決,如獲同心,略示行期即可。省中多匪耳目,肉食者不足與謀,稍一疏漏,全盤成畫餅矣。慎之,慎之!入夏西行多蠱瘴,龍涎香、雄黃精為祛毒妙品,多備毋忽。玉獅谷主人拜具。」 沐天瀾把這封信,細細的看了好幾遍,昂著頭默默思索,肚裡盤算羅刹夫人信內的計畫,一時竟出了神。坐在一邊的沐天波夫婦和羅幽蘭,急得不得了。羅幽蘭頭一個忍不住:「喂!瞧你這樣失魂落魄的,大約魂靈兒又跟著這封信飛走了。我果然看不大懂,你可得讓大哥瞧瞧,讓大家也知道知道這裡是什麼意思呀!」 羅幽蘭這一嚷,那位大嫂暗暗一樂,沐天瀾面孔不由一紅。猛地一想,這封信事關重要,當然要讓大哥看,何況當著眾人面前拆看的。無奈那羅刹夫人處處都帶一點放誕不羈的態度,這樣重要的機密信內,偏寫上了「鴛帳同夢」、「鼎足之歡喜冤家」;連金駝寨贈金,也帶上了一筆。這樣讓大哥瞧見,哪會瞧不出其中秘密來的?真要命,其勢沒法掩藏起來,經羅幽蘭一嚷,更沒主意了。只好硬著頭皮把信送與沐天波,嘴上說道:「大哥,你仔細瞧瞧。可得千萬守秘密,任何人面前不能洩漏半點的。」 沐天瀾這幾句話,是一語雙關,連自己兒女私情也包括在內了。其實他哥哥哪裡會得到語有深意?慌接過信來,凝神壹志的仔細拜讀。看完以後,滿臉驚奇之色。暗想這位羅刹夫人真是一個奇女子,文才、武技、智謀,竟是樣樣高人一等,怪不得他們兩位讚不絕口了。最奇這信內春光微泄,原來她們三位,是這樣的一個局面,竟是鼎足之勢。他想到鼎足之勢,不禁兩道眼神,又專注在信內「歡喜冤家」四個字上,看到這四個字的涵意無窮,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口來。 這一笑壞了,笑得沐天瀾心頭騰騰亂跳,羅幽蘭滿腹狐疑,那位大嫂卻莫名其妙,向她丈夫啐道:「你笑什麼?兄弟說過,這封信何等重要,你卻滿不在意,反而癡笑,為什麼自得其樂的發笑?究竟寫著什麼?你也得念出來,讓我和弟妹……」 這位大嫂話說得急了些,一不留神,竟把尚未公開的「弟妹」叫出口來。急慌把話閘住,竟來不及了。這一聲「弟妹」,鬧得大家都不好意思,大家都愣了神。沐天波一機伶,慌把手上的信,向沐天瀾手上一塞,悄悄說道:「這兒使女們進進出出,不便商量機密大事,我們上樓去。」 上樓時,羅幽蘭悄悄拉住沐天瀾落後一步,悄悄問沐天瀾道:「信內有什麼話,讓大哥發笑?」沐天瀾低低的向她說明就裡。 羅幽蘭嗤的一笑,悄聲說道:「剛才你不聽到大嫂連『弟妹』都喊出來了。哪知道寫這封信的人,也是一位『弟妹』哩。」 大家進了樓上一間輝煌錦繡的密室,摒退了侍候的使女們,沐天瀾便把羅刹夫人信內的計畫,詳細講解了一遍,加上自己意見,說是:「照現在這樣情形,只有按這計畫辦理。倘然仗著羅刹夫人本領機智,悄不聲的便把沙定籌制伏下去,豈不大妙?如果遷延時日,讓沙定籌佔據了大理,非但滇西局面不堪設想,便是滇南一般匪首,也必群起效尤。那時雲南全省都要糜爛,我們沐家更無立足之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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