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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羅幽蘭坐在沐天瀾身邊,一對妙目只在沐天瀾面上用功夫,好象要從他的五官上,搜查出他一天兩夜的經過詳情。

  無奈他面上,除去一對俊目,略微顯得眼眶有點青暈以外,其餘地方依然照舊,毫無缺陷。

  這時沐天瀾象個病人,羅幽蘭象個瞧病的大夫。望字訣原是瞧病第一步必經的程式,緊接著使用了問字訣,這位大夫關心病人太深切了。

  她自己先長長的歎了口氣:「噯——我現在還說什麼呢?龍土司和四十八名苗卒,救是救出來了,大約此刻他們夫妻子女眉開眼笑的在那兒快樂了。你呢?自然兩面風光,既博得救人的英名,又多了一個紅粉知己!只苦了我,作法自斃,啞巴吃黃連,只落得傷心落淚,有苦難說。

  自從那天你走後,家將回來稟報,得知你跟著她走了。

  直到昨夜五更以後,見著你面為止,一顆心老象堵在腔子口,魂靈也似不在我身上。這兩間屋子的地板,大約快被我走穿了。一天兩夜工夫,何曾睡過一忽兒。如果今天你再不回來,我也沒有臉到羅刹夫人那兒找你去,還不如自己偷偷兒一死,索興讓你們美滿去吧!」說罷,珠淚滾滾,立時,一顆接一顆簌簌而下。

  沐天瀾大驚,把羅幽蘭緊緊的擁在懷裡,沒口的說:「蘭姊,蘭姊!你不要生氣,我們是拆不開的鴛鴦。我這點心,惟天可表!我和羅刹夫人同走了一趟,為大局著想,完全是一時權宜之計。如果蘭姊事先不同意,小弟斗膽也不敢這樣做。我們夫妻與人不同,蘭姊也是女中丈夫,難道還不知小弟的心麼?」

  沐天瀾還要說下去,羅幽蘭已從他懷裡跳起來,玉掌一舒,把沐天瀾嘴堵住,小劍靴輕輕一跺,恨著聲說:「好了好了!不用說了,我早知道你要這樣說的,算你能說,繞著彎兒說得多婉轉,什麼為大局著想哩,一時權宜哩,乾脆便說:『這檔事,是你叫我這樣做的呀!』好了,我也知道你的心,對我變心是不致於的,只是見著那個姊姊,便忘了這個姊姊罷了。你們男人的心呀!」

  她說到這兒,堵著嘴的玉掌,本來當作盾牌用的,此刻玉掌一拳,單獨伸出春蔥似的中指,好象當作矛尖子,狠狠的抵著沐天瀾心窩。恨不得把這個矛尖子,刺進心窩去,把他心窩裡的心挑出來,瞧一瞧才能解恨似的。

  如說羅幽蘭的武功,這一個玉指真要當作矛尖子用,也夠沐天瀾受的。無奈這時她渾身無力,一片柔情。柔能克剛,卻比武力厲害得多。而且這時她實行孫子兵法「攻心為上,攻堅次之」。她一切都照這樣的兵法進行,而且兵法中摻合著醫道,上面一番舉動,是醫生問字訣的旁敲側擊功夫。她要從這個問字訣上,問出沐天瀾的心,然後還要對症下藥,比大夫略問幾句病家浮光掠影的話,相去不可以道裡計。

  不過大夫瞧病是「望、問、診、切」四字相連的,現在羅幽蘭先「望」後「問」,也許還要實行「診、切」。不過這種診切,大約和醫生在寸關尺上下功夫的,大不相同。究竟在什麼地方診切?大是疑問,也就不便仔細推敲了。

  羅幽蘭掏出一條絲巾,拭了拭淚珠,又微微的歎了口氣。

  側身坐在沐天瀾身旁,用手一推沐天瀾身子,說:「喂!怎的又不說話?昨晚見著你時,你不是說有許多話回來說麼?不過我得問問你,我們兩人什麼事,都被你羅刹姊姊聽去瞧去,我真不甘心。

  你既然知道我們是拆不開的鴛鴦,你得憑良心,把一天兩夜的經過有一句說一句,不准隱瞞一些兒。便是礙口的事,也得實話實說。這樣,我才心氣略平一點。倘若你藏一點私,我也聽得出來。你不必顧忌我,我不是早已說過一眼開一眼閉?這是我的作法自斃,不能怪你。只要你對我始終如一,把經過的事和盤托出,我便心滿意足了。」

  這一問,沐天瀾早在意料之中,但是措詞非常困難。暗想我們這樣恩愛夫妻,實在不能隱瞞一字,可是女人家總是心窄,直奏天庭,也感未便。為難之際,猛然想起羅刹夫人告誡保重身體的話,這一層說不說呢?說就說罷。與其藏頭露尾,暗室虧心,還不如剖腹推心,可質天日。不過大錯已成,自己總覺對不起愛妻,無怪她柔腸百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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