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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巧遇女羅刹

  沐天瀾默默的聽了這番入情入理的話,不由他不感激人家救命之恩,暗暗喊聲好險!想起剛才那怪賊婦裝神裝鬼,把父親首級留在桌上,是故意試驗我和沐家有無關係。定是看得我哭得這樣痛心,才想暗地下手。但又想到眼前這位救命恩人,未免來得太巧了,又長得秀麗如仙,一點不帶江湖匪野之氣,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紅粉英雄。今晚的事,真象做夢一般。

  剛才那賊婦一副死人面孔,已經世上稀有,偏又來了個絕色無雙的巾幗英雄,更是奇而又奇。假使今晚沒有這位巾幗英雄暗中保護,我剛離師門便遭慘禍,不用說父仇難報,父首難回,連自己怎樣死的都無人知曉。這樣一想,猛地省悟,自己一個勁兒低著頭沉思,把對面這位恩人可冷落了半天,連感激圖報的話還沒遞過一句,未免顯得太不合適了。

  他一臉惶恐的抬起頭來,恰巧對方梨渦微暈,孤犀微露,一對攝魂勾魄的秋波,正脈脈含情的注視著。和她一對眼光,心頭亂跳,急慌立起身來,向她躬身施禮,誠惶誠恐的說道:「今晚蒙女英雄暗中救護,得免毒手。真叫我刻骨銘心,一輩子報答不盡……。」沐天瀾話還未完,換了口氣,便想趁此問她姓名來歷。

  那女子一面欠身,一面卻象開玩笑似的笑說道:「是真的嗎?怕是信口開河罷!」

  沐天瀾慌不及辯正道:「在救命恩人前,哪敢說謊?」

  女子看了他一眼,低語道:「未必罷,遲遲疑疑琢磨了半天,為什麼呢?其實萍水相逢,偶管閒事,江湖上算不了什麼。現在事已過去,本來我還想問你幾句話,此刻我也懶得顧問了。好,再見!我要先走一步了。」說罷,微微歎了口氣,又死命盯了他一眼。倏的亭亭起立,向外便走。

  沐天瀾吃了一驚,暗想果然人家見怪了。驚慌失措之下,顧不得什麼冒昧和嫌疑,一聳身,攔住去路,連連作揖,吃吃求告道:「請您寬恕在下,還求你暫留貴步,容我說明下情。」

  那女子一聽這話,頓時柳眉一展,妙目凝住,似嗔似喜的笑道:「你這人……真是!……一忽兒疑疑惑惑,一忽兒又急得這樣。你有話快說罷!」

  沐天瀾不假思索,立時把自己身世、家中慘事,從哪兒來,到哪兒去;以及殺死匪徒、巧得父首、悲痛失常各節,一五一十和盤托出。那女子聽得並不十分驚詫,只眉尖深鎖,神色悽惶,勉強點頭道:「原來有這樣的事,這就難怪了。足下非但是滇南大俠的門人,而且是一位貴公子,失敬,失敬。

  早知如此,我真後悔不該放那怪物逃走了。」說罷,竟自柳腰輕折,向上面木匣跪了下去深深萬福,嘴皮微動,似乎祝告一般,沐天瀾慌不及一旁賠禮。

  那女子行完了禮,遲疑了一陣,轉身說道:「沐公子,你的事情我明白了,大約你心裡急於想知道我的來歷。無奈我現在處境,比你難得多,不到相當時期,實在不敢宣佈我的姓名和過去。但是在你面前,我又不願說謊。天啊!老天爺安排得這麼巧,不早不晚,此時此地會碰著了你這樣的一個人;偏偏又是你……。」

  她說到此處截然停住,而且音帶悽楚,眼含淚光;就地一跺小劍靴,竟從臉上迸落幾顆珠淚來。沐天瀾聽得莫名其妙,最後幾句零零落落的話,弦外之音,似解不解;偷眼看她,又正眉頭深鎖,愁腸宛轉,好象有無窮幽怨一般。

  兩人目光相對,癡立半晌。鬧得初出茅廬的沐天瀾心頭鹿撞,問又不敢問,走也不願走。忽聽得對面嬌喚道:「沐公子,時光不早。你快把尊大人法體帶好,我們走罷。」

  沐天瀾唯唯應是,慌不及回身進棚,向木匣跪下去叩了幾個頭,站起身來,猛覺身後還跪著一人,一回頭,正是那女子。沐天瀾也是天生情種,老往好處想,以為她多禮;一時忘其所以,急慌用手相扶,連說:「不敢當,不敢當!」

  那女子扶著他手臂盈盈起立,沐天瀾覺得她手臂發涼,情不自禁的說道:「此地天氣倏熱倏涼,此時夜深多露,你把風氅披上罷。」她一聽這話,嘴角露喜,流盼送情;立時展開臂上搭著的紫呢風麾披上身去。

  沐天瀾匆匆把首級匣子照舊用繩束好,背在身上;然後兩人並肩走到拴馬所在,解下韁繩,一齊登路。那女子一指林內兩具賊屍,向他說道:「你且候一會兒。」一說完,一躍下馬,飛身進林。似乎見她從懷內一掏,在兩屍身上不知灑了一點什麼東西,立時回身走來。

  上馬時,沐天瀾道:「你用的是『化骨丹』罷。聽我師父說,這種東西配製甚難,用處卻廣,想不到你倒有這寶貝。」

  那女子笑道:「我用的又是一種,叫做『歸元散』,將來我教你配製方法,其實你也用它不著。」

  兩人說著話,已走到官道上。沐天瀾滿臉惜別之色,幾次想張嘴說話,結果卻未說出口來。那女子早已察覺,一帶韁繩,雙馬相並,微笑道:「現在離天亮還有相當時間,這條路上苗匪隱現無常。你大事在身,武功雖得真傳,江湖上閱歷一點沒有,我真不放心。我也要回廟兒山去休息一下,順水人情,送你一程罷。」

  沐天瀾嘴上未免客氣幾句,心裡卻暗暗喜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世上鐘靈毓秀的人們,天生有出眾的智慧、才具、姿采,往往顧影自憐,具有一種尊傲高貴的感想,把一般普通人看不入眼。偶然機會湊巧,碰著了同氣相感的人,立時一見如故,如磁吸針,尤其是異性,一旦見著和平時心理上幻想虛構的對象,大致相同的人,自然而然一拍即合,固結難解。

  然而世上月圓花好的時間最短,月缺花殘的故事最多,才使世上平添了無窮的悲劇。沐天瀾和那女子,卻又是悲劇中的奇劇。

  兩人一路並馬聯騎,雖然不多說話,但是你看我一眼,我對你一笑,這一眼一笑中,已經交換了無數心曲,不必再用語言來表示。在這時他們一張嘴好象是多餘的,只覺得茫茫天地間只有他們兩人,希望這條官道伸展到無限長,一生一世走不完才對心思。女的忘記了過去和未來,男的忘記了背上和鞍後兩顆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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