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夢還 > 翠女飛環 | 上頁 下頁
二四


  梅歸微微一笑,說道:「豪傑之士暫借綠林棲身,卻也未可厚非,若是姑娘不寄身綠林,又如何替文宗兄報仇呢?」

  閻綠杉大大松了一口氣,說道:「難得公子明白,害死林公夫婦的共是十二名賊人,都給我一一斷首挖心,除了攻佔漢中的賊首孫玉虎而外,仇也算是報了,但我不能撇下這些曾經幫過我的朋友,抽身一走了事。」

  「姑娘說得是。」梅歸道:「此事不妨從長計議,而且甘涼道上有姑娘這支人眾,還可以鎮嚇一批不法之徒,未始不是好事。」

  「多謝公子。」閻綠杉道:「此今以後,我要和手下約法三章,不准他們任意出草,眼前有了這十萬白銀,便是三年不做買賣也不打緊的了。」

  梅歸思索半晌,拱手道:「閻姑娘,你是文宗兄器重之人,而文宗兄也是我的知己,他一直想我送他兩幅水墨丹青,我偏偏疏忽了,他曾經和我說過,要我畫一幅山鬼來送給他。如今我就改送給姑娘吧。」

  梅歸隨身帶有狼毫筆和墨盒,當下便取了出來,閻綠杉命人去取紙來,梅歸搖頭道:「不用。」

  梅歸的摺扇,反面寫了字,正面卻是空白,梅歸便在扇面上畫將起來,畫完之後,鄭重的道:「這柄扇兒是文宗兄送給我的,扇上的字是他寫的一首『南樓令』,乃是宋末詞人周密所著。這邊是我畫的一幅『山鬼』,特送與姑娘,望祈賜存。」

  閻綠杉接過手,認得正是林文宗的筆跡,寫的是:

  開了木芙蓉,一年秋已空,送新愁,千里孤鴻,搖落江籬多少恨,吟不盡,楚雲峰。
  往事夕陽紅,故人江水東,翠衾寒,幾夜霜濃?夢隔屏山飛不去。隨夜鵲,繞疏桐。

  再翻過扇面一看,不由紅生雙頰,羞不可仰,原來那扇面畫的是一個騎著花豹的裸女,身上纏繞各式鮮花。愁眉深鎖,凝望遠處,神情極為生動。

  再一細看那裸女的容貌,竟與自己極為神似,一時之間真不知說甚麼的好,良久方道:「山鬼就是這個樣子麼?」

  梅歸道:「山鬼是屈原九歌裡的一章,說的是一隻個癡情少女,在深山之中與虎豹為伍。終年累月思念情郞,赤身露體而身纏鮮花,神情淒豔,我信筆所之,就畫成這個樣子了。」

  閻綠杉點頭道:「原來如此。」

  梅歸又道:「九歌多半是借人喻己,或者山鬼是指的屈原自己,情郞是指楚懷王也未可知,不過癡情少女總會令人一灑同情之淚的。」

  閻綠杉只是默默點頭,眼皮已然紅了。

  其實梅歸察言觀色,早已看出閻翠和林文宗之間,決不僅僅是知府大人和捕快班頭那種上司下屬的關係。從當日林文宗的來信,以及林氏夫婦死後,閻翠那種激烈的報仇行為,他們之間必然有男女之情。

  可是這種話梅歸也不便明說。

  當夜兩人談了個通宵達旦,梅歸直到太陽升起時才略睡片刻。

  梅歸起身時,閻綠杉已經準備了酒飯。

  梅歸臨行時從懷中取了十張銀票,說道:「閻姑娘,我們一見如故,也算得是知己朋友。這裡是五萬兩白銀,我知道你手下人眾不少,用度也大,望你收下,也算我對文宗兄盡了一點心意。」

  閻綠杉並不推辭,接過手來道:「有了公子這一筆銀兩,那十萬兩軍餉就用不著了,我會遣人知會振武的副總鏢頭金益,來取回這四十匹騾馬和銀子,並且我會派人護送,梅公子只管放心。」

  梅歸連聲稱謝。

  閻綠杉道:「謝甚麼,該我謝你才是。此外我還有一件事要請教梅公子,昨日你是否一直和我四師叔一道呢?」

  「是呵。」梅歸道:「我和陳四姐,林七妹、袁八妹等人一直在一處,姑娘怎會有此一問呢?」

  閻綠杉道:「我在路上安插了攔路樁,梅公子沒有瞧見麼?」

  「甚麼攔路樁?」梅歸愕然道:「沒有瞧見呵。」

  閻綠杉臉色凝重,說道:「不瞞公子說,今晨我的手下在草叢中找到五名夥計的屍體。是我派去看守攔路樁的。」

  梅歸忙道:「這五人不是我們殺的。」

  「這我明白。」閻綠杉道:「我去看過,五個人都是中的震天掌,雖然陳師叔倶此功力,但我不信她會用震天掌殺五個小角色。」

  梅歸點頭道:「姑娘說得是,何況我們一直都在一起,沒有和任何人交過手。」

  「我也料到不是她。」閻綠杉道:「那就是我岷山派的同門到了。殺人之後棄屍草叢,這種居心就很可疑,請你轉請四師叔小心,這些人如非為對付我,就一定是為對付她而來。」

  ***

  梅歸說話之際,陳、林、袁等人一直在靜聽,一直到梅歸說完之後,陳容君方道:「聽你之言,閻翠這個丫頭心眼靈活,講頭醒尾,是個極伶俐聰明的孩子。存身綠林非常可惜,你能勸得她改邪歸正,確是一大功德。」

  梅歸忙道:「四姐太高看我了。」

  「我說的是真話。」陳容君道:「人與人之間也講緣份。你和她有緣,再加以她對林文宗一片癡情,而你是林文宗的好友,故此你說的話她肯聽,換了別人就不行了。」

  林紅梅點頭道:「四姐這番話很對,所謂愛屋及烏,愛裙惜帶就是這個道理了。」

  袁孤鳳不耐煩道:「別光說這些不要緊的話了,到底那使震天掌的岷山弟子,是沖著誰來的呢?」

  「當然是沖著她來。」陳容君道:「若是沖著我來,又怎會去宰她的手下呢?這些年來我也差不多算是青靈門下了,和岷山派井水不犯河水,他們找我幹甚麼?」

  袁孤鳳又道:「四姐,既有此事,難道我們就抄起手看著閻翠吃虧麼?」

  「八妹,你是怎麼了?」陳容君詫異道:「你和那閻翠親非骨肉,比非鄉黨,三竿子也打不著,誰叫你去管這些閒事?」

  袁孤鳳苦著臉道:「不知怎的,我聽了姐夫說的故事以後,覺得那閻翠好可憐,我不忍心看她受人欺侮。」

  「你省省吧。」林紅梅道:「難道你忘了他殺人的情景?這丫頭宰起人來比割草還輕鬆,你反而說她可憐?你該不是腦子有甚麼毛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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