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夢還 > 沉劍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一〇六


  曼音還待反唇相譏,卻好小信拿了一根舊絲絛跑來,曼音接過手來束上。

  玉燕笑道:「我原說過那根舊絲絛早晚要斷的,你偏不信,今兒又尋這麼舊的來束腰,我就不信你系了師父用舊的絲緣,便會增長你的道行,我不懂你的心裡是怎麼想的。」

  曼音白了她一眼,拖長了聲音道:「成,住,壞,空,皆萬物不移之理,你心中還有新舊之念,可知未通大道,還好意思來笑人呢。」

  玉燕在心裡暗笑:這些話皆是師父說的,你聽過我也聽過,如今卻搬出來唬我。

  曼音見她不語,也不願再和她鬥口,便道:「你別不服我,不論如何我懂得的總比你多些,再說除了師父而外,就是我最疼你,我見你愁眉不展的,心裡也怪不好受,碧雲莊之事,到底你作何打算,說出來我好替你斟酌,你可得快些說,我還得抽出功夫去喂貓呢,一會師父用完功就弄不成啦。」

  玉燕詫異道:「什麼貓?你幾時弄了一隻貓回來?在這山上喂貓幹什麼?」

  曼音噓了一聲,說道:「你嚷什麼?給師父知道就喂不成了。一會我帶你去看,這只貓好看得很呢,師父一定會拿去放了,怪可惜的。」

  玉燕還要細問,曼音卻不肯講,只催她快說碧雲莊之事。

  玉燕把自己從兩位兄長口中聽到的方吳二家結仇之事說了一遍。又談到碧雲莊上群雄激動的情形,最後方說出二哥吳璞欲邀請各派長老前輩出面,調解兩家的宿仇。

  曼音聽完以後,默然半晌,方才談談的一笑,說道:「你這些都是小孩子的想法。」

  玉燕心中不服,便問道:「曼姐,你何以見得是小孩子的想法呢?」

  曼音沒回答她的話,只緩緩站起身,著好鞋子,在地上來回踱了兩步,方才說道:「你們作事不分輕重,也沒個合適的辦法,我瞧邀各派長老前輩出面的事,就很難辦得到。」

  玉燕見她並說不出一個理由來,自然有些不服氣。原來曼音和玉燕幼年間俱是父母雙亡,先後由靜因師太帶上山來撫養,曼音只比玉燕大三歲,但入門的時間較長,武功也高得多。兩人自幼便在一處玩耍。玉燕性柔,曼音性剛。所以在幼時玉燕便常受曼音欺負。其實她們姊妹感情也是極好,但曼音生性強橫霸道,遇事總要占了上風才稱心。

  後來彼此年齡都大了,曼音自不會再欺玉燕,但卻時時都裝出一派老氣橫秋的樣子,以示她入門在先。

  靜因師太封劍歸隱之前,本欲尋一衣缽傳人,繼掌紫雲庵門戶,但她選徒條件太苛,選來選去,總沒遇到合適的人。以致靜因師太始終未正式收過徒兒,曼音和玉燕二人乃是自動跟著靜因,既未正式行過拜師禮,靜因也未承認過誰是衣缽傳人。曼音玉燕自懂人事以後,便師父師父的亂叫,靜因也就算是默認了。否剛靜因年過八旬,曼音才二十八,玉燕二十五。兩人都像靜因的孫輩了。」

  靜因為人最是淡薄,最少有不稱心的事,但關於紫雲庵無人繼承的事,卻不免也有些煩惱,這時她方才悟出求圓則缺之理,後悔從前選徒太苛,以致平白錯過了好些個有根器的男女,這時後悔已來不及了。

  曼音和玉燕兩人,在靜因師太心目中,皆非可繼衣缽的人。

  照靜因看來,曼音太過剛烈,殺孽太重。玉燕則情意過重,只怕日後難免情孽糾纏,俱非壽相。所以後來兩人雖然武功都已有了些成就,但靜因卻將玉燕約束得特別緊,除了每年容許回苗山一次而外,平比總不許她離山,便是怕她牽惹情度。而曼音卻在剛滿十八歲那年,靜因使命她獨自下山,闖蕩江湖,做些鋤強去暴、拯溺扶孤的事,以積外功。

  曼音不知靜因心意,以為師尊特別看重自己,在外行事也就日漸跋扈專橫,動不動就出手傷人,她人長得極美豔,卻行事怪誕,又最不愛修飾打扮,常常披頭散髮,裝飾得不僧不道不男不女的,最易啟人懷疑。以此有些不明她底蘊的武林俠士,一遇上她總不免要多看幾眼。這一來可就招了禍了,好些正派門下受了她誤傷以後,有些自認倒霉,忍氣吞聲的罷了;有些和靜因師太有淵源的,便托人告知靜因那裡。靜因將曼音叫來狠狠的罵了幾次,近年來才收斂了許多。

  曼音常時自以為能繼靜因師太衣缽,所以一回到山上時,便處處摹仿乃師動作,似模似樣,玉燕常在肚裡暗笑。

  這時曼音聽玉燕談起,要想懇求靜因出面,便覺此事不易辦到,可是她自己也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來,只得裝模做樣的說玉燕是小孩想法。

  玉燕道:「我也知此事難辦,但除此而外,我也沒有別的法子。我在舍間碰見了華山派的裴敬亭和點蒼派的柳複,還有泰山八龍裡的馮四陳七,他們也都贊成這麼辦很好。」

  曼音聽說更大笑起來,說道:「他們這些人那裡能夠作準,華山派的裴敬亭倒也罷了,他師兄許伯景觀為華山掌門,裴老二是他唯一的師弟,說話還許有些商量,柳複是天虛子最小的一個師弟,說話就未必有多大用,馮老四和陳七是泰山複一尊門下,夏一尊稱霸中原,脾氣古怪高傲,豈是聽徒弟說話的人?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這可不是我掃你的興。」

  玉燕生氣道:「照你這樣一說,這些人都成了廢物了?」

  曼音道:「我也沒那樣說。不過我是說你哥哥這些朋友熱心有餘,辦事卻未必能成。再說昆侖四子盛名昭著,近來門下異材輩出,除了武當而外,別的劍派未必放在他們眼裡呢。」

  玉燕忙道:「我走之時,正遇見哥哥他們商量去武當清臥雲道長出面呢。」

  曼音笑著點頭道:「如得臥雲出面,這事大概還有幾分可望,只怕不那麼容易吧。」

  玉燕見她老說不行,便冒起火來,冷笑道:「我只知道這些事不容易,但總沒個縛住手,等人來殺的道理,我哥哥那些朋友雖然不成,總是熱心的,不像有些冷面冷心的人。」

  玉燕說到這裡,嗓子有些發哽,眼皮已自紅了。曼音知她心裡難受,便柔聲道:「你何必傷心,你豈不知杯中盛水,則不能容物,手中握器,則不能括針。你心裡充滿了悲傷愁緒,如何還能靜思考慮呢?所以你應先屏除這些雜念,方能想出辦法來哩。」

  玉燕含嗔道:「我只要人辦事,誰要聽你這些大道理?」

  曼音著急道:「我何嘗不想幫你,但師尊不許我下山,我有什麼辦法,如果師尊准我伸手管這事,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麼?」

  原來上次曼音下山又闖了禍,靜因才不許她再私自離山,所以她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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