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夢還 > 沉劍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八〇


  馮臥龍一氣說到這裡,頓了頓又道:「那兩個道人就是靈璿道人和靈璣道人。我們後來問家師,才弄明白他們原是兄弟兩個,出了家就成了師兄弟。家師說他們在三十歲以前闖蕩江湖很有名頭,三十幾歲上兩個人都歸隱了。但是他們的詳細來歷家師也沒說起過。不過,無論如何,他們決不是昆侖派。這回不知怎的會替徐霜眉來下書。吳二莊主可問過他和徐霜眉是什麼淵源嗎?」

  吳璞搖頭道:「這個道人連他自己的道號都不肯說,那會說到別的話?照馮四爺這樣一講,他們原不是昆侖派,那又為什麼肯替人送信來?這真怪了。」

  當馮臥龍敘這一段相事時,大家都只是靜聽。這時陶春田才開口道:「三十年前江湖上有沈璿沈璣弟兄。大概就是他們兩個後來出了家,便改名為靈璿靈璣了。只不知道泰山俠隱何以未說破這一層。」

  那火雷王孫天夷卻搖頭冷笑道:「沈璿沈璣本來是大同卞家別傳,我替年曾和沈璿會過一次。只是他們藏頭露尾,也不肯說是卞家弟子。後來不知道怎的他們銷聲匿跡了,卻原來又當了道士。這次要是他們和昆侖的弟子聯了手,我倒正好再會會他們。」

  鐵木和尚合掌道:「阿彌陀佛。大同卞家夫婦當年以龍鳳雙幡縱橫江湖。後來他們夫婦去世,卞衛兩家的子女竟然都沒人能繼承餘緒,近年聽說卞家孫輩都不在大同住,簡直是快絕了。究竟怎會弄得這樣淒慘,可是誰也不知道。這沈家弟兄倆換上道裝,應該不再惹江湖是非才是,卻為什麼來淌這次渾水?我和尚真是鬧糊塗。」

  李揚凝神片刻,緩緩說道:「吳二哥還是去把柬帖拿來,給大家看了。我記得柬帖上好像說他們三個人來,是不是?」

  吳璞微微點頭道:「是那樣寫的,不過到時徐霜盾如果多拉些人來,也難說她不合武林規矩,她只消打一句招呼,點明有朋友來湊熱鬧,我們也沒活可說。」

  李揚卻搖頭道:「我總覺得那靈璣道人多半不會出場幫他們,倘若不然,他何必連姓名都不說。不願說姓名,就是不真正出面的意思,對不對?」

  吳璞未答,卻記起兄長本要自己送走來人後入內談談,於是接著李揚先前的話說道:「我還是先把徐霜盾的信拿來給大家看看吧。」

  吳璞離離座入內,這裡眾人仍是紛紛議論。但這次大家都和上次想法有異。上次他見方氏姊弟的功夫,又加上裴柳二人滿口大言,大家氣壯得多。現在自己這一面有三人受傷,人家那一面卻添了一個徐霜眉,尤其這次事前下書約定日期,明明甚有把握,未免覺得有些主客易勢的味道。

  外面眾人議論不止,吳氏兄弟在水閣密室卻在體受人間奇異苦趣。

  那奪命金環吳璞先前聽見兄長說他是十八年前傷毒復發,不是尋常的病,早就心頭發冷。原來十八年前吳璧吳璞隨南海島主方繼祖到中土來,被明廷追捕,大內高手多人將南海島主與吳璧吳璞圍住,三人死戰脫身,可是吳璧竟被人打了一斷魂針。這斷魂針非鋼非鐵,是魚骨所造,平時不用,針放在針筒中用毒液浸著,一入人身,見了血便自行裂碎,隨血攻心,端的惡毒無比。吳璧中了此針,幾乎命喪當場,幸而及時找著神手華陀侯老,由他運用回天妙術,將碎魚骨用藥力逼往傷口,吸出大半,又另服了解毒聖藥,經過多日,才起死回生。

  可是侯仲永當時計算骨重,知道尚有一段碎骨未及吸出,而傷口又已長好,雖悅有藥力暫時鎮住,這一點碎魚骨在血中一時不能為害,但是如不用藥預先將毒骨吸往四肢,則日後難免後患。當時神手華陀給了吳璧四瓶藥汁,告訴吳璧說:「你現在傷已收口,但我計算血中碎魚骨尚有少許未及吸出來。你要將這四瓶藥汁在百日內分四次塗在左右手足掌心中,再過了百日,不論碎骨原先潛藏何處,必被藥力吸到四肢上。這些許碎魚骨,雖然有毒,但只要不使它隨血攻心,便不能為患。可是如果你不用藥汁依我所說將未淨碎骨吸往四肢,那說不定餘毒入心,雖然一時無事,日後發作起來便有性命之憂。

  吳璧當時本就未十分在意:「加上侯仲永雖然治好了吳璧的傷,可是和吳璞一夕高談,種下禍根,不久便鬧得南海島主與二吳反目,南海島主身死之日,吳璧吳璞突臨大變,心神亂極,倉皇中不知何時竟然將那四瓶藥汁中未用的兩瓶遺失。吳璧兄弟接著又遇見南海島主夫人尋仇,在西子湖邊再鑄大錯,兩人從此遁跡邊荒,吳璧尤其心灰意冷,幾乎自裁,那想得起這血中餘毒。

  直到一年後,吳璧遇見種手華陀,他問起此事,才知道他並未依言使用那錢骨藥汁,連忙又給吳璧診脈灸穴,竟探測出那點未淨的毒骨,已侵入內臟。神手華陀嗟歎不已,坦然向吳璧說,毒入內臟,無法拔除,幸而吳璧練武功多年,氣血甚旺,而且原先服用的解毒靈藥,餘力尚在,所以這點餘毒一時不會發作,可是十八年後,大大可慮,那時候發作起來,便十分難治了。

  吳璧當時笑道:「我現在已是中年,再過十八年也該到了時限,那時便是死了也不算短命,任它去吧。」

  光陰荏苒,人事桑田,想不到這次吳璧在憂傷憤怒交迫之際,突然頭暈目眩,臥床不起,開頭他自己雖覺得一向未生過這類病,還以為是為風寒所襲,只是自歎體衰,那知一連幾日,竟自心頭煩惡,身上不時麻痹,才覺得異樣。自己看看十指,竟看出指甲微微變黑,猛然想起這正是神手華陀所說毒發時徵候,自己頓覺不久于人世了。

  吳璧一連幾天避不見面,也不知道吳璧已察覺他舊毒復發,今日拿徐霜盾的信進去,方聽吳璧露出口風,頓覺如高樓失足。

  這時他走向水閣密室,一路想著兄長病危,仇人將到,十分愴然。那知走進密室一看,吳璧倒安然坐在床上,面帶微笑。

  吳璧見吳璞進來,便和聲喚道:「老二,你怎麼去了這半天?那送信的人可走了嗎?」

  吳璞平生心硬如鐵,這時不知怎的望著病中的兄長,竟一陣陣心酸,便低聲答道:「送信的已經走了。我照大哥的話告訴他,讓他們依時來碧雲莊。」

  吳璧微喘了一下,伸手拍拍榻沿道:「老二,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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