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夢還 > 沉劍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六八


  白鶴語聲中似有怒意,那金鼎卻仍然笑道:「我不是說制得住制不住,我也不知道徐霜眉的功力究竟怎樣?不過連年道路傳聞,都說這個女子十分剛強,行事最是難測。師兄若遇上她,我說一句冒昧的話,就怕容易翻臉。那一來武當昆侖兩派的交情,豈不是要付諸流水?所以我勸你還是在拜辭師父的時候,詳細請命,看師父還有什麼話沒有。這種事總以慎重為是。」

  白鶴沒出聲,停了一會才道:「師父已經吩咐得明白,臨行的時候也未必另有什麼話;師父要是自己不說,我那敢多問?你說要多慎重,倒是不錯;到時我自然會小心處置。」

  那金鼎又笑道:「這樣就好,我原也沒有別的意思……」

  兩人說著似乎向外走去。底下的話,金葉丐再也聽不清楚。老丐曆事已多,先前一心為了給碧雲莊解困,只是想說動武當出面調停,別的全來不及想;這時聽金鼎與白鶴說話口氣自己不覺暗暗心驚,想道:「這位白鶴道人大半是個硬漢,這場事弄好就不說了,弄不好真不准鬧出多少禍事。我老花子說不定給人家武當派無端惹下一場大亂子,那可是不妙。」

  他這裡想著,一面游目四顧,才望見那換值守虛堂的道人,不知何時,在堂角中靜靜立著,凝望著自己,也不和吳戒惡說話,讓他呆呆立在一個銅爐旁邊;看光景這位道人已經察覺自己老站在這兒不動步,有些異樣,不覺暗笑道:「真糟,他別想著我要偷他們武當的丹藥。」

  這一轉念,老丐便連忙趕回去搭訕一番。那道人也沒問什麼。

  當晚吳戒惡和老丐都被安置在山上客房裡睡。可是這一老一小各有心事,都是在床上翻來覆去鬧了半夜,直到將近黎明,方沉沉睡去。

  戒噁心事比金葉丐更重。他這次離家遠入武當,在路上只憂慮武當人物不肯出面解救碧雲莊上的災禍;等到白鶴奉命傳書,他本該稍稍放下心,可是夜靜獨思,又覺得自己既不能回家,又不能入武當門下學藝,前途難知,因此比金葉丐入睡更晚,等他驚醒時,已是次日已末午初。戒惡在床上看了牆上日影,一面連忙披衣起床,一面暗暗怪自己粗心,又詫異金葉丐為什麼不來喚醒自己。那知道他剛下床走了幾步,忽然看見案頭放了一張紙條。戒惡忙拿起來一看,原來是金葉丐留給他的,那上面寫著:

  「我往黃山訪一位至交好友,半月左右可回。賢侄千萬安心在武當小住。
  金葉丐。」

  後面又加了幾個字:「不要為老花子擔心,此去只是訪友。」

  戒惡看了,征了半天。他知道這個老丐性情古怪,想到就做,字條大半是天明後所留。此時說不定已走了一二百里,想追也來不及。雖然他十分不願意老丐將他一個人丟下來,但也無法。他雖然是嬌養的孩子,可是秉性外柔內剛,到了艱難危困之際,反而神智清明。這時儘管心裡一陣難受,可是自己明白這一來是獨處異鄉,更慌亂不得。他緊閉著嘴唇,長吐了一口氣,自己對自己苦笑了一笑,便出門去找值事道童,一面盟漱,一面說些閒話,倒像是行所無事。

  不提戒惡在武當山等信,且說金葉丐那一面。

  金葉丐下山正是辰初。他這次突然要赴黃山,是因為昨夜自己盤算碧雲莊上的事時,想起日間聽貝金鼎道人所說昆侖徐霜眉一節。老丐原擔心白鶴此去未必順遂;想到金鼎道人所說的話,愈加不能放心。他想來想去,覺得這個徐霜眉究竟是不是要幫方家姊弟上碧雲莊尋仇,非得弄明白不行。黃山上恰巧有老丐一位好友隱居。那位隱俠也是和各劍派人物頗有往還的。金葉丐想徐霜眉不久以前既曾在黃山露面,說不定這位高人多少知道一點內情,因此決定天一亮就向臥雲道長告辭,往黃山一行。他性子最急,匆匆動身,等不及戒惡醒來,留下紙條便下山而去。

  老丐飄蕩江湖數十年,到那兒也是一樣;黃山又是舊遊之地,一路上毫無延擱,五日後又到了黃山附近。這時候正是申末酉初,驕陽如火,老丐覺得有些口渴,便走入道旁一個小鎮,去喝杯茶。

  這個小鎮不過百十戶人家,一家茶鋪正坐滿了人。老丐雖是叫花子打扮,一向卻不肯向人討茶飯。自己伸手摸了一個錢,買了一碗茶,就在門外咕嚕嚕喝起來。

  這個小鎮上似乎今天是趕「集」的日子,來來往往的人真不少。有些挑著擔子提著竹筐的人,好像是做了一日生意,正要趁著黃昏暮風走回家去,和家人歡聚。老丐來時是往西拐彎進入這條街,現在站在茶鋪門口,遠遠望去,只見街南轉角處有一片樹林,樹蔭之下圍著一大群人,雖然隔得太遠,看不清他們在做什麼,可是老丐打量了幾眼後,就猜著大半是藝人在賣藝或是變把戲。老丐好奇心重,這時又正是烈日當頭,覺得十分炎熱。到樹蔭下剛好納涼憩息,於是他放下茶碗,就走過去。

  這一片樹蔭下,空地橫直足有四五丈;圍在這兒看熱鬧的人鬧哄哄的;有些小孩子看見地面上人擁擠得厲害,就爬到旁邊樹枝上去往場裡看。這本是鄉下野孩子常有的事。但老丐走近,目光往樹上一掃,卻十分驚訝。

  原來這時爬到樹上的孩子也有上十個,都是揀那樹幹斜曲的地方寄身,離地呈多也不過丈餘,手腳都緊緊鈞住樹身。可是獨獨在空地左邊的一棵老松樹上有兩個孩子,並坐在離地四五丈的一根橫枝上,而且兩手指東劃西,毫不著力。身形像貼在樹枝上一樣,隨枝蕩動,神色十分自在。這兩個小孩正遠遠面向場中,金葉丐只看到側面,還未望見兩個小孩的面孔,不知道面色眼神如何,但憑老丐的眼力,一看這身形就明白這兩個小孩大有來歷。他略一忖思,便擠到人叢中,一面打量場中情景,一面留意旁邊松樹上的動靜,想伺機探探這兩個孩子的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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