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夢還 > 沉劍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三五


  吳玉燕道:「所謂三人抬不過一個理字去;照剛才二哥所說當年情形,雖不能說咱們毫無過失,但也罪不致死。為今之計,只有請各派長老出來調停,再請上一些江湖上有名望的朋友,由二哥出場把話講明,求眾人公斷;只要理上過得去,或能消去這場惡孽也未可知。」

  吳璧搖頭道:「這樣只怕不妥。這兩位動主年輕氣盛,此來又是替父母報仇,未必肯聽從眾人相勸。而且咱們弟兄俱已年過半百,卻這樣勞師動眾的,就像向人乞討饒命一樣,那又何苦來?與其如此,依我看不如……」

  吳璞接口道:「大哥又要說一死了事不是?一死固不足惜,但卻要死得明白。說明是非曲直,該死再死。我看九妹所說有理。倒是那方氏姊弟初次出道如未必懂得敬老尊賢,也未必肯聽眾人相勸。」

  吳玉燕凝思一下,忽道:「這個無妨。咱們爽性請昆侖掌教自己處斷好啦,他們總不能不聽他師父的話。赤陽子決不能不問事理。」

  吳璞臉色一震,道:「如能邀得赤陽子出來,這事大約還有幾分可望,只是誰能邀他呢?」

  沉吟一陣,又道:「武當派的臥雲道長對我們還頗加青眼,大約還不致置身事外。峨嵋靜因師太倘能出面也行。」

  吳玉燕喜道:「如得臥雲道長出面,這事就成了一半,赤陽子不能不接受臥雲道長邀請;我師父那裡由我去懇求。雖說師父似乎不以兩位哥哥為然,但她並無定見。咱們只請他老人家一同公斷此事,並不要向誰求情,或者師父也會答應。」

  這時吳璞精神大振,便著手籌算起來,口裡念道:「有了武當峨嵋兩大派,天臺派的鬧天宮不請也會自來的,華山派的許伯景,可以托裴二哥去說,點蒼派方面可請青萍劍客去邀請天虛子,大約也有望……」

  吳璧忽然說道:「依我看來,這些事都是多餘的。二弟且想一想,這麼各處請人,一往一返,要多少時候?方氏姊弟如來,只恐早晚便到這裡,難道他們還會靜等咱們各處求救?」

  吳璞略為沉吟,目光連連閃動,心中已自有了計較,神色比先前反安靜許多,反微笑問道:「照大哥看來,該怎麼辦?」

  吳璧黯然道:「我看也不必這麼勞師動眾啦,待他們來時,我自有一番道理。」

  原來吳璧秉性忠厚,自從傷害南海島主夫婦,多年來深自譴責,這次知道島主子女將到,實無抗拒之意。他的主意是等他們到碧雲莊,便邀入靜室,在島主遺像之前,說明當日誤會經過,然後再聽憑方氏姊弟處置。先前他便一直如比盤算,這時告訴吳璞自己如此想法,吳璞一聽,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心想我當年費了多少心力,將這碧雲莊內外佈置得銅牆鐵壁一般,便是為了對付今日之事。你如今倒要俯首待死,豈不是發瘋?他想著正待反駁,吳玉燕已搶著說道:「邀他們到靜室來怕使不得。這靜室乃是莊裡第一個秘密所在;一到此處,莊內所有埋伏便已毫無用處。方氏姊弟畢竟能否與我們善了,尚是難說,自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空言豈能使他們相諒?大哥還要三思。」

  吳璧搖頭道:「我並不是求他們饒恕,只是想把話交代清楚以後,便自盡在此,以了這場惡孽。」

  吳璞微微一驚,暗想道:「原來你還是這個主意。那還有什麼可以商量的?」

  吳璞熟知乃兄性情,一看神色,便知勸也無益,看來這場禍事只有自己獨力承當。他默然思索一陣,已經得了主意,便假意歎息一聲,轉向吳玉燕道:「九妹也不必傷感,我如今也想通了,還是大哥的話有理,我們弟兄都是五十開外的人,享福也享了好些年,從少年時起,在江湖上榮辱也都嘗夠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如今便是死也不算夭壽,倒不如將這場惡孽了清,落個心安。」

  吳璧只當他說的是真話,徐徐點頭道:「二弟這才明白了,我正是如此想,不過還不如你說得明白。」

  吳璞微笑道:「既是這樣,我們也該先安排一下身後的事。」

  吳璧正想說沒有什麼可以安排的。吳璞又道:「大哥和我即使不作苟活之想,大哥晚年得子,總算天不絕找吳門後代,豈能不安排一下呢?」

  吳璧歎了一口氣道:「兒孫自有兒孫相,那裡顧得了這許多。不過,我已經想過,鬧天宮盧老,日內便要來此,戒惡又和他那姓甘的徒弟交好,我想叫他入天臺門下,想來盧老也不會見拒。我想,他一到,我就請他將戒惡早早帶走。」

  吳璞卻搖頭道:「這個不妥,盧大哥盛氣未改,戒惡如在他門下,日後武功學成,知道了這段冤仇,豈肯罷休?說不定反而會由此又使昆侖天臺兩派結仇?依我說,倒是送他到武當好些。」

  吳璧一聽這話,也覺有理,便點了頭。

  吳璞又道:「如送戒惡入武當,須得由我們兩人修書給臥雲道長;還得請一位至交好友送戒惡去。」

  吳璧道:「本來李二哥最合適。只莊裡尚有許多事要人料理,離不得他。金老三如肯一行,倒也甚好。」

  吳璞道:「我也想到他。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請他來,當面商議。」

  吳璧答應一聲。吳璞便起身走去,又對玉燕道:「九妹隨我來,我還有話和你說。」

  吳璧又道:「致臥雲道長的信你寫,寫好以後,先拿來給我看看。」

  吳璞口裡答應著,已走出去了。

  吳玉燕跟出來,輕輕跺腳道:「二哥,你真的打算以一死了事麼?」

  吳璞微喟道:「古人道:哀莫大于心死,大哥的心早已死了,勸他也是枉然。妹子,現在沒有別的人,我要問你一句話,你覺得那青萍劍客柳複人品如何?」

  一語未畢,吳玉燕早已沉下臉來,問道:「二哥這話是何意?」

  吳璞說話的聲音甚是淒涼,慘然道:「妹子不知道,這些年來,做哥哥的也隨時為你終身發愁,終沒見一個配得上妹子的,不是人品武功不夠,就是年紀不合,我看那柳複倒稍為適合一點。妹子請想,如果我沒眼見你有好歸宿,便是死了,也是不能瞑目的。」

  說到這裡,嗓子似乎發硬,再說不下去。玉燕也覺得心如刀刺,微微凝思了一下,忽然把頭一揚道:「二哥,我雖不勸你和昆侖兩弟子為敵,但也不願像大哥那樣軟弱。我不信除了一死之外便毫無辦法。」

  吳璞問道:「妹子又有什麼主意?」

  吳玉燕昂然道:「我還是主張請出各派長老出面調解,就怕趕不及。」

  吳璞又故意為難了半晌,方道:「就照妹子的法子試一試吧,要拖時候,我倒有辦法,你不必擔心。」

  吳玉燕深知這位二哥聰明絕頂,他既然說有辦法拖延,諒來不是假話,便道:「那麼我先去歇一會兒,今天就動身回峨嵋去,向恩師面求。」

  吳璞忙道:「正是呢,妹子正該歇息一下,燕樓已替你打掃過了。不過這事最好別再和大哥商量。他再不肯想法子,一味的只想到死,和他說徒亂人意。」

  吳玉燕黯然點點頭,便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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