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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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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微生愕然搖頭道:「不知。」 一川子踢一踢滾在船板呻吟的李相,說道:「你離開之後,告訴天下武林知道,沈素心對我早就死心塌地,與我私訂了終身,十八日招親之會,不過是做個樣子,讓我風風光光的娶她過門而已。你們這些癩蛤蟆,死心了吧!」 燕微生只覺腦中一轟:「沈姑娘,她,她竟要嫁給這個濫殺的道士!」迷惘茫然,一時不知所止,正自恍惚間,突覺身前一涼。 他練武多年,反應立生,劍尖只沾著他的肌膚,一個後翻跳出一丈開外,猛一瞧,四周全是水,只驚叫得半聲,已然噗聲跌入水中。 一川子一劍失手,心中也是驚奇:「這船夫貌不驚人,想不到居然也有三分輕功。」提劍等著燕微生浮上水面,只得他一伸頭,立時飛劍將他殺掉。 誰知等了許久,還未等到燕微生「出頭」,心下恨恨:「這小子定是泅水逃了,真是不值!可惜我不通水性,否則追下水去,將他大卸八塊!」 他出道以來,劍下從未逃過一個活口,今日居然給燕微生逃掉,心頭極是不快。 一川子遂對死剩那漢子道:「劃我回岸!」 那漢子連道:「是,是,大爺!」那敢怠慢?呼嚕呼嚕,努力搖著櫓,誰知小舟非但不前,竟然打起轉來。 他嚇得心膽俱裂。偷瞧一川子,只見他臉色鐵青,變得極為難看。那漢子心道:「他奶奶的,這次死定了!」幸虧他的腦筋也是頗為靈光,慢慢摸索到划船的竅門,終於把小舟劃走了。 那漢子解決了一道難題,眼前又遇上了另一道更大的難題:姑蘇水道縱橫,他如何認得路途?只覺前路茫茫,他急得滿頭大汗,又不敢對一川子明言,只得四處遠望,希望天可憐見,終於見到了岸邊的一丁點兒。 其實那漢子也是過慮了。一川子雖然濫殺,然而若果殺掉那漢子,豈非要自己划船?這樣的蠢事,他是決計不會幹的。 至於去到岸邊之後,殺不殺那漢子,就是後話,按下不表。 卻說燕微生跌下河中,一下水便喝了幾口,喉嚨劇嗆,鼻孔噴水,身體直沉到底。莫說跟一川子打架,便是自身也是難保了。 他自小在高山長大,見過最大片的水就是家中的魚池,如何懂得泳術?一川子以為他泅水遊遠了逃走,其實那時他正在河水中央掙扎沉下,難怪一川子看他不見了。 燕微生喝了幾口水,人也變得昏昏沉沉,只覺背上好像有千斤包袱,直把自己拉下水底,忽地想到:「包袱,包袱……」迷迷糊糊地,手腳亂舞,居然解下了背後包袱,跟著便半暈半醒,再也動不了。 包袱卸下,直向河床沉去。那包袱藏著一柄近二十斤重的單刀,無怪將燕微生一直拉下水底。 燕微生無力掙扎,身體反倒冉冉上升,忽地覺得身體淩空,如同飛天,登時清醒了一小半,只見一根長長竹竿,從衣領插入,褲管伸出,活像晾衣裳一般,將自己高高吊在半空。 他打了幾個隔,吐出幾口水,只覺說不出的難受,卻又再清醒了兩分。抬頭一看,只見持著竹竿的是一名青衫女子,戴著一個白玉面具——赫然又是花玉香! 燕微生嚇得又再清醒兩分:「怎生總是我最最狼狽的時候,才遇上她來救我?莫非……這是老天報應我逃婚來著?」 花玉香手腕一抖,燕微生整個身子順著長竿,如同飛鳥下滑,直滑向她的小舟。她輕輕招手,將燕微生卸下船板,船身徐徐一沉,連少許側倒也沒有。 燕微生跌下船板,全然不感痛楚。只覺天旋地轉,喉嚨肚皮說不出的難受,如狗般四肢趴地,不停猛咯,始終咯不出肚中積水。 花玉香玉掌挪移,燕微生翻身而倒,肚皮朝天,微微凸起,活像一頭翻身露肚的大烏龜。她用掌心輕揉燕微生的小腹,燕微生只覺一股熱力直抵胃腹,不自禁張開嘴巴,嗝嗝連聲,一口一口嘔出清水,從嘴角源源流出。 嘔不多久,燕微生的小腹已然平伏,但亦已累得有氣無力,躺在船板急喘著氣。 花玉香忽地「啊」了一聲:「原來又是你!你怎地來到姑蘇,又這樣不小心,跌了下河?如果不是碰巧給我撞到,你早就溺死了。」 燕微生不勝愧赧,不敢面向她,更不敢答話,唯有閉起雙眼,佯裝喘息。 花王香道:「你也折騰得夠了,歇一歇息,也是應當的。緊記著,當下雖是辛苦,可是呼吸仍須不徐不疾,太急,反會傷了腑髒。」 燕微生聽著她的話,徐徐吐納,果然舒服多了。 花玉香持著長竹竿,深插入水,往河底輕輕一點,小舟前行得又快又穩。她遠望前方,一言不發撐著船,手動得如同刻板,似乎若有所思。 燕微生仿佛聽到她輕聲歎喟,似有還無,也不知是不是聽錯了。 過了好一會,她忽然輕聲問道:「聽你的口音。似乎是河北太行山,石家莊一帶的人士。」 燕微生不知如何答才好,唯有問聲一「唔」以回應。 又過了好一會,花玉香又道:「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燕微生心頭一跳:「她,是不是想打聽我?」更加不敢答話了。 花工香聽見他沒有回答,居然也沒有打聽下去,燕微生雖然心下好奇,當然不敢追問。 二人無話,忽聽得一把男人歌聲,沉渾雄厚,嫋嫋傳來,想是船夫唱的山歌: 東南風起打斜來, 好朵鮮花葉上開。 後生娘子,子個,沒人要喲, 嘻!是多少柔情哭裡來! 烏啊,烏啊,烏! 船夫不見人,歌聲卻是嫋嫋繞繞,傳來小舟。花玉香把船撐呀撐,兜兜轉轉繞著水道走,不知走了多遠,歌聲依舊風中飄來,一字字鑽入二人耳朵。 燕微生只覺頭皮發麻,心中安慰自己:「我倆的親事還未敲定,我便出走了,對她想來傷害不大罷?她是個久曆江湖的俠女,我卻只是個未見過世面的江湖紈絝,她怎會看得上我,肯下嫁給我,也只是她事母至孝,不得不聽母命而嫁而已。這番我逃婚,也許在她正是求之不得,松了一口大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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