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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時年蒲州大旱,王絕之目睹百姓流離,心中不忍,又複聞蒲州糧商哄抬米市,王絕之少年任俠,手提祖傳玉珮找上咸陽鉅賈王記糧行。

  王元禧為王家掌門大少,時年二十八,但已接掌洛陽以西所有王記商行,已有一家之主氣勢。

  王絕之要求王元禧開倉賑災,王元禧言道:「商賈唯利是圖,如若開倉,不但影響王家本身利益,更加深王家與其它商賈矛盾,除非有更大利益,否則決不答應。」

  王絕之大怒,言以祖傳玉珮當十萬白銀,以銀買米。

  王元禧嗤之以鼻,言此玉珮若當百錢,尚且還需考慮一二。二人當即動手,王元禧年輕氣盛,雖手下高手無數,但俱舍之不用,以銅算盤,鐵帳薄與王絕之惡鬥一場。

  琅琊王家千年易學博大精深,河北王家商賈家學繁雜多變,兩人這一場鬥從早上打到黃昏,鬥至第二千八百二十四把時,王絕之以一式震雷坎水之式「泣血鏈如」破了王元禧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雖已力竭,但王絕之依舊死死扣住了王元禧的大穴,威協王元禧如若不賑災救民,立即將他殺死。

  王元禧面無懼色,聲言,即使命喪黃泉,亦不失一毫之利,除非王絕之能有更大利益出讓。

  王絕之身無分文,不過那塊玉珮倒是一件寶物。

  王絕之自幼聰慧頑黠,甚為其祖王渾喜愛,王渾將隨身玉珮佩于王絕之身上,玉珮呈魚狀,乃臥冰求鯉王祥之物,與呂虔寶刀並稱王家二寶,得此玉珮者不啻皇家冊定之太子。

  無法之下王絕之只得講出此佩來歷,言用此佩可至江南,與王導、王敦兩人換取十萬金珠,實則利有數倍。

  王元禧方才笑顏逐開,答應賑災救民,王絕之唯恐王元禧扣克斤兩,親自督之,三日方了。

  這三日內,王絕之每日對王元禧罵不絕口,言其心貪圖利,不得好死,王元禧左右俱皆大怒,唯王元禧依舊嬉笑如初。

  王元禧早已知道玉珮之值,一番做作,只不過是為壓低王絕之的開價。這一算盤他打得委實妙極。

  得王絕之之玉珮,獻與王導,可開江南之市,其利何止百倍,如此一來,他在族中之位可謂安如泰山。

  咸陽賑災,可留住災民,以此說服各商又可化解矛盾,同時收蒲州百姓之心,揚王氏之名。義務限災,漢王劉聰當然更是歡心。

  由是觀之這筆生意王元禧名利雙獲,其利何止千百倍,就是讓王絕之罵上幾句又有何妨,既不傷身,又不報財,由他去吧。

  三日之後,王絕之拂袖欲去,王元禧嬉笑相送,言王絕之言語過激。王絕之罵了三日,王元禧卻聲色不動,這倒引起王絕之的好奇,忙問為何。

  王元禧笑道:「自身不正,何責於人。」

  王絕之不明。

  王元禧繼道:「你族伯王戎,身列竹林七賢之位,家有好李,恐怕人得其種,於是,賣李鑽核。用盡心機防範李種外流,又積實聚錢,每自執牙籌,晝夜計算,總嫌不足,你之庶母郭氏,亦是聚欲無厭,曾經以錢繞床,留下阿堵之笑言,為何獨獨苛求於我!」

  王絕之羞憤難當,原來此間有一笑談:王絕之生父王衍娶妻郭氏,郭氏性好聚斂,王衍不恥郭氏之貪鄙,口不言錢,郭氏雖貪,但性極聰慧,故以錢繞床,使王衍不好行走,王衍只好命婢女舉之,但依舊口不言錢,只道,舉起阿堵物,此事不知如何傳于外聞,故世人稱錢為阿堵物。

  王元禧此言說出,王絕之縱是狂狷,顏面上也難以忍受。

  王元禧看著王絕之臉上神色,心中大樂,連日來所受之罵,此時連本帶和一下子全賺了回來。心中暗自得意:我王元禧何曾讓人占過便宜。

  王絕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無言以對,好在王元禧深諳和氣生財之道,又笑言道:「視錢如命者,並非只有你我王家,天下俱是如此,豈不聞魯褒之《錢神論》!」

  王元禧又笑道:「魯公此論極為恰當,我誦一段你聽:錢之為體,有乾坤之象,內則其方,外則其圓,親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則貧弱,得之則富昌,無翼而飛,無足而走。錢多者處前,錢少者居後,處前者為君長,在後者為臣僕。京邑衣冠,疲勞講肄,厭聞清淡,對之睡寐,見我家兄,莫不驚視,錢之所佑,吉無不利,何必讀書然後富貴!由此論之,謂為神物,無德而尊,無勢而熱,排金門而入紫達,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洛中朱衣,當途之士,愛我家兄,皆無已已。執我之手,抱我終始。諺曰:錢無耳,可使鬼。凡今之人,唯錢而已。」

  一篇長言誦完,聽得王絕之目瞠口呆。

  惜錢如命的王元禧來此邊城遠陲,並且替赫連勃勃一潛數年,若是求利,其利又該是如何之巨呢?王絕之不敢想像。

  一路上王絕之絞盡腦汁猜測王元禧此舉之目的,但任他想破頭顱,也無法想出個所以然來。

  吐谷渾的宮室極其奢豪,紫絲布障繞柱,赤石胭脂塗屋,琉璃玉瓦,檀木門窗,在這苦寒西北之地乍見如此豪奢之室,王絕之不由愕然。

  赫連勃勃笑著對身邊的王元禧道:「這些東西可都是你為吐谷渾弄的麼?」

  王元禧亦笑道:「這當然是為皇上提前做的準備,只不過讓吐谷渾那妖怪先享受了一段時間而已。」

  赫連勃勃聽著此話,不由微微笑了出來。

  接下來的事便是赫連勃勃分封官職,雖為初立之國,但赫連勃勃對文職武事卻似撚悉在胸。

  太宰、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大司馬、大將軍等八公分由鐵弗刺、劉泓、什翼鍵、呼延高亭兼之,又下設太常、光祿、衛尉、太僕、延尉、宗正、大司農、少府將作九卿掌管庶務。

  赫連勃勃極其重視武職,已兼擔任兩公之職的鐵弗利、劉泓、什翼鍵、呼延高亭還分任武職。

  鐵弗刺封車騎大將軍,負責總督虎賁、禁衛和姑藏守軍。

  劉泓封驃騎大將軍,總領征東,征北二路。

  什翼鍵封大都督,總領征西、征南二路。

  呼延高亭封持節都督,領四鎮、四安、四平諸營,往來援應,用以致衡。

  最令王絕之拍手叫絕的便是赫連勃勃分封州郡縣等職。他虛擬十九州、一百七十三郡,二千二百八十四縣,如此一來,幾乎每個軍士皆有官可做,不過此職只有攻克天下時才有望做得,以此為誘,士兵個個奮勇爭先以搏一州一府之長。

  為攻克姑藏立下汗馬功勞的王元禧卻一職求得,王絕之不覺大奇。

  赫連勃勃也沒有給王絕之分封任何官職,看來赫連勃勃的確是慎細之人,他知道即使自己讓位于王絕之,王絕之也未必肯幹,如果自己冒然提出徒使兩人尷尬。

  一番分封完畢,由於還有許多細事去做,文武百官各自退朝,偌大個宮殿裡只留下王元禧、王絕之、叱幹阿利和已登九五之位的赫連勃勃。

  王絕之此時才有一個開口的機會,為此,他已整整憋了四個時辰。

  「王大少,別來有利乎?」王絕之對六年前的舊事記憶猶新,也不怕得罪了這位富甲天下的大商賈,出言便是諷語。

  王元禧並不生氣,望著王絕之,仿佛王絕之是一匹極豔麗的彩緞,拿去市集上出賣,定能賣個好價錢,半晌方道:「託福,託福,元禧蒙皇上恩典,一向有利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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