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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五胡戰史之鳳凰夫人◇

  第一章 王絕之的殺父仇人

  卻說王絕之和中年男子翻翻滾滾,一直打到兩、三裡外,中年男子忽地翻了一個筋斗,連人帶木頭車落於地上。

  中年男子大汗淋漓,胸口不斷起伏,抱拳道:「王兄神功驚人,在下使盡全力,也奈何王兄不得,真是大開眼界。」

  這中年男子,正是石勒的軍師張賓!

  張賓,字蓋孫,據說他有三項天下第一的絕技:智計第一、輕功第一,至於第三項第一究竟是什麼,卻是無一得知。但他的智計、輕功,都是人人得聞、人人畏懼。

  六年前,石勒與劉聰麾下大將的征東大將軍王彌不和,張賓潛入千軍萬馬,於帳中「偷」掉王彌部大將劉暾的腦袋,劉暾在睡夢之中,懵然就砍,當時亦無人知道是張賓所為。

  王彌失了大將,勢力大減。不久,王彌與晉國大將劉瑞大戰,兩軍相持不下。石勒正與陳午對陣,卻聽從張賓的計謀,棄守陣營,回兵相助王彌,斬殺劉端于戰陣中,從此王彌視石勒為恩人。石勒遂請王彌到自己軍營慶功,王彌欣然前往,來到軍營後,石勒二話不說,一刀砍殺了王彌。

  事後果然一如張賓所料,劉聰知此事,怒不可遏,派使者斥責石勒「擅殺公輔,有無君之心」,但是王彌死了之後,演變成無石勒不行,唯有加封石勒為鎮東大將軍,督並、幽二州諸軍事,兼領並州刺史。

  從此張賓智計、輕功之名,傳遍了天下。石勒倚重張賓,展開奇計,建功無數,所向無敵,可以說沒有了張賓,就沒有了今日顯赫威名的石大將軍,從此石勒尊稱張賓「右侯」而不名。

  像張賓這樣的重要人物,怎會悄然來到清河?他所圖的,必定是一件震驚當世的一等大事!

  張賓從木頭車持出一隻酒葫蘆,兩個酒杯,把酒傾滿酒杯,酒香四溢,熏人欲醉,說道:「這是萬果山的猴兒酒,是年前駐軍萬果山,我從猴兒手上偷了三瓶,如今只剩下最後一瓶了。請王兄品評。」

  他袍袖一揮,一杯酒平平穩穩朝王絕之飛來,不濺半滴,說道:「在下先飲為敬。」舉起另外一杯,一飲而盡。

  王絕之搖頭道:「抱歉,我從來酒不沾唇。」搖頭之際,內勁隨頭動而出,酒杯又再不濺半滴回到張賓的木頭車上。

  張賓訝然道:「當今狂土,以王兄居首,你竟然酒不沾唇?」

  王絕之笑道:「既然當今狂士,以我居首,我又何需效法世間俗士,佯瘋裝傻、買醉避世?」

  張賓抱拳道:「不錯不錯,要用怪言怪行來引人注目,自許名士風流,便不是是真名士了。正如大富之人,不必綬冠綢衣;大學問之人,不必誇誇言談,道理正是一般無二的。」

  王絕之道:「正是正是,又正如絕色美女,不需庸脂俗物以許身,就是女扮男裝,也是一樣動人心魄,傾國傾城。」

  張賓先一愕,繼而大笑,「王兄真是神通廣大,什麼也瞞不過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王絕之淡淡道:「也沒有什麼神通廣大的地方。不過華家兄弟捉走崔三小姐之時,我恰好在一旁見到而已。」

  張賓道:「你既然見到我的人擄走了崔三小姐,卻為何不相救於她?」

  王絕之道:「此時清河方圓百里,盡佈滿你的高手眼線。他們擄走崔三小姐,豈能不出於你的授意?要我跟他們動手,我倒寧願跟你說一句算了。」

  張賓頷首道:「華武、華力兄弟兩位粗魯武人,確實不值得閣下動上一根手指頭來跟他們交手。」

  王絕之道:「也不一定。幸好先生禦下有方,他們雖然粗魯,對崔三小姐尚算有禮。如果他們當時稍有無禮之舉動,我豈容他們活下去?」

  張賓道:「既得王兄說情,我便立刻放下崔三小姐,又有何妨?只是想不到王兄一介狂士,竟也對美麗聞名的崔三小姐有護花之心,自古英雄愛美人,果然不虛!」

  他捉走崔三小姐當作人質,自然也是不安著好心;無論如何,把美貌無雙的清河崔家三小姐當作人質,總是有利無害的買賣。只是王絕之既然開口,他與王絕之亦有千絲萬縷的瓜葛未了,這個人情卻不得不賣。

  王絕之笑道:「護花之心,人皆有之,反倒是沒有此心才是稀奇。崔三小姐偷溜出家,目的乃是找我,我可不能眼看她為人所擄。」

  張賓羽扇輕搖,呷著王絕之拔回之酒,狀甚優閑。他有話跟王絕之說,也知王絕之有話跟他說,自然不會搶先開口。

  王絕之忽道:「先生智謀之高,佈局之妙,在下是由衷佩服的。只是在下有一事想不明白,盼請教先生。」

  張賓道:「請說。」

  王絕之道:「你和劉聰、劉曜于清河崔家會合,又知殺胡世家的王璞、謝天有心離間二人,在你心中,當然希望王璞、謝天之計成功,劉氏叔侄反目,如此石勒便可在漢國一軍獨大,勢挾天子了。」

  張賓想不到王絕之說的居然是此事,而不入正題,心道:「這位琅琊狂人,倒真會兜圈子。」他不置可否,應道:「哦?」

  王絕之又道:「你和十七名高手,嗯,我見過的有十七名,也許還不止十七名,伏在崔府週邊,監視所有人的一舉一動。五斗米教一夥妖人,目的不在劉聰、劉曜,你便放他們進來,與王璞、謝天火拚,同時削弱殺胡世家和五斗米教的實力。至於李雄派來的八名刺殺劉聰的殺手,卻給你悄悄幹掉,以免壞了你的大事。」

  張賓道:「至於王兄,在下實在摸不透閣下的心思,說不得,只好派人阻攔你了。王兄武功卓絕,在下如非恃著人多,是萬萬攔阻不住你的。」

  王絕之道:「所以當時我跟你說出此行非為劉聰,更不會傷害劉聰半根毛發,你便不再阻我?」

  張賓道:「為人臣者,竭力保護主上,正是應份之事。王兄快人一諾,說過不殺皇上便不殺,在下還有何擔心之處、有何理由不放王兄過去、莫說動起手來,以王兄的絕頂武功,在下縱是恃著人多,也無必勝把握,所以大家歡歡喜喜,和氣收場,豈不更妙?」說罷掀簾微笑。

  王絕之淡淡一笑道:「你說為人臣者,應該竭力保護主上,那麼石虎呢?石勒算不算是你的主人,他的從子算不算是你的主人?」

  張賓臉色一變,頗為難看,瞬間回復如常,冷冷道:「你要『請教』我的,就是這個問題?」

  王絕之點頭道:「你明知直陰、鄭櫻桃三人設下毒計,意欲殺害石虎,你為何竟然袖手不救?」

  張賓淡淡道:「石虎不是我的主人。相反地,我正欲殺他!」

  王絕之大吃一驚,說道:「你為何要殺石虎?」

  張賓道:「石虎暴虐無道,狼子野心,偏生武功高強,用兵勇猛,將軍帳中無人能及。此子不除,終成將軍心腹大患!」

  王絕之恍然大悟道:「你要殺石虎,卻又怕石勒知悉,所以故意放直陰、方山進入崔府,借刀殺人?」

  張賓歎氣道:「不錯,可惜不知是石虎的命長,還是我的運氣短,鄭櫻桃臨陣放回石虎,無端又殺出了一個弓真,直陰終究殺他不成。」

  他雖然不在崔府,對於崔府發生的種種事情,卻是瞭若指掌。

  王絕之想了一想,緩緩道:「這等機密之事,你也告訴我,想必另有企圖,對不對?」

  張賓道:「不錯,我此來見你的目的,就是求你一件事。」

  王絕之隱隱猜到了所求何事,「什麼事?」

  張賓一字一字地道:「請你為我殺了石虎!」

  王絕之仰天大笑,震得鳥驚蟲駭,樹杆晃動,樹葉簌簌落下,笑罷方道:「張賓,你明知石勒與我有血海深仇,還敢求我?」

  張賓道:「你與將軍既有血海深仇,殺掉他的從子,不啻折他一臂,豈非更妙?」

  王絕之目光如劍,淩厲射向張賓,「如果我要折石勒一臂,殺石虎不如殺你!」

  張賓道:「剛才一戰,如果你要殺我,為何沒有下過一招殺手?」

  王絕之道:「除了我見過的十七名高手之外,這附近,連你的五秘殺手也來了吧?如果剛才我使出半招殺手,你有半分殺身之險,或是你振臂一呼,這二十二名高手的四十四條手臂、十六種兵刃,只怕都會朝我的身上招呼過來吧?」

  張賓笑道:「王兄是琅琊狂土,如要殺我,別說是二十二名高手,便是兩百名、兩千名高手,恐怕也阻止不了王兄之心吧?」

  王絕之佩服道:「孟孫先生人稱『機不虛發,算無遺策』,果然知我心由。」

  斂起神色,正容道:「殺我父親者,乃是石勒一人,與人無尤,我亦只要殺他一人。如果我要大肆報復,你、劉聰、劉曜、石虎,整個漢國的巨臂只怕將死上一大半!」

  工絕之的父親王衍,的確是死在石勒之手。

  王衍是晉朝太尉,位居一人之下,尊崇無比。永嘉五年,即是六年之前,石勒在甯平城決戰晉軍,用奇計、使奇兵,以騎兵緊圍晉軍,連箭發射,十萬多名晉軍不死於箭下,就是相踐如山、互跌而死,無一得以倖免,王衍則遭擄獲。

  石勒傾慕于王衍的易學武功,親自為他鬆開牛筋繩縛,當晚兩人談論了一整晚的武學,徹夜不眠。

  兩人從武功說到當今時局,談起晉朝腐敗無能,王衍道:「我自幼潛修武學,不問世事,也不想當官。誰知天意偏偏逼我坐上官位,可是我從不獻策于朝廷,司馬氏之腐敗,亦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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