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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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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霧忽地想起一事,低下頭,低聲說道:「你……也是這樣的人嗎?」 趙四公子大笑道:「趙四風流朱五狂,我趙四風流,尚在朱五狂猖之上,小女孩居然有此一問,真是可笑!」 如霧低著頭,默然無話。夜殘奇靜,一燈如豆,傳來一陣陣抽抽噎噎的低低啜泣聲。 趙四公子硬起心腸,並不說話,心想:「此時讓她死心,省卻以後麻煩。」揚聲說道: 「馬公子,進來吧。」 馬文才推門而入,說道:「趙四公子耳力過人,在下好生佩服。」 趙四公子道:「馬公子夤夜到訪,有何貴幹?」 馬文才一手提大酒罈,笑嘻嘻的道:「睡不著,找你喝酒。」一掌拍開泥封,酒香薰鼻,其色晶瑩潤澤。 趙四公子一嗅,道:「這是十年陳的西鳳酒。」 他雖不嗜酒,然而素以博聞強記為榮。趙家窖藏甚豐,況且多年來走遍天下,於酒之一道,識見亦頗不凡。 馬文才翹起大拇指道:「好眼力!」骨骨骨以壇作杯,喝了一大口:「先飲為敬!」 趙四公子接過酒罈,喝了一口,只覺其味清洌醇馥,贊道:「東湖柳,柳林酒,確是甘泉佳釀。」 這西風酒,確是關中名釀,以鳳翔柳林鎮萬純淨井水所釀,蒸後存入「酒海」儲存,少則三年,多則二三十年不等。所謂酒海,乃系柳條編制的大酒簍子,內壁塗以豬血、石灰,並用紙張複糊,以存酒味,是釀制西鳳酒的獨門秘方。 他們喝的,雖非西鳳極品,但窖存已達十年以上,味道已是一流。 馬文才含笑道:「花開美酒喝不醉,來看南山冷翠微。」 趙四公子大口喝酒,哈哈豪笑。 昔年蘇東坡任鳳翔知府,曾飲此酒,譽為人間妙品,並賦詩東湖之上。那首詩,便是馬文才剛才吟的兩句。 趙四公子用衣袖抹一抹嘴,問道:「深夜之中,此酒從何得來?」 馬文才笑道:「偷來的!」 趙四公子一笑道:「偷來的酒最好喝。」呼嚕呼嚕,再喝一大口。豪飲滋味,尤甚於小酌。 馬文才道:「适才小弟酒癮大發,遂偷到酒窖,見到此壇酒封最舊,便順手牽羊,留下五兩銀子。」 趙四公子笑道:「五兩銀子一壇酒,那掌櫃可是走了運,不枉今早被你一頓臭駡。」 馬文才瞪他一眼:「甚麼臭駡?」忍不住笑了起來。 二人相視,由淺笑而大笑,先前隔膜介蒂盡消。 趙四公子以茶杯代酒杯,淺淺斟了一杯給如霧,好讓她也一份湊興。 酒過三巡,趙四公子笑道:「乾飲無味,有酒無肴,殊為可惜。」 馬文才從懷中揣出個小瓦罐,潛運內力,無數細小圓石從罐中飛出,滿天花雨,直射趙四公子全身三十六處大穴。 趙四公子雙手一收,漫天石頭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綜,再一放,赫然滿鋪在桌上。手法之快之巧,猶如雜耍。 那些小圓石,一顆一顆鋪在桌面,全都是胡桃。 趙四公子笑道:「胡桃佐酒,妙極妙極。」拿起一顆,拇食二指輕輕一拑,桃殼應聲碎裂,放入口中,香脆無比。問道:「此等上品胡桃,又是從何處得來?」 馬文才笑道:「還不是從──」 趙四公子接口道:「──時遷那裡得來的?」 二人又再相視大笑,只覺得此良朋,實是人生一大快事。 二人喝一口酒,唱一曲歌,吃一顆胡桃核,暢論天下大勢、談文論武,好不暢快。 趙四分于固是博學風流,馬文才年紀雖輕,但識高見廣,胸襟大是不凡,二人言談投契,如沐春風。 酒酣耳熟,趙四公子試探問道:「馬兄,敢問尊師是否新娶了一位妃子?」 馬文才盡一碗酒,說道:「在下只有一位師母,玉皇后。」 趙四公子心知事有蹊蹺,緩緩說道:「實不相瞞,玉皇妃原是在下舊識,在下意欲知她為何會嫁給尊師。」 馬文才冷笑道:「她還不是貪圖師父權勢武功,為她那個甚麼巴顏族複國!我呸,這妖女!」 趙四公子恍然大悟,心中暗歎:「明慧,這又何苦呢?」徐徐說道:「馬七俠,且聽在下一言。」 馬文才見他神色凝重,心下疑惑,道:「請說。」 趙四公子道:「忠言逆耳。」 馬文才道:「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趙兄,你我今日一談,已為深交。有何想法,不妨直言。」 趙四公子道:「恕在下直言。馬七俠,你少年早達,恐非佳兆。」 馬文才愕了一愕,笑道:「趙兄,你說話無需婉轉。我知我是少爺脾氣,橫行霸道、要強好勝,性格改不了,有甚麼法子?」 趙四公子正色道:「這些俱是未節,最重要的是,濫殺!」 馬文才正色道:「為公事,我可以殺十萬人,為私事,我從來未殺過一個人。」 趙四公子回心一想,果然,遂無法反駁。他本欲提起馬文才劍劈化蝶後之梁祝,然而未婚妻與人私奔,一時狂怒失常,也是人之常情。而馬文才心高氣傲,身為朋友,亦不該在他面前提起此件恥事。轉口說道:「你為尊師拚命打江山,有否想過,值得嗎?」 馬文才道:「家師氣魄蓋世,實為當世第一人。天下皇者,舍他其誰?」 趙四公子道:「玉皇大帝驚才絕豔,實為當世第一人,可惜好大喜功,專橫好殺。」 馬文才別過頭,通:「弟子不聞師過。」 趙四公子暗暗頜首,心想:「你為人狂傲,然而如此尊師重道,確是難得。」笑道: 「如此,我們不談此事。」 馬文才點頭道:「家師是我最尊敬的人,而趙兄,卻是我最佩服的朋友。」 趙四公子失笑道:「我?有甚麼值得你佩服的地方?」 馬文才道:「我自弱冠即闖蕩江湖,打遍天下無敵手,誰知竟還及不上趙兄,單這一點,已令在下佩服。」 趙四公子道:「你我未嘗真正較量,誰高誰下,誰可知曉?」 馬文才苦笑道:「趙兄別謙,在下自知不及。」 趙四公子道:「英雄本色,但求無愧於天地,武功末節而已。再說,我在這年齡時,武功也及不上你。」 馬文才道:「趙兄謬贊,文才愧不敢當。」 趙四公子道:「玉皇大帝的釋迦彈指及龍卷氣旋,的確是驚世絕學,令人佩服。」 馬文才道:「家師博學,泰山仰止。望之彌高,鑽之彌深。」 趙四公子道:「若論武功博學,尊師未必及得上白鹿洞主人和紅教法王,只是他別出心裁,對武學之創見啟發,確可雄視當代。」 馬文才通:「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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