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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歐陽實慨然應允,當時便即略加傳授,索璣見諸事俱了,笑向歐陽實說道:「歐陽世叔!我們下一個重大節目,便是明年二月,春暖花開之時,去往雲南無量山,會會那位文中有武,武中有文,以琴棋掌劍稱絕的四絕神君,但如今才不過是九九重陽,距離我們與管一修所定約會,還有不少時日,叔叔帶我們行道江湖,為的就是修積功德,鋤強助弱,剷除不平,扶持武林正義!我們這大一群人,倘若總是一路同行,一來所經不廣,二來那些魔崽子們,嚇都嚇得聞風匿跡,哪裡還會有事可做?」

  歐陽實早聽索璣大略告知別來一切經過,此時一數男男女女,共有八人,遂點頭笑道:「人數果然不少,你是不是想分途行道?」

  索璣笑道:「叔叔請看,目前正好四女四男,我與卓姊姊厲姊姊及青環一路,叔叔與大哥二哥及杜大哥一路,一路往東,一路往西,明年一二月之交,在昆明滇池的碧雞山上相會,不是好麼?」

  歐陽實雖然覺得如此分途,男的這邊實力過強,但打量厲鳳棲卓不群,根骨均屬絕佳,知道一個是威震東南的厲氏雙魔義女,一個是一音神尼及雪隱老人愛徒,再加上身懷家傳絕世武學的索璣,縱然遇上一流巨寇,似也不足為慮!遂含笑點頭,八人從此分手,索璣等人,經皖贛粵桂,繞向雲南,歐陽實等人,則擬自鄂入川,盡攬蜀中山水之中!

  一路之間,杜宏光朝夕請益,歐陽實也悉心指點,並每隔七日,以自己所練真氣,為他打通周身穴道一次,助長內力,所以流連山水的短短月餘光陰,這位揚州一鶴,武功方面業已大非昔比!

  四人個個身懷絕高武學,哪肯照常人行蹤?所走路程,是由東方璿建議,不乘舟船,徒步遊山,逆上三峽!

  三峽風光,本來稱絕宇內,四人身無急事,自然盡興流連,西陵煙水,十二巫山,那些說不出的清幽雄奇,把初步江湖的石璞兄弟,和生平足跡,多在江南的杜宏光,愛得恨不能令這三峽,長上幾十百倍,無窮無盡才好!

  這日走到巫山縣屬的一個小鎮,四人找了一處幽靜酒家,臨江小酌,歐陽實最愛蘆州大麯,吩咐店夥,來上十斤,持杯在手,眺覽足下奔騰東去的滾滾江流,與半空飄渺雲煙的奇峰絕壁!

  東方璿眼望夾江百丈峭壁的半腰,橫著一大條如帶白雲,自遠方看來,石壁上下兩端,因雲帶時作流動,幾乎覺得不相銜接,遂向杜宏光笑道:「少時讀杜工部的『江雲飄素練,石壁斷空青』,總是認為下句有點難解,此刻身臨其境,才知上下十字,原是一景,可見得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話猶未了,雲煙迷漫的絕壁以上,突然傳來「篤篤」木魚之聲,但木魚似是鐵制,一聲一聲的傳入耳中,行家一聽便知,來的決非尋常僧侶!

  展眼間,白雲以內走出一個身裁瘦小的灰衣僧人,歐陽實倏地一驚,飲盡杯中之酒,自語說道:「不是冤家不聚頭,想不到這樣荒僻之處,遇上此人,真叫做天涯雖大,何處不可相逢了!」

  石璞早就從那種特別深沉的鐵木魚聲中,聽出此僧不凡,歐陽實竟然為之動容,不由越發詫異,歐陽實見他嘴皮微動,含笑問道:「璞賢侄是不是想問這僧人來歷?」

  不但石璞,東方璿杜宏光還不是一樣好奇,均催著歐陽實快講!

  歐陽實又向那絕壁走下的灰衣瘦小僧人看了一眼,知道絕壁到此,正是自己等來路,當中還要繞越不少途徑,遂向石璞東方璿問道:「兩位賢侄,可知道在你父母當年,黑道之中,有十位出類拔萃人物?」

  石璞應聲答道:「是不是一僧二道三煞四神魔?」

  歐陽實點頭繼續問道:「這十人的收場結局,你可知道?」

  石璞想了一想答道:「四神魔之中的伏虎神魔尤剛,是在侵擾萬柳山莊之時,喪命我祖母劍下,烈火神魔褚大通是在終南玉柱峰頭,談笑書生上官老前輩的掌下飛魂,其餘千臂神魔柳青,及一僧降龍羅漢法塵,雙道勾魂羽士常獨,玉面無常董妙清,羅浮三煞仙人掌吳立,生死筆吳昭,陰陽判吳濤等人,全數為我父母藝成報仇誅殺,只剩下一個大力神魔焦振遠,似乎……」

  歐陽實打斷他話頭笑道:「璞侄對這些往事,到記得頗為清楚,你講得一點不錯,當年威震江湖的黑道十傑之中,只有大力神魔焦振遠一人,得逃劫數!想不到事隔二十多年,居然在此重逢,到要看看他別後修為,如何精進?」

  焦振遠既有「大力神魔」外號,外號在想像之中,定然是高八尺,腰大圍十的山精海怪一流人物,萬料不到竟是這樣一個又瘦又矮的灰衣老僧,東方璿微帶詫意的問道:「歐陽世叔!大力神魔焦振違,似是俗家,怎麼會作了和尚?」

  歐陽實笑道:「昔年我隨巧手魯班老前輩,與你父母,西上滇南,拜會白骨神君之際,這位大力神魔焦振遠,自誇神力,口出狂言,說是無論任何人只要能硬接得住他那重達一百二十八斤的鐵杵三揮,便從此跳出江湖恩怨!我當時年輕氣盛,就以獨腳銅劉硬接三招,但第二招接罷,即感不支,幸虧暗中援手的談笑書生上官老前輩,從我足下枯枝傳力相助,才不僅接住三招,並把對方的一支大力金剛杵,震得脫手騰空三尺,焦振遠羞慚無地,果然離開哀牢,投入佛門,皈依三寶,而你父母因此人生平惡跡尚輕,既肯回頭,也未趕盡殺絕!」

  歐陽實把昔年往事,方說到此間,門外灰衣一飄,那位手執鐵木魚的矮瘦僧人,也已走進店內!

  這位昔日的大力神魔,並未認出歐陽實,只吩咐店家,要了五斤大麯,一盤臘肉!

  歐陽實冷眼旁觀,見他已入佛門,依然不忘葷酒,眉頭不禁微微一皺!

  灰衣僧人持杯在手,目光偶然一瞬四人,因為歐陽實身軀魁梧,雖然坐在椅上,也要比常人高出不少,神情倏地一驚,狠狠緊盯幾眼,口中輕輕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站起身形,走到四人桌邊,向歐陽實單掌一打問訊,絲毫不帶喜怒之色的問道:「這位施主,敢是複姓歐陽?還認識貧僧是你二十多年以前的哀牢舊識麼?」

  歐陽實見被對方認出,知道一場麻煩,又自無法避免,只得起立抱拳還禮笑道:「大師明辨是非,潛心般若,令人欽佩無已,哀牢舊事,過眼雲煙,歐陽實忘之已久,大師五濁皆清,六欲盡去,還記這些真如之障則甚?」

  灰衣僧人微微一笑答道:「貧僧剃度以來,法號『不空』,就是表示萬緣俱了,但仍有這一事『不空』之意!歐陽實施主,你那只橫掃苗疆,獨斃九怪的獨腳銅劉,怎未隨身?弄到哪裡去了?」

  歐陽實雖聽這不空和尚詞鋒,漸漸逼人,仍自和祥微笑道:「歐陽實自當年隨墨劍雙英,苗疆事了,就未再涉江湖,與人爭勝,隨身攜帶那種兇器則甚,至於當年哀牢較神力,鐵杵鬥銅劉之事,歐陽實本非大師敵手,若不是談笑書生上官大俠,從我足下所踩枯枝,傳力暗助,早在大力金剛杵下,碎骨飛魂!大師既對此事,尚未忘懷,歐陽實當面謝罪!」

  說完離座恭身,一揖到地!

  不空和尚僧衣微飄,閃身不肯受禮,口中微詫說道:「想不到當年還有上官子彤隱身弄鬼,但無論如何,焦振遠總算是被你銅劉一震,茹恨廿年,如今因緣巧合,巫峽相逢,貧僧別無他求,我們隨便較量幾樁小技!」

  歐陽實微微含笑,尚未答言,東方璿卻覺歐陽世叔一再禮讓容忍,這大力神魔焦振遠化身的不空和尚,仍然如此纏繞不休,委實過份不知進退!遂把劍眉雙挑,也不稱呼法號,索性叫他當年俗家姓氏說道:「焦當家的,常言道好:『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們並不是怕事之流,不過遵守能忍一分,便讓一分的江湖美德,二十多年的貝葉參經,香花禮佛,仍然未能化除你的名心嗔念,縱有些微成就,也就可想而知?你如果真想比劃,何必還故示大方,要較量甚麼『小技』?乾脆拿出你大力神魔的看家神力,讓我們瞻仰瞻仰,不過俗語有雲:『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你好不容易,跳出三界以外,當上了這種又喝酒又吃肉的快活和尚,何必放不下一口已成過去的悶氣,硬要自尋煩惱呢?」

  東方璿這一番話,道理十足,但字眼用得可尖酸刻薄已極!

  不空和尚聽話之時,眼中不住暴射凶芒!等東方璿話完,又是一聲「阿彌陀佛」!冷冷問道:「小施主怎麼稱呼?就憑你這張利口,貧僧大概就得甘拜下風,此地易於驚擾俗人,不空敬邀諸位施主,巫山朝雲峰下一會!」

  東方璿索性氣他到底,把腰間竹制墨劍,微掣少許,但瞬即歸鞘,面帶不屑之色的哂然答道:「我叫東方璿,這是我大哥石璞,這一位元揚州一鶴杜宏光,你既然名列四神魔之一,是我父母當年劍下的漏網之魚,便認不出我弟兄容貌,也該認識這兩柄墨劍!你且請先行,我們酒興未闌,少時定到朝雲峰下領教!」

  不空和尚本來就覺得石璞東方璿的面貌好熟,但再也想不到會是自己聞名喪膽的「墨劍雙英」之子!聽東方璿一報來歷,不由盯住他們兄弟腰間形式奇古的墨劍,微微出神,直等東方璿話完,才一言不發的轉身留下酒錢,出店飄然而去!

  不空和尚走後,歐陽實向東方璿帶笑說道:「璿侄就不如你哥哥穩重,這般淘氣則甚?那不空和尚,被你挖苦得鋼牙亂挫,目射凶光,朝雲峰下,少不得又是一場兇狠搏鬥?」

  東方璿笑道:「我就是想鬥鬥這位不空和尚,看昔年得號大力神魔的綠林魁首,究竟能有多大神力?」

  歐陽實看他一眼笑道:「此人武學,決不在厲氏雙魔以下,尤其是神力方面,當初哀牢一戰,兩記大力金剛杵,就砸得我幾乎把握不住獨腳銅劉,如今功力當更驚人,自在意料之內!璿侄如想鬥他,用你所長的劍術掌法,雖可一試,但萬不可逞強與之較量真力,那樣就未免討苦吃了!」

  東方璿見自己這位向稱神力無敵,巨靈神似的歐陽世叔,居然還對大力神魔焦振遠化身,又瘦又小的不空和尚,如此推崇,心中未免半信半疑,含笑說道:「我們酒飯已夠,再回頭走趟朝雲峰罷!」

  歐陽實知道他不大相信自己所雲,遂喚來店家,付清酒賬,四人又從來路,直奔朝雲峰下!

  但到得朝雲峰下,只見一片雲蓊霧鬱,風嘯猿啼,哪裡有那大力神魔焦振遠化身不空和尚的半點蹤影?

  慢說歐陽實,連東方璿也知道像這類人物,既然約在此地相見,不會不到!遂四處細看,發現一片石壁之上,刻有不少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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