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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蒙面少年驚弓之鳥,一見又是這般脂粉風流陣杖,把拔起半空的身形,硬打千斤墜,倏然止墜。就在此時,崖腰大石之後,忽然響起一聲淒呼,「龍哥」二字隨風入耳,兩條人影也自凌空飛墜。少年聞聲驚心,一言不發,頓足便起,等那兩條人影落在當地,少年已然隱入前路谷中叢樹之間不見。

  原來玄衣龍女柏青青隱身石後,一見那蒙面少年,一顆芳心不覺騰騰亂跳,隔著這麼,看少年身材、風度、兵刃、服裝,活脫脫的就是那嶗山大碧落岩,撒手懸崖,葬身鯨波千尺之內的心上人葛龍驤,就只臉上多了副高鼻厚唇的醜怪面具而已。這一來,不由喜極,一手抓住龍門醫隱,嬌軀不禁微微發抖。再一見他劈空發掌擊人,用的又是獨臂窮神柳悟非的拿手絕學「龍形八掌」,越發料定無差,一聲淒呼「龍哥」,凌空便即撲下。

  哪知蒙面少年,避如蛇蠍,見即遠遁。正一怔神,龍門醫隱怕她又要急痛,向柏青青背後輕拍一掌,低聲說道:「青兒,龍驤果然未死,可喜可賀。妖女當前,對方最擅迷神之術,暫時摒絕妄念,一意應敵。」

  二人突然飛落,摩伽仙子也是一驚。細一打量,將手一揮,六個妙齡女尼錦衣覆體,拂麈一甩搭在右腕,單掌問訊道:「來人莫非武林十三奇中龍門醫隱柏大俠麼?仙霞嶺銷魂谷天魔洞主摩伽仙子,恭迎俠駕,洞內待茶。」

  人家以禮相待,龍門醫隱身為前輩奇俠,也是武林中第一流的人物,倒不好即時翻臉,微微含笑說道:「洞主好厲害的眼光,彼此未謀一面,居然識出柏某,既然來此,就是刀山劍樹,亦當一闖,洞主先請。」

  摩伽妖尼格格嬌笑道:「柏大俠說哪裏話來,武林十三奇威震宇內,三尺孩童俱欽風範,怎會認識不出。我們這窮山僻壤,得迎俠駕,光寵何如?小小一座天魔洞,怎稱得起什麼刀山劍樹?柏大俠彈指之間,即成齏粉。既然多疑,貧尼遵命先前領路。」

  ***

  龍門醫隱聽這摩伽妖尼談吐不俗,已自暗暗稱奇。父女二人隨她走進洞府,當中是一大間石室,甚為廣亮,兩壁另有小門,通向別洞。

  龍門醫隱入室之後,目光四掃,只見壁上近洞頂處,鑿有無數杯口大小洞穴。正在忖度這些洞穴用途,摩伽妖尼已然揖客就座。小尼用玉盤托上三杯香茶,摩伽隨手端起一杯,向龍門醫隱父女笑道:「山野之間,無物相款,這是武夷絕頂雲香茶,柏大俠與這位姑娘,且請一試。」

  龍門醫隱見那杯茶色正香濃,斟在玉杯之中,清澄碧綠,極其好看。他一代名醫善識本草,到眼便知茶內並未藏奸,點頭示意柏青青,此茶可飲。父女舉杯就唇,果然不但茶葉極好,並且還是用積雪所融之水所泡,別具一股淡淡幽香,入口令人神清氣爽。

  摩伽妖尼俟二人放下茶杯,含笑問道:「仙霞嶺僻處南荒,無殊化外。柏大俠與這位姑娘萬里遠來,必有所為,貧尼洗耳恭聽。」

  龍門醫隱柏長青見這摩伽妖尼,圓滑已極,態度又極謙和,一時真不知如何啟口。沉吟片刻,也自含笑答道:「柏某山野散人,不足當大俠之稱。洞主威名久震南天,本來彼此無涉,但柏某江湖行俠,路過維揚,有幾家青年子弟失蹤案件,似在洞主身上。這才不辭跋涉,攜同小女,遠上仙霞。俗語云:萬惡之中,以淫為首。洞主可願聽柏某良言相勸,驚覺癡迷,脫出這無邊慾海麼?」

  摩伽妖尼臉上神色絲毫不變,依舊笑吟吟地說道:「柏大俠遠道寵臨,原來為此。但武林成派,雖然同出一源,修為卻自各異。貧尼師門所傳,就是這些奼女元嬰、陰陽妙訣之類。若棄此他圖,在柏大俠講來,是慾海回頭,棄邪歸正。但在我本身言之,卻是叛師背道,罪不容誅。俗語云:『道不同不相為謀』,理即在此。維揚幾家青年子弟,一經臨床考驗,膏梁紈袴,氣血早虛,尚無緣入我天摩洞內,已在途中,贈以盤纏,遣送回去。貧尼自知,縱然黃帝昔年,也曾問道素女,著有內經。但在柏大俠等名門正派眼內,這種行徑,終屬邪惡。既然來此,必難善罷。若論動手過招,貧尼『天魔百帚』,雖然自信不俗,尚不敢與十三奇中泰斗人物一較長短。倒是平生練有一種六賊妙音,與門下弟子們的一種天魔豔舞,尚可就教高明。只要柏大俠與令嬡,在我仙音妙舞完畢之後,不為七情六慾所動,貧尼當即毀去此洞,永離色界,皈依我佛。倘小術僥倖得逞,則請柏大俠莫再過問我這南荒妖女之事,這樣無論勝負,均可不傷和氣,柏大俠意下如何?」

  龍門醫隱柏長青聞言,熟視摩伽妖尼,點頭莊容答道:「柏某今日始深信,世間事不能盡信傳言。洞主夙慧不淺,靈根尚在,可惜的就是誤走旁門。但在我看來,已經比那追魂燕繆香紅之流高出不少。繆香紅怙惡不悛,已在嶗山大碧落岩絕頂,死在我女兒刃下。洞主儘管盡力施為,只要你言而有信,柏某父女願以內家定力,抗拒七情,成此一場功德。」

  摩伽妖尼一笑起立,向龍門醫隱略一施禮,便率領侍立小尼,自側門退出石室。

  柏青青瞿然問道:「爹爹,這妖尼會不會另有奸詐?」

  龍門醫隱搖頭笑道:「此人雖屬旁門,陷溺似尚不深。若能以此賭鬥,度她改惡向善,比用武力加以誅戮,功德尤大。但她聲明係以七情六慾歌舞迷人,這類無形之敵,不比臨陣交鋒,拳劍武術一概無用;只能以本身智慧定力,返照空明,做到六慾不擾,七情不生,才算得勝。看來似易,卻極艱難。你須坐在我身畔,以便隨時照應。」

  柏青青雖然如言靠近爹爹坐下,心中卻大為不服。暗想大小陣仗,自己不知經過多少,連追魂燕繆香紅那樣厲害人物,照樣給她來個白刃入胸,開膛剖腹。這摩伽妖尼的「六賊妙音」和什麼「天魔豔舞」,難道狠過嶗山四惡不成?

  她心有所思,面上自然帶有鄙夷不屑之色。龍門醫隱一見不由搖頭,向柏青青正色說道:「青兒,你夙慧甚高,但好勝之心太重,大概不以爹爹之言為然,以為摩伽所恃不過是些淫歌豔舞之類。須知一旦之成,絕無倖致。這類『萬籟繁音迷神之術』雖屬旁門,也必須本身內功登峰造極,才能為之。據我推測,她那些女弟子的『天魔豔舞』,不過是些蕩態淫形,對你我父女施展,自然難逞其技。至於摩伽本人所發『六賊妙音』,則因無形無質,來不知其所自來,去不知其所自去,時時因人心意而變化無方,一切貪嗔癡愛惡欲悲歡,消長循環,自生妙用,定極厲害。苟一為所乘,隨之動作,即算落敗。摩伽去已甚久,料想即將發動,你就在此石椅之上,依我疇昔所傳內家坐功,五心朝天,一神內照,把一切眼耳鼻舌身意,所見所聞,付諸虛空寂滅即可。我不但要以本身定力,勘透七情幻境,更因世道淪亡,人心險詐,雖然彼此言明,如此賭鬥,但仍不得不如你先前所言,防她另有鬼蜮奸謀,所以還要防禦那無形之魔外的有形之魔。一心二用真幻之間,衡斷極難。你若再不聽話,累我分神,你爹爹的一世英名,真要在此南荒斷送了。」

  柏青青見爹爹說得如此嚴重,知道不是故作危言,剛剛盤膝坐好,隔室已然傳來一陣靡靡音韻。

  先時洞外所見的六名妙齡女尼,業已錦衣盡脫,纖腰之下以花瓣綴成短裙,肩頭則覆以與花同屬異種而不知名的青色心形樹葉,此外臂腿全裸。手中各執笙簫樂器,翩躚走入石室,向龍門醫隱父女恭身施禮,同時嫣然一笑,便自舞蹈歌唱起來。

  這六個妙齡女尼,個個粉妝玉琢,美貌非常。再一載歌載舞,越發顯出一身柔肌媚骨,玉映珠輝。星眸流轉之間,和以靡蕩之音,端的聲容並妙,冶蕩無倫,確足勾人心魄。龍門醫隱與玄衣龍女,一個是功行卓絕,定力極堅;一個心地純潔空靈,纖塵不染,均是一樣寶相莊嚴,含笑而視。女尼們一番舞罷,見人家絲毫無動於衷,突然一齊曼聲長吟,個個手摘花葉衣裙,隨拋隨接,霎時飛起一室花雨。

  六人通體一絲不掛,粉彎雪股,玉乳酥胸,全部裎露。在花雨繽紛之中,忽而叉手據地,倒立旋轉,玉戶微張,元珠外現,開翕之間,備諸妙相。忽而反身起立,輕盈曼舞,玉腿齊飛,在花光掩映之中,渥丹隱現。舞到妙處,全身上下,一齊顫動,口中更是曼聲豔歌,雜以騷媚入骨的呻吟。淫情蕩意,筆所難宣,委實撩人情致。

  龍門醫隱等她們百技俱畢,又行周而復始之際,突然瞋目大聲喝道:「天魔豔舞已然領教,不過如此,摩伽洞主速賜妙音。」就這幾句話的威力,六名妙齡女尼竟然禁受不起,一齊震得骨軟筋酥,萎頓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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