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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柏青青初生之犢,豈畏猛虎,口雖應諾,心頭未以為然,舉手朝東一指,輕聲說道:「爹爹,那面那座高大廳堂燈火輝煌,何不前往一探?」

  龍門醫隱順從愛女之意,雙雙飛身叢樹,隱蔽前進。到達離大廳丈許之處,恰好有一株參天古樹可以藏身,所以龍門醫隱就在此間暗觀動靜。但柏青青耳朵甚聰,聽出廳內談笑之人,有一女子在內,不時格格嬌笑之中,似有「葛龍驤」三字隱約入耳,這一來,她哪裏還能按捺,也不向龍門醫隱招呼,一個「俊鶻凌雲」,沖天便起,撲向廳房。

  剛臨切近,突然自廳房檐下,黑暗之中,伸出滿頭亂髮的一張人面,正是那位獨臂窮神。柏青青見他早到,半空中猛提真氣,輕輕落下,龍門醫隱也已趕到。因怕屋面易被來往之人發現,三人一同藏身簷下,用足勾住屋椽隙間,將身倒掛,用舌尖慢慢濕透紙窗,微微拱破。一看室內上首榻上,盤坐一個黑衣瘦小老頭,面容蒼白,似在運功;榻下几旁,卻分坐著一個道裝巨人,一個身穿百褶紅裙,年約二十七、八,貌相頗美的妖媚少婦。

  榻上老頭向少婦說道:「四妹趕回再好不過,大哥今夜亦可回山。我等四人聚齊,柳老化子再來時,叫他好好地嚐上一嚐五毒陰手的真正滋味。」

  窗外的龍門醫隱,在嶗山四惡之中雖只會過大惡逍遙羽士左沖一人,但餘人形貌卻耳熟能詳,知道榻上老頭就是冷面天王班獨。老化子所言不差,班獨受傷果不大輕,聽他話音,若想元氣恢復如初,尚須數日。想至此間,已見那紅衣少婦追魂燕繆香紅,媚笑一聲,答道:「二哥,那柳老化子平素目空一世,但對我們兄妹尋隙,他倒也未敢過分大膽。據小妹所知,老化子還有幫手在後。洛陽龍門隱居的那個老鬼不知怎的,竟也跟來作怪。最可笑的他們還有一個前行少年,叫做什麼葛龍驤的,才到開封,便被我路遇擒住。本想當時殺卻,偏偏無巧不巧地碰上了那位風流教主摩伽淫尼,千姐姐萬姐姐地硬求得我將那葛姓小鬼,送與她銷魂幾日,採盡元陽之後,負責凌遲處死,提頭見我。此刻那葛小鬼,想來正在作那死前歡娛。仙霞嶺天魔洞中,定然無遮大會,欲死欲仙,參禪歡喜……」

  說到此處,追魂燕倏然似有所覺,回身叱道:「窗外何人?夜入我大碧落岩,追魂燕繆香紅敬迎大駕。」她這裏話方出口,窗外震天般的一陣哈哈狂笑,跟著砰然幾響,四扇窗框被老化子獨臂窮神柳悟非的掌力擊得木裂紙碎,四散飛揚。一個手執藥鋤的長衫便履老頭,正與柳悟非二人,當窗而立。

  八臂靈官童子雨與追魂燕繆香紅,雙雙起立,手指來敵剛待發言,龍門醫隱身後突然轉一個玄衣美女,柳眉倒剔,杏眼圓睜,一聲嬌叱,雙手一揚,兩蓬銀光針雨,分襲廳內三人。

  三惡因龍門醫隱與獨臂窮神均是武林中第一流俠義道中人物,動手過招,向來明面對敵,人既現身,絕不暗算。正待答話,哪裏防到還有這麼一位本來行事就隨心所欲,不顧江湖過節的嬌縱女俠。此刻聞得情郎噩耗,更是怒火沖天,見面便下煞手。兩蓬龍門醫隱十多年深山苦煉的透骨神針,宛如光雨流矢,把三惡身形一齊籠罩在內。

  八臂靈官童子雨,運用內力輕功,連擋帶躲,雖然弄了個手忙亂,算是尚未受傷,但那位肇事根苗的冷面天王,卻一聲悶哼吃了大苦。

  原來童、繆二人,見柏長青、柳悟非在窗外現身,雙雙站起準備答話,躲避自然較易,冷面天王班獨則不但內傷未癒,又是盤坐在榻上用功。柏青青右掌中的一把透骨神針,整個的招呼了他。事出不意,如何閃法?萬般無奈,勉強提氣,左臂引袖一拂,打出一陣劈空強風,想把飛針震落。

  不想龍門醫隱此針,乃是特為除他兄弟而煉,專破內功真氣,厲害非常。柏青青真力稍弱,班獨袖風過處,倒也被他震落半數以上,但終是內傷未癒,功力不足,仍有四、五根神針透衣而入,俱中左臂,冷面天王微哼一聲,猛然離榻躍起。

  龍門醫隱怕三惡驟下毒手,愛女難免受傷,伸手忙把柏青青拉回身後,戟指三惡,朗聲說道:「老夫十多年來遁跡深山,本已不問世事,無奈爾等所作所為,過分傷天害理,神人共憤。這才與柳兄連袂北來,欲為世人除害。今日左沖不在,班獨中我透骨神針,亦僅一日活命。剩下童、繆二人,不堪一擊,況我等另有急事待辦,姑且暫免刑誅。左沖歸時,可告以兩月之內,柏長青與柳悟非將再上嶗山,替天行道。」

  龍門醫隱說完,見嶗山三惡均默不出聲,僅各把一雙兇睛,瞪得似要冒出火來。知道四惡縱橫江湖,何嘗受過這等欺凌,無奈眼前自忖力所難敵,只得強忍。江湖中除「武林十三奇」,近十年間,又出了兩個窮兇極惡人物,人稱「北道南尼」,「北道」名三絕真人邵天化,「南尼」就是適才繆香紅口中所說仙霞嶺天魔洞的摩伽淫尼。

  此人最擅「素女採陽」採戰之術,葛龍驤竟然落在此尼手中,後果簡直不堪想像。仙霞嶺在閩浙贛交界之處,離此甚遠,必須星夜馳援,絲毫遲緩不得。倘或略有失閃,不但愛女必然痛不欲生,諸一涵及葛青霜面前,自己和柳悟非二人也無顏交代,哪裏還肯在此久留。何況萬一逍遙羽士左沖回山,一番惡戰,最少打上兩天才得解決。所以趁嶗山三惡勢窮力蹙,蓄怒無言之際,拉住柏青青,朝獨臂窮神柳悟非互使眼色,一齊退去。

  追魂燕繆香紅目送三人走後,銀牙一咬,頓足說道:「好!你們兩個狂妄老兒,姑奶奶叫你們跑趟冤枉長路,嚐嚐我那摩伽妹子『天魔妙舞』和『六賊銷魂蕩魄仙音』的厲害。」

  說完,轉面對班獨問道:「聽柏長青老賊說得那等厲害,似非虛語,二哥覺得左臂傷勢如何?」

  冷面天王班獨何等人物,一中透骨神針便知不妙,肩頭要穴早經自閉,主意業已打好,聞言一聲獰笑道:「幾根針傷,算得了什麼。愚兄一時大意致中暗算,我不把柳老化子和那女娃挫骨揚灰,難消我恨。三弟,把你身邊靈藥取出備好,為我止血。」

  說完,翻手抽出壁上所懸長劍,追魂燕繆香紅一聲驚呼。劍光閃處,好狠的冷面天王,竟自行活生生將一條左臂,齊肩砍斷。八臂靈官童子雨聽二哥叫自己備藥止血,已知他要捨臂求生。龍門醫隱柏長青善者不來,所煉神針,既敢行前誇出大話,必非普通藥物能解,除此以外,確似別無法救。衡量輕重,遂未相攔。等他左臂一落,八臂靈官童子雨的一包上好拔毒生肌傷藥,立時敷上傷口,並即時為之包紮。

  班獨真不愧「冷面天王」之稱,自斷一臂,依舊神色自若,絲毫未變。包紮停當,又服下兩粒靈丹,由童子雨、繆香紅兩人,陪回靜室安歇。童、繆也各自回轉所居之處,暫時不表。

  ***

  再說龍門醫隱柏長青父女與獨臂窮神柳悟非三人,退下大碧落岩,趕回所住小店。一路之上,柏青青聽爹爹和獨臂窮神談話中,透露淫尼摩伽的各種狠毒淫行,芳心猶如刀絞。回店取得行囊,老少三人毫未休歇,連夜離開嶗山,撲奔閩浙邊境。

  往返奔馳,時已不早,行約六、七十里,已是翌日清晨,恰好路過一處集鎮。三人昨夜迄今,未進飲食,均覺腹餓,遂就一家小店略用早點。此處依然離海不遠,龍門醫隱遙眺海上翻騰巨浪,忽的心中似有所觸,回頭向獨臂窮神問道:「我雖然遁跡深山,約略似聞那摩伽淫尼,因所作所為太犯江湖大忌,並也略為忌憚我們這幾個老不死的,故而足跡向來不履中原,只在閩、粵一帶為非作惡,怎的此次會跑到開封,向追魂燕繆香紅要起葛龍驤來?再者嶗山四惡列名武林十三奇,功力雖比你我稍遜,但數丈以內金針落地,亦當立覺;青兒輕功雖過得去,尚還未到飄絮無聲的最高境界,古樹騰身,落在廳屋,班獨等三惡在內,焉有不知?老化子你仔細思維,我們隔牆所聞,莫非有詐?」

  獨臂窮神柳悟非,聞言怪眼連翻,略為思索,猛的拍案叫道:「老怪物所言不差,慢說尚未聽說摩伽淫尼到過中原,就是那追魂燕繆香紅,還不是天字第一號的萬惡淫婦。葛龍驤那等人才到她手內,會捨得送人?我們昨夜竟為所弄,真正混蛋!由此推測,葛龍驤中途遇難,必定是真,人困仙霞,則係淫婦繆香紅『驅虎吞狼』的解圍毒計。此刻葛小鬼必然仍在嶗山,以他那副模樣,目前頂多受些風流罪過,性命決可無虞。何不來個將計就計?三惡知道我們已然被誘,遠赴仙霞,我們卻就在今夜,給他來個潛返嶗山,殺他個事出意外的措手不及。」

  龍門醫隱父女二人同聲讚好,一齊仍從來路折轉嶗山。因為此番決定奇襲,不再投店,就在山林之中歇息運功,到得黃昏,起身前往。哪知就這半日遷延,葛龍驤幾已陷入萬劫不復之境。

  當夜秋月,分外清明。三人趕到大碧落岩,已見月光之下,岩頭有人影晃動,似在互相交手。不由足下加快,攀過山腰,已然辨出,正是柏青青朝思夕想的小俠葛龍驤,被八臂靈官童子雨、追魂燕繆香紅兩個成名人物合手聯攻,一步一步地退向突出海中的一片絕壁之上,形勢危殆已極。

  柏青青見魂夢相縈的心上人兒,危在頃刻,心急如焚,翻腕拔出背後長劍,奮力搶登。獨臂窮神與龍門醫隱,一個是生性嫉惡如仇,見嶗山雙惡八臂靈官童子雨、追魂燕繆香紅如此無恥,竟然合手欺凌後輩,不由得心頭發怒;一個是心疼愛婿,不約而同,一齊提氣加功,與柏青青趕攀絕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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