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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歐陽雲飛聽得暗暗稱奇,心中忖道:向聞和尚所帶佛珠,多半俱是一百零八顆之數,而且這多珠子,多一顆少一顆,縱是目光敏銳已極,也無法在一見之下,便可看出。

  他心思本極縝密,又極好奇,此時聞言,不禁覺得大有蹊蹺,遂微咳一聲,朗聲說道:「姑娘一眼便看出一串佛珠少了一顆,真是了不起得很!」

  溫紅綃又是格格一笑,俏目斜睨,彷彿要把歐陽雲飛的魂魄也要勾走一般,說道:「你說我了不起麼?但是若比起三國時的張松來,我卻要自嘆弗如哩。」

  歐陽雲飛避開她的目光,一整心神,道:「那張松能走馬觀碑文,目識群羊數,也不過是一種傳說,未見得即是事實,比起姑娘來……」

  溫紅綃輕搖纖手,柔聲說道:「別給我戴高帽子啦!我們費了這半天的唇舌,你也該覺得口渴了。」

  她又轉向那灰眉僧人先將那串佛珠遞了過去,說道:「大和尚是否要略施慈悲,招待我們一杯茶喝?」

  灰眉僧人略一猶豫,緩緩說道:「若按小寺的規矩,女施主是萬萬不能進入寺中的,只因各位俱是馬施主的佳賓,也便等於都是小寺的佳賓,是以貧僧少不得要斗膽稟明方丈破例了!」

  他方自退步躬身,合十肅容,突聞石級東側,蒼鬱古松之下,傳來一聲大喝:道:「慢著!」

  這一聲大喝,宛如晴天霹靂,在場各人齊如在夢中驚醒過來,齊地閃目看去,只見衣袂翻飛,飄然落下三人。

  那三人俱是身穿葛布長衫,蒼髯灰眉,斜背寶劍,三人的身材像貌似一胎所生一般,此時個個面容冷肅,並排擋住去路。

  「三位施主光臨小寺,可是有甚麼見教?須知峨眉一派,向來與世無爭,無事不找事,但卻也是有事不怕事!」

  出家之人雖是貧嗔之念已淡,但卻也不易盡除,想是這灰眉僧人,此刻已動了真怒。

  豈知那三人齊地冷笑一聲,齊地口齒啟動,卻聽一個聲音說道:「大和尚口口聲聲,說是無事不找事,但卻正在找事,豈不是自欺欺人?」

  馬士彥已自一旁忍耐不住,跨前一步,排眾而出,大聲說道:「你們三人是那裏來的,須知在這四川地面,卻是撒野不得!」

  那三人又自齊地冷笑一聲,仍是一個聲音說道:「『風雲三老』之名,你這娃兒雖未必知道,但『武林三啞』之名,卻該聽人說過。」

  馬士彥果然聽得心神暗自一震,皆因這「武林三啞」本都是口不能言的啞巴,但卻練就一種內家功夫,三人協力,即可發出如常人一般的聲音來,而他們的三人合力搏擊之術,更是天下聞名,卻不知怎會成了「風雲三老」?

  他心中雖自懷疑,口中卻冷笑一聲,說道:「在下不管你們是甚麼『風雲三老』或『武林三啞』,今日來此擾亂的目的,卻該說個清楚,若不說個清楚,儘管峨眉派大發慈悲,放過你們,我馬士彥……」

  一聲震天大笑,發自三人口中,打斷了馬士彥未竟之言,說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兒,膽敢口出狂言?」一頓續道:「老夫等也不與你一般見識,此來的目的,便是要……」

  他們瞥了溫紅綃一眼,竟自倏然住口。

  溫紅綃聽他們說話,卻始終是俏目微睇,笑意盈面,默然不言,此刻見「風雲三老」瞥了她一眼,便不再說下去,遂嬌笑一聲,插口說道:「三位自稱『風雲三老』定必是漢中『風雲堡』來的,便自然認識這瘋癲少年。」

  她微微一頓,又自幽幽一嘆說道:「這瘋癲少年即是你們的少堡主,你們就該帶他回去,免得在江湖現眼,那『霧裏神龍』陸雲皓,雖是丟盡了人,但你們『風雲三老』卻也不見得有甚麼光彩,你們說是麼?」

  風雲三老雖俱是六十以外之人,但也不敢接觸溫紅綃的目光,他們仰臉望天,乾咳一聲,沉聲說道:「老夫三人此次親奉堡主令諭,離開風雲堡,便是為了少堡主之事,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姑娘也該還老夫等一個公道了!」

  溫紅綃直笑得花枝亂顫,柔聲說道:「喲!你們怎把事情扯到我身上來了?我只不過看這少年瘋瘋癲癲的可憐,才勸你們帶他回去,你們可是看我一個女孩兒家,好欺負些是麼?」

  忽聽兩聲大喝,又是兩人自溫紅綃身後閃出,其中一人沉聲說道:「誰敢欺負溫姑娘,便等於瞧不起我們『五老谷』一般,須知五老谷的人卻絕不容人欺負!」

  說話的兩人,竟是溫紅綃在那涼亭中所見的兩個黑衣勁裝大漢。

  風雲三老微微一愕,互望了一眼,竟突然縱聲長笑起來,笑聲一收、沉聲說道:「老夫等雖見過那把我家少堡主弄得神魂顛倒的女娃兒一面,但也只覺得和這位姑娘長得相像而已,如今不想你們五老谷的人竟不打自招,看來定是方才那兩人弄錯,不然也不會將老夫等糾纏半天了。」

  那兩個漢子齊聲說道:「溫紅綃自然不是我們五老谷中之人,不然還稱她溫姑娘麼?」

  風雲三老齊地一怔,道:「你們如此說法,就更叫我兄弟糊塗了!」

  兩個漢子又自齊聲說道:「你們本就糊塗,否則也不會在此無理取鬧了。」

  風雲三老何等身分之人,此時聞言,一齊面泛怒色,冷冷說道:「就是五老谷谷主匡廬逸士歐千乘,見著老夫等也不敢如此說話,想是你們活得不耐煩了!」

  但見葛衣飄拂,風雲三老的身形宛如行雲流水一般,欺進至那兩個漢子身前,各出右手,兩隻手抓向他們的肩頭,另一隻手卻已將退路全都封死!

  那兩個漢子雖是身手不弱,但若與風雲三老比起來,卻是相差天淵,眼看他們已是躲無可躲,眼看兩隻手已然觸及他們的衣衫,卻響起一聲如雷大喝,道:「住手!」

  風雲三老聞聲微驚,收掌撤身!閃目看去,卻見歐陽雲飛正自滿現不屑之容,傲然卓立,遂大聲說道:「叫老夫等住手的,可是你這娃兒麼?」

  歐陽雲飛傲然答道:「正是!」

  風雲三老強忍怒氣,又自問道:「你叫老夫住手,可有甚麼話要說麼?」

  歐陽雲飛冷冷說道:「我不說你們也該知道了。」

  風雲三老自現身之後,便覺得好像在場所有之人,全都和他們作對一般,連他們的少堡主也是不發一言,只是神情癡呆的死盯在溫紅綃的嬌靨之上,知道他定是色迷心竅了。

  此刻,他們被歐陽雲飛的短短幾句話,已撩起心頭的怒火來,大喝一聲,道:「老夫等又不是神仙,能未卜先知,你的話放在肚子裏不說出來,老夫等又……」

  他們的話被溫紅綃一笑打斷,柔聲說道:「他要說的話難道你們真不知道麼?」

  風雲三老滿面愕然,方自一怔,卻聽溫紅綃輕喟一聲道:「你們雖活了這大把年紀,好像都是吃紅薯長大的。」

  風雲三老沉聲說道:「老夫等生長邊陲,本是吃紅薯長大的。」

  溫紅綃噗哧一笑,道:「那倒真是名副其實哩,無怪我們心思這般遲鈍了,他方才喝住你們,只因你們不但以大欺小,而且以眾凌寡。」

  他一頓,轉向歐陽雲飛道:「你說我猜的可是?」

  歐陽雲飛微微一笑道:「姑娘的心思,倒是剔透玲瓏的很!」

  溫紅綃一笑說道:「只因我生長江南,從小吃藕長大的。」

  風雲三老冷哼一聲,冷冷說道:「轉彎抹角,盡是廢話,你們若認為老夫等以大欺小,以眾凌寡,就一齊動手好了!」

  他們發覺以自己三人,進可合力聚氣成音,但說起話來,畢竟甚是生硬吃力,若是和這些能言善辯的後生小輩門口,終要吃虧,他們三人心意相通,互望一眼後,大喝一聲,道:「你們還不動手,可是要等著挨打麼?」

  三人六掌翻飛,立有六股徐柔的暗勁,緩緩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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