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一鈴半劍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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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玉聽他問起師門,悽然垂淚說道:「天南三劍,正是先師,戴兄問起,難道有甚淵源不成麼?」 戴天仇更覺驚詫問道:「元修元朗元真三位道長,以無極氣功,及精妙劍術,冠冕武林,小弟雖無淵源,但平昔極為景慕!聽公孫兄語氣,天南三劍,竟以全作古人,其中定有隱情,可否為我這萍水之交一道。」 公孫玉勾惹起如山重恨,師恩罔極,心頭好不慘然?幾乎等於一字一淚的把括蒼山綠雲谷三陣賭命之事,對戴天仇詳行敍述一遍。 戴天仇聽完,也自咨嗟不已,說道:「想不到這位六詔神君万俟午,雙腿已斷,仍有如此功力!小弟也有一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我恩師始終不肯把姓名告知,只曉得是一位極為厲害的武林魔頭,便此次沈家莊求劍,也是奉我恩師之命,要覓一把好劍,再練三年苦功,習練一種絕妙劍術,功成以後,我恩師才告知仇人名姓,准我仗劍前往復仇呢!」 公孫玉早就看出這戴天仇,除劍法一道,詭異有餘,精純不足以外,其他內外功力,均以勝出自己,聽他也有一位不共戴天之仇,不由更生同病相憐之感,眉頭微蹙,略一思索問道:「戴兄身負內家絕藝,尊師尚如此謹慎,我還真想不出方今武林之中的那位魔頭,能有這大威望?既然萍水投緣,叨在交末,尊師是那位世外高人,亦請見告!」 戴天仇先不答公孫玉所問,俊眉一挑,好似想起甚事,面帶喜色說道:「我臨下山之時,恩師曾加囑咐,說是要想對付我那仇人,武林之中,只有兩柄寶劍可用,一柄叫做『靈龍匕』,另一柄就是這口『盤螭劍』!而且聽說這柄『盤螭劍』,與公孫兄方才所說的武林寶笈『柔經』,關係極大,我得劍以後,所欲習練的那種劍法,必須揉合七種絕妙劍法,再經我恩師擇精改創,才可發揮最大威力?我本門劍法之中,本來已有四種劍法,一路訪尋寶劍的半年之中,我又設法偷學了少林不傳之秘『達摩神劍』與點蒼一派的鎮山劍法『迴風舞柳』,本來『靈龍匕』的威力,比這『盤螭劍』更強,但訪尋這久,連一點音信也探聽不出,如今尚幸『盤螭劍』已然尋到,公孫兄你奉令先師遺命,到處找尋『柔經』,我卻尚欠一種精妙劍法,未曾學會,正好彼此成全,我因恩師限期半年覆命,如今限期已屆,即須立即回山,竟欲把這柄『盤螭劍』,暫行交付公孫兄,讓你仔細參詳此劍與『柔經』的關聯何在?或能觸動靈機,得了心願,也未可知!三月以後,讓公孫兄攜劍到湘南九疑山摘星峰頭的三間茅屋之中找我,那時小弟要向你求教幾手無極一派的精妙劍招,我恩師是何許人,公孫兄也必明白,不知意下如何?」 公孫玉自離開祁門以後,就覺得在這茫茫宇宙之間,要去找一部恩師窮盡數十年心力,尚且毫無蹤影的「柔經」,簡直猶如人海撈針,太已虛無飄渺!但如今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戴天仇竟聽他師傅說是這柄「盤螭劍」,與自己夢寐以求的「柔經」大有關聯!雖然關聯何在?尚待參詳,總已有脈絡可尋,不像先前宛如羚羊掛角,香象渡河上般的毫無蹤跡,心中那得不高興已極? 轉念一想,那部「柔經」,雖然必須是本派中對無極氣功已有精深造詣之人,加以仔細參詳,互為揉合補益,才可發揮「至柔克剛」的無上妙用,獨步武林!別派人士得去,不僅不易參透,更因所學不同,根本無甚大用,戴天仇樂得漂亮,肯讓自己以三月時光,設法探求,猶有可說,但這柄「盤螭劍」,卻是任何武家心目之中的罕世奇寶,萍水相交,就置腹推心以辛苦得來之物相借,這份人情,委實極為可感! 遂握住戴天仇那雙欺霜賽雪,真比女孩兒家還要白嫩的手臂,滿含感激之色說道:「戴兄如此盛情,公孫玉銘心刻骨,彼此既然氣味相投,公孫玉意欲叨光,與戴兄結為金蘭之好,最多不出三月,無論『柔經』尋得與否,我必到九疑山摘星峰頭,送還此劍,並貢獻自師門所得的幾手劍術!」 戴天仇一雙朗若秋水的星目,直注公孫玉半天,點頭吟吟笑道:「既承公孫兄不棄,戴天仇斗膽高攀,我還有百日,才滿十九,大概要叫你一聲玉哥哥吧!」 這一聲「玉哥哥」入耳,公孫玉覺得與卞靈筠臨去之時的那一聲「玉哥哥」,是畢生所聽到最親切的聲音!何況這戴天仇除了左眉梢頭,多了一顆小小黑痣以外,活脫脫的宛如心上人卞靈筠男裝相對。 想起她在祁門廢園,月夜傳書之事,恩師的血海深仇,頓上心頭,伸手一摸腰間的恩師遺物,半支斷劍,和六詔神君的一枚金鈴,劍眉軒動,目現神光,向戴天仇說道:「你我蘭譜既定,從此金石盟堅!愚兄血仇在念,日夜不安,那部『柔經』,委實對我報仇之事,關係重大,賢弟尊師,可是只說這『盤螭劍』與『柔經』頗有關聯,別無其他較為明確的指示麼?」 戴天仇自桌上取起「盤螭劍」,遞與公孫玉說道:「當初恩師訓示之時,小弟也曾問及此劍與『柔經』,究竟有何關聯?及『柔經』又是怎樣一部武林秘笈?恩師答以當年僅聞人言有『欲得柔經,先取盤螭』之語,究竟有何關聯,則無所知,不過本門武功,別具神妙,且與『柔經』所載的脈絡不同,無甚大用,所以只需求劍,不必尋經!如今劍已在此,玉哥哥的無極一門,既與那『柔經』淵源極深,多把玩幾日,或可氣機相通,參詳出這一劍一經的關聯所在!」 公孫玉知道戴天仇連盤螭劍都肯借給自己,決不會保留秘密,不肯說出,遂手籠劍柄,輕輕往外一抽,一陣極清極脆的龍吟起處,頓時銀光奪目,手橫一泓秋水! 劍身長約二尺八九,鋒刃之間,如蓊雲霧,精芒騰彩,隔著多遠,便覺有點砭骨森肌!除了的確是柄希世神兵之外,無論如何,也看不出與那部武林寶笈「柔經」,有何關聯所在。 劍柄鐫作螭身,柄端就是螭首,兩粒眼珠,略為外凸,一紅一黑,奕奕有神,顯然也是出諸名匠之手。 看完寶劍,再看劍鞘,仍然找不出絲毫疑點。戴天仇見公孫玉面帶愁色,大笑說道:「這對劍求經一事,不是急遽之間便可參詳得透,小弟恩師對我愛之甚深,督之亦切,必須立即趕回湘南九疑山摘星峰頭,如期覆命,所以一盟初定,小別即臨,頗覺得有點黯然傷神!想要求玉哥哥暫且收藏此劍,就以這扁舟一葉,送我橫渡鄱陽,彼此先圖一日快敘如何?」 公孫玉聞言,臉上不禁微微一熱,心想倘非巧遇這戴天仇,又承他慨借盤螭劍,告知線索,自己便踏遍天涯,也不一定找得到「柔經」的絲毫蹤跡!六詔神君之約,長達十年,九疑山還劍之期,也有三月,目前何須亟亟?自然是先與這新交盟弟,快敘為是。 二人囑咐船家,一面橫渡鄱陽,一面在雲影波光之下,意氣飛揚的傾杯快敘。 同樣的文武雙全,年貌又復相若,就這小舟一日之聚,相互間的情感,業已極深,尤其是公孫玉,因為戴天仇面貌酷似心上人卞靈筠,坐對溫言談笑之下,更減卻幾分相思之苦! 船到德安,戴天仇推杯起立,眼圈微紅,星眸含淚的向公孫玉悽然笑道:「知音甫遇,便唱陽關,人世間銷魂之事,莫過於此!玉哥哥,距今日開始的三月之間,我天天均在九疑山摘星峰頭凝眸相待,你不要令我望……眼……欲……穿!」 戴天仇神情悽苦,先前的英風豪氣,全化作別緒離愁,邊說珠淚邊落,最後的「望眼欲穿」四字,幾已泣不成聲,青衫微擺,甩脫公孫玉撫在他肩頭上一隻右手,突展絕世輕功,一躍四丈,頭也不回的,便自疾馳而去。 ▼第四章 公孫玉心頭也是一番悽楚,望著戴天仇飄飄而逝的後影,兀自含淚茫然。 暗想初會這位盟弟之時,覺得他似比自己豪邁,怎的這臨歧分手之際,突然又柔弱得如同女兒?可見得「情」之一字,不知磨盡古今天下多少英雄?魔力大得委實不可思議。 悵憫久久以後,付清船資,帶著那柄盤螭劍,下岸投店,晚間無事,自然地又抽出寶劍,不住拂拭把玩,但在把玩之間,忽然發出玄想。 暗想這柄劍,既據傳說與「柔經」有關,自己何不就在「柔」字以,試探一下? 念頭雖然打定,但因劍是純鋼所鑄,覆去翻來,也找不出絲毫合於「柔」的所在! 公孫玉外表溫和,其實秉性極剛,既然想出這種念頭,便非要做到完全徹底不可。 左手持劍,竟自丹田叫足內家真力,除了劍刃之上,到處均以右手食拇中三指運用金剛指神功,試探虛實。 捏來捏去,依然通體堅鋼,但捏到劍柄之時,居然被他捏出一點異處! 原來劍柄螭首一紅一黑的兩粒眼珠之中,紅珠似與劍成一體,堅實異常,那粒黑珠,卻在公孫玉金剛指神功硬捏之下,彷彿略有彈性? 這一來公孫玉不禁狂喜,耍想把那螭首黑珠,挖出察查,但因劍是盟友之物,這粒黑珠,果與「柔經」有關,倒還可說,倘若只是自己幻想,無端損壞人家的稀世神物,卻以何言交代? 但轉念一想,盟弟戴天仇謀取盤螭之意,是欲仗此神物,練劍報仇,所以重在鋒刃能夠切金斷玉,並不重在裝飾美觀,而「柔經」能得與否,則關係自己師仇太大。仔細權衡之下,終於決定還是一試為當。 主意既定,遂找來一柄尖銳小刀,潛運真力,慢慢將那螭首的黑色眼珠挖出,原來那黑色眼珠,也是一顆圓形精鋼,毫無異狀,但眼珠以下,卻墊著一層黑色柔軟之物。 公孫玉發現自己所料不差,這螭首黑色眼珠之下,果有秘密,心頭不由一陣卜卜亂跳,極度小心的,慢慢將那黑色柔軟之物,挑出一看,竟是一張極薄羊皮。 公孫玉手捧這塊摺疊成長方小塊,藏在盤螭劍柄之中的黑色羊皮,跪倒默禱,祈求恩師天南三劍的在天之靈,佑助自己早得「柔經」,練成絕藝,好往雲南六詔,找那六詔神君万俟午,報仇雪恨。 默禱完畢,公孫玉戰兢兢的打開那疊羊皮一看,不由目瞪口呆,原來那黑色羊皮之上,只在方格白線之中,畫著一個七彩圓圈,和八個淡黃小字。 那圓圈的最外一層,是作黃色,逐漸往裏的次序是紅、青、紫、藍、橙,最中心卻是針尖大小的一點白色。 寫在這七彩圓圈以外黑色方格之中的八個淡黃楷書是:「空外之空,色中之色!」 公孫玉費了不少手腳,所得的卻是這麼一張莫明其妙的黑色羊皮,未免太已失望!找了一些棉花,填入劍柄,仍把那粒黑色眼珠,小心裝好,便對著這張羊皮,癡癡發楞!一張黑色羊皮,一個黃紅、青、紫、藍、橙、白的七個圓圈,和兩句佛家偈語似的「空外之空,色中之色!」要說就憑藉這點啟示,便足以找得那部武林秘笈「柔經」,未免太已虛無飄渺,但由這黑色羊皮藏得極端隱秘的程度看來,卻又分明具有莫大價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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