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一劍光寒十四州 | 上頁 下頁


  慕容剛心內茫然,行未數里,身後突然又響鸞鈴,他回頭望處,一片白影,重又如飛捲到。白衣女子馬上揚聲叫道:「慕容兄!我尚有一事忘懷,請亮你的肩頭長劍!」

  話完馬住,白衣女子探手腰間,撤下一柄寬如柳葉,長約四尺,而又柔若靈蛇的奇形長劍。

  慕容剛雖然久闖江湖,真還不知她手中那柄又仄、又長又軟的奇形寶劍來歷,更猜不出對方要自己亮劍之意,一下倒自怔住。

  白衣女子見他這般神色,不由微笑說道:「慕容兄不必多疑,我是想借劍試試你的內家功力!」說罷玉手一抬,奇形軟劍立即堅挺,斜指空中。

  慕容剛知她此舉必有心意,何況自己雖已看出此女不凡,也真想試試她既能叱吒群雄,到底有多大能耐?遂自肩頭撤下長劍,照樣斜舉胸前,兩劍相交,各自將本身真力,運往劍身之上。

  半晌過後,慕容剛臉紅收劍,白衣女子正色說道:「我們今日就算雙劍定交,慕容兄請恕小妹直言,憑你目前功力,倘能心無旁騖,再下五年苦功,頂多勉強能敵『麟』『龍』,絕鬥不過『玄龜羽士』!先前勸你之言,亦即為此。不過我猜你西行之意,當在北天山靜寧真人,若能得這位老前輩垂青,自然又當別論!小妹現贈你玉珮一方,不管怎樣,你們叔侄二人,重到中原,訪尋胡震武之前,務望先來王屋山四靈寨總壇,尋找這玉珮主人,小妹總可略效棉薄,有以助益!」

  話完自襟上摘下一方玉珮,擲向慕容剛,眼圈微紅,但剎那間便恢復了滿面英風,一聲「前途珍重!」復馬回頭,疾馳而去!

  鐵膽書生為這白衣女子的驚人功力所懾,感人情意所醉!癡癡地直望到天盡頭處,白影消失,才低頭審視玉珮。

  那方玉珮,是一塊長方形漢玉,純白無瑕,當中精工雕出一隻彩鳳,玲瓏剔透,栩栩欲活!

  慕容剛驀然心驚,人家情意拳拳,伴送這遠,並還贈佩留念,自己卻連她姓名,均未一問。但由她那身高出自己不少的絕世武功,言語中無意流露的身分權力,以及這塊玉珮上所刻的玲瓏彩鳳,各點看來,難道自己所遇的這白馬白衣美女,就是那「四靈」之中的「天香玉鳳」不成?

  想到此時,鼻觀之中,頓生幻覺,好像白衣女子身上的那種淡淡幽香,又在薰人欲醉!但掌中玉珮,雖然猶有餘溫,伊人芳蹤卻已早杳!

  鐵膽書生從迷惘之中漸漸返回現實,望了懷中的呂崇文一眼,復仇怒火蓋過了似水柔情,一聲引吭長嘯,舒卻心底煩愁,策馬狂馳,西奔大漠!

  鐵膽書生橫穿陝西,由甘肅出玉門關,直上西北,一路秦城漢壘,曉角寒沙,說不盡的邊塞景色!

  這日馬到星星峽,問起「金沙掌」狄雲,幾乎無人不曉,遂攜同呂崇文登門投帖拜謁!

  「金沙掌」狄雲對這位故人之子,特別器重,知他長年在關外行俠,忽然萬里遠來相訪,必有重大事故!遂親自迎入密室。

  慕容剛說明來意,「金沙掌」狄雲,拈髭沉吟半晌說道:「我與令先尊交好甚厚,老賢侄不是外人,彼此均可直言無隱。我雖足跡少到中原,但這四靈寨,卻常聽幾位老友說起,龜龍麟鳳四靈之中,以『天香玉鳳』人最正直,『毒心玉麟』人最兇狡,功力則以『玄龜羽士』為群倫之首!這四人武藝之高,難於捉摸,而手下奇材異能之輩,更是難以數計!我這一手金沙掌力,本來無足吝惜,賢侄率此子遠道相求,理應即行傳授。

  「但我細察此子根骨之厚,為武林罕見奇材,在我手中,未免糟塌!何況即把我這一身功夫,全部學去,加上青勝冰寒,恐怕也未必定是人家四靈對手!所以再三思維,賢侄仍以遵從令師伯無憂上人指示,往北天山靜寧真人之處,為此子苦求為當。只要能把靜寧真人的道家罡氣,『乾坤八掌』,和『太乙奇門劍法』,學上幾成,就比我這些粗淺功夫,不知強到哪裏去了!」

  慕容剛自與那白衣女子,借劍互較內力之後,覺得人家不但是女流之輩,所用又是一支軟劍,卻在片刻之間,就能逼使自己知難而退,看來手下並已留情,未出全力!可見江湖傳言非虛,自己這點功夫,在人家眼內,真如爝火螢光,不值一顧,再若負氣逞強,盟兄深仇,恐將永無報復之日!

  「金沙掌」狄雲見慕容剛如此神色,知他心裏難過,遂好言慰道:「賢侄但放寬心,此事我必不置身事外,靜寧真人曾有數面之緣,賢侄在此略微休息風塵勞頓,老朽陪你一同去趟天山,他年復仇之時,若有能效棉薄之處,必為盡力就是。」

  慕容剛見這位世伯,肝膽義氣過人,不由感激涕零,連連道謝。

  在星星峽逗留五日,「金沙掌」狄雲一面殷勤招待,一面把馬匹水囊等物,準備周全。他那匹通身赤紅,名叫火騮駒,也是蒙古名馬,腳程不在慕容剛的黑馬烏雲蓋雪之下。

  第六日清晨,三人出發,呂崇文與慕容剛同乘一騎,一紅一黑,兩騎駿馬,在那漫天風砂,匝地黃雲之中,昂首馳奔,絕塵飛駛!

  一過吐魯蕃,天山便分南北兩路,三人馬頭向北,對沿途景色,毫不眷顧,到得迪化不遠之處,「金沙掌」狄雲,向慕容剛懷中的呂崇文笑道:「呂哥兒,我們一過迪化,便當換馬步行,明日便可見到靜寧真人。憑你慕容叔叔的師伯無憂上人關係,和我這點薄面,總可如願以償。你根骨不錯,又身負血海深仇,從此便須專心一致,好好用功,不可辜負你慕容叔叔的一番心意了!」

  呂崇文回頭望望慕容剛,一對大眼之中,滿含感激之色,唯唯稱是。

  狄雲號稱新疆大俠,頗受疆人愛戴,熟人極多!過得迪化,便將馬匹寄存友人之處,三人同向北天山深處進發。

  ▼五 天山論劍

  且說在北天山的兩座參天高峰當中的一條幽谷,蒼崖翠壁的薜蘿垂拂之間,有一寬敞古洞,洞外一株綠萼老梅,和一株虯結蜷屈的古松的覆蓋之下,正有一位清癯全真,與一位鬚眉奇古的披髮頭陀,以黑白雙丸當枰對弈。

  道人手拈白子,俯察全盤局勢,見黑棋原來的幾顆散子,現已互相呼應,氾濫成勢,沉吟頗久,抬頭向對坐的披髮頭陀笑道:「當初我一著之差,養癰貽患,如今除卻生死劫爭之外,似無互為善罷之法了。」

  說罷果然落子成劫,頭陀哈哈笑道:「道兄野鶴孤雲,清虛寧靜,居然也動殺機!棋局如此,世局亦復如此,劫數將臨,任何人無法避免!當初泰山絕頂,你劍下施仁,放走天南雙怪。誰道竟然遠竄絕島,巧得奇書,不但練成一身絕藝,並還教出來什麼玄龜羽士、毒心玉麟,創設了個四靈寨,攪得武林之中,善良遭禍,魑魅橫行,追源溯本,你既然種因於前,必須結果於後,這一局殘棋的收拾之責,不能旁貸!何況你那一身蓋代武學。也不能沒有傳人,我向你推薦的那塊渾金璞玉,確屬美質良材,就看你這位武林大匠,如何的加以精心雕鑿了!」

  道人目注頭陀,微笑說道:「天南雙怪,武功確實不俗!當初泰山大會,惡鬥一日夜間,我僅在青竹九九樁之上,勝了他們一劍,並非有意放走。一別三十年,雙怪處心積慮,誓雪前恥!到目前為止,雙怪本人,仍在海外苦練,僅打發門下弟子二人就在江湖之中,闖下偌大聲望!豈可加以忽視?我們虛名在外,未操十分勝算之前,不能妄動,此心此理,彼此料會相同!

  「北天山冷梅峪內,我固在朝夕精研,你這假學虛無的頭陀,想也未曾閒度歲月!那呂姓孤兒,經你這樣一說,資質定好,我收他不難,但既要造就,就應該造出一朵冠絕天下的武林奇葩,否則不必!因此三年以後我想留你在天山小住五年,以你禪宗『天龍掌法』,『卍字多羅劍』,和我的『乾坤八掌』及『太乙奇門劍法』,揉合相傳,才能使他以八年苦功,抵得過玄龜羽士等人的數十年內家功力!四靈寨危機出現之時,天南雙怪,自會出場,那時我們再聯袂而出和他作最後了斷。」

  頭陀聞言呵呵笑道:「我真想不到這北天山的靈妙勝景,和這滿谷梅花,竟然淡不了你絲毫好勝之念!你既有此意,我也不便掃興,只是那孩子姿稟雖佳,卻一身殺孽!雖然群邪猖狂,該有此劫,但與我佛門的慈悲宗旨,仍覺有悖呢!」

  道人不覺失笑道:「三十年前,江湖巨寇神邪,在你掌下喪生的,不計其數,曾有『活報應空門煞星』之稱,何時裝起這副假慈悲來?誅邪崇正,濟弱扶傾,殺得惡人,正為莫大功德!只須力戒『妄』之一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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