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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落得快易,落得慢難,對方所表現的這一手「凝氣躡虛」的極上乘輕功,又把葛嘯群看得嚇了一跳。

  對方身形落地,是個蒙面怪人。

  一般蒙面人,不過是取塊黑布,蒙住頭面而已,但眼前這位怪人,卻是用一大塊黑布,由頭蓋下,罩住全身,並在黑布上開了六個洞穴。

  頭部有四個小小洞穴,兩個是用來觀物,兩個是用來呼吸。

  腋下的兩個洞穴,則是便於把兩隻手臂,從黑布以內伸出。

  葛嘯群見了對方的出奇功力,有點皺眉惙惙。但見了對方這出奇裝束以後,又有點揚眉好笑。

  他拿定主意,行禮後兵,一抱雙拳,含笑說道:「尊駕……」

  誰知他雖想先禮後兵,對方卻毫無禮貌。

  葛嘯群「尊駕」二字才出,眼前黑影一晃,對方竟欺身直踏中宮,揮掌向自己的頰上摑來。

  這一招名叫「鬼王撥扇」,極為驚人。

  招術手法,並不驚人,驚人的只是一個「快」字。

  只要你真能把「快」字精義,發揮極致,則任何庸俗招式,都會威力驟增,變成罕世絕招。

  如今蒙面怪人的這一招「鬼王撥扇」,便是快得不可思議。

  倘若比較起來,這位蒙面怪人,應該是葛嘯群生平所會過的最強高手。

  因為葛嘯群所鬥過的絕世強手,無非是「陰山蛇叟」呼延光及「綠毛僵怪」巴鴻,「吸血幽靈」毛白羽等「秦嶺雙兇」。

  但眼前蒙面怪人的身手矯捷程度,竟比「陰山蛇叟」及「秦嶺雙兇」,還要略強少許?

  換了先前,葛嘯群真躲不開這招「鬼王撥扇」,但如今他的一身功力,已不下於當世武林中的一流高人,遂在奇險絕倫之下,又復施展「竹劍先生」西門遠所傳「五行挪移身法」,閃退出七八尺。

  蒙面怪人以為一掌必中,想不到竟會打空,遂低低「咦」了一聲,並未趁勢追擊。

  葛嘯群對於這蒙面怪人的一身武功,竟高深到如此程度,不禁萬分詫異地,揚眉問道:「尊駕功力絕高,應該是當代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身分,請趕緊見告名號,免得葛嘯群有所失禮。」

  蒙面怪人仍不答話,只是「呱呱呱」地笑了幾聲。

  那種笑聲,既似天生怪喉,又似矯揉造作,總而言之,是怪異到了極處。

  葛嘯群本是滿腹煩憂,好容易才倚仗內家修為,定中生靜,靜中生意,使得天君泰然,如今被蒙面人這一逗弄,不由地滿腹煩憂,化作了一腔怒火。

  他劍眉雙挑,再度抱拳問道:「尊駕放明白些,葛嘯群並非怕事之輩,這一再以禮相詢,只不過是為了恐怕彼此有甚淵源,無意中得罪前輩。」

  蒙面怪人聽到此處,又復聲音怪異無比的「呱呱呱」地發出一陣怪笑。

  葛嘯群氣往上沖,厲聲叫道:「尊駕再若不肯發話?卻休怪葛嘯群有失禮數,我要憑兩隻手掌,打出你的來歷。」

  蒙面怪人「呱呱」笑了兩聲,雙手叉腰,把身軀搖了一搖。

  他雖然仍未答話,但這種動作,卻表示出一種毫不在乎意味,要葛嘯群有何本領,儘管施展。

  葛嘯群被對方一再揶揄,便是泥人,也有土性,遂怒火中燒,功力暗聚,搶步攻出一掌。

  他明知對方高明,怎敢輕敵?故而第一招便用出了「上下古今鬼見愁」。

  這招「上下古今鬼見愁」,其威勢之強,已如閃電奔雷,狂風暴雨。

  蒙面怪人又復「咦」了一聲,這種聲音,表示出了未曾料到葛嘯群能有如此厲害的驚奇意味。

  起初是蒙面怪人表示驚奇,跟著便是葛嘯群表示驚奇。

  葛嘯群的驚奇程度,比那蒙面怪人還要厲害一些。

  因為他自從學會以來,每次施展,均給與對方其大威脅的「上下古今鬼見愁」,卻對蒙面怪人失去效用。

  眼看對方身形業已籠罩在自己這招絕學的各種變化之中,絕無逃脫可能,但那蒙面怪人,只是從容自在地略一旋步飄身,便遁出了幕天掌影之外。

  葛嘯群何嘗不想發動這招絕學中所蘊變化,但怪就怪在對方那看來極為隨意的閃避身法,卻靈得不能再靈,妙得不能再妙,是從他一切變化的夾縫之中,飄然遁走。

  換句話說,就是葛嘯群倘想發動甲種變化,這蒙面怪人的身形,正在甲種變化的威力難及之處。

  若想發動乙種變化,則蒙面怪人身形,又在乙種變化的攻力脆弱之處。

  再換句話說,就是這蒙面怪人,對於葛嘯群所施展這招「上下古今鬼見愁」絕學中所蘊藏的一切變化,幾乎比葛嘯群本人還要熟悉。

  葛嘯群一掌打空,絕不再攻,竟反而向後縱退了一丈四五。

  他不是不再進攻,而是換了一種進攻方式。

  方才他是直接的,用手掌進攻,如今則是間接的,用眼光進攻。

  葛嘯群幾乎把全部功力,都凝注於雙目之內,把兩道眼神,化成兩柄鋒利無比飛刀,死盯在這位身量不高的蒙面怪人身上。

  果然,那蒙面怪人被葛嘯群目光凝注,盯得不大自在起來,於是,他有了動作。

  但這所謂「動作」,仍是把身軀搖了幾搖,並「呱呱呱」地笑下幾聲。

  葛嘯群恨得頓足叫道:「你不要再搖,也不要再笑,難道我還不知道你是個什麼變的麼?」

  蒙面怪人聞言,方自一愕,葛嘯群又復劍眉深蹙,恨恨叫道:「蝟大哥,你還不快把那塊黑布取掉,你只能瞞我一時,我一細注目之下,你縱用黑布蒙住頭顱,但顯而易見地,一顆腦袋,仍比普通人大得多呢!」

  這蒙面怪人,果然正是「銀蝟鬼見愁,大頭蛆王」東郭斌,他既被葛嘯群識破來歷,只好扯去那塊罩住全身的黑布,哈哈大笑說道:「葛老弟,你不要吹,這不是你的眼力好,而是我自己露了馬腳,我若接你一掌,你就不知道我是誰了。」

  葛嘯群一面重向東郭斌躬身行禮,一面點頭笑道:「蝟大哥說得對,當世武林之內,能接我一招『上下古今鬼見愁』之人,固然甚多,但能夠如此從容閃避,並靈妙得恰到好處的,卻只有這招絕學的創始人了。」

  說到此處,雙眉一蹙,又自苦笑問道:「蝟大哥,小弟業已苦惱透頂,憂慮極深,你卻還向我開上這麼一個玩笑做甚?」

  東郭斌怪笑答道:「我來此山中有事,早就發現了你,但見你眉鎖憂重,心神不屬,彷彿連路都不看,只是茫然前行,遂知你定然遭遇了什麼重大挫折。才想和你開個玩笑,讓你散散愁腸,同時並試試你迭有奇遇之下,在功力方面,究竟長進多少?」

  葛嘯群苦笑說道:「小弟與蝟大哥太行別以來,迭經『竹劍先生』西門遠、『隴右神駝』皇甫正老前輩等,垂拂提攜,進境確不在小。但最近所遇挫折,卻也大得不能再大,簡直把我碰得頭昏腦脹,鼻青臉腫。」

  東郭斌笑道:「葛老弟不要洩氣,且把你遭遇了什麼挫折,講給我聽,讓我來替你調製上一碗『醒腦湯』,或一服『清心散』吧!」

  葛嘯群如今才算是遇見親人,不禁心中一酸,神色泫然地悲聲叫道:「蝟大哥,你來得太好,小弟正單人獨自,孤苦伶仃。」

  東郭斌接口笑道:「這些『單人獨自,孤苦伶仃』,算是什麼詞兒?用得太不恰當,因為據我知道,你交上桃花運,最少有兩個極親密的女朋友呢!」

  葛嘯群眼圈一紅,搖頭嘆道:「桃花非好運,妒禍起蕭牆,小弟這次所受挫折,就是因為陰錯陽差地結交了兩位紅妝知己。」

  東郭斌見他目中淚光潸潸,遂含笑說道:「葛老弟,不要哭,你應該知道『丈夫有淚不輕彈』……」

  葛嘯群不等東郭斌話完,便自接口嘆道:「所謂『丈夫有淚不輕彈』,是『只因未到傷心處』,但小弟如今卻不折不扣地到了傷心處了。」

  東郭斌伸手在葛嘯群肩上,重重一拍,朗聲狂笑說道:「葛老弟振作一些,打落門牙和血吞,再傷心也不要掉下眼淚,你應該咬緊牙關,挺起脊梁,來處理一切忤逆之事。」

  在這幾句話兒之內,東郭斌暗暗用上了足以發聾震聵的玄門「萬妙清音」,果使葛嘯群的心中苦悶稍怯,靈明又朗。

  他劍眉一挑,舉袖拭去強忍未落的目中淚珠,向東郭斌發話問道:「蝟大哥,小弟遭遇太多,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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