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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這時那位悟非大師連司徒潞的來歷,也已聽出,合掌當胸,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含笑說道:「貧僧今日可稱幸會,兩位施主竟是名滿乾坤的『玉琢嫦娥』聶女俠,及『重光公主』司徒女俠。」

  司徒潞訝然問道:「大師是一向駐錫在這『大別山』內嗎?」

  悟非大師搖頭笑道:「貧僧一向浪跡江湖,聲名狼藉,近始蒙先師接引,悟卻前非,皈依三寶!」

  聶小冰含笑說道:「大師俗家名號,可否見告?令師又是那位佛門高僧?」

  悟非大師笑道:「貧僧與兩位女施主,曾經同赴『雲夢爭奇大會』,因在三奇水塢之內,彼此均非以本來面目出現,故而如今陌不相識,但貧僧卻與兩位女施主的好友,『離垢書生』司馬彥兄,於武昌城內,及黃鶴樓頭,氣味相投,訂過交呢!」

  司徒潞聞言,秀眉雙軒,看了聶小冰一眼,含笑說道:「冰妹,這才真叫做『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又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你知道這位悟非大師,是誰了嗎?」

  聶小冰也驚喜異常,向這悟非大師揚眉說道:「大師莫非就是以一身空空神技,遊戲人間的『妙手郎君』游天樂兄嗎?」

  悟非大師先是點了點頭,又復搖了搖頭,寶相莊嚴地口喧佛號答道:「游天樂三字,是生身父母所賜,貧僧不敢否認。但『妙手郎君』之號,卻請兩位女施主,不必再提。因貧僧既悟前非,畏聞舊孽……」

  說到此處,司徒潞驀然想起一事,遂打斷這位由「妙手郎君」游天樂化身的悟非大師話頭,失聲問道:「大師既是游天樂兄,則你皈依三寶之事,想由大智老禪師,慈悲引渡的了?」

  悟非大師唸了一聲佛號,合掌躬身答道:「先師法號,便是上大下智。」

  司徒潞「呀」了一聲,神色黯然,嘆息說道:「大智老禪師不僅是禪功湛深的佛門聖僧,也是武學高明的武林前輩。我們正想倚仗老禪師的佛法護持,共弭世劫,盡掃群魔,誰想到老禪師竟已撒手紅塵,西歸極樂了呢?」

  悟非大師合掌笑道:「佛門以『諸緣盡滅,滅度西歸』為上乘功果,先師功行圓滿,得證真如,兩位女施主不必為之悲戚!」

  語音至此微頓,目光注向司徒潞,含笑問道:「司徒公主適才曾有『踏破鐵鞋無覓處』之語,莫非是有甚事兒,特來找尋先師或貧僧的嗎?」

  司徒潞點頭笑道:「你們師徒二位,都是我們要找之人,如今大智老禪師既已西歸,只好單獨找你這位悟非小禪師了。」

  悟非大師眉頭一皺,訝然問道:「司徒公主與聶女俠,見識高明,神功絕世,貧僧則無德無能,不知有何值得兩位尋找之處?」

  聶小冰嬌笑說道:「我們有樁要緊事兒,想請一展空空妙技!」

  悟非聽得連搖雙手,頻宣佛號說道:「貧僧適才業已說明既悟前非,畏聞舊孽,怎可再蹈覆轍,施展那種自知不肖的下流手段?」

  聶小冰想不到自己才一開口,悟非大師便加峻拒,不禁目注司徒潞,苦笑搖頭,示意求教。

  司徒潞見著笑道:「冰妹,你且把你彥哥哥和你身中奇毒經過,說給這位悟非小禪師聽聽,大概他會動了慈悲之念。」

  聶小冰受教以後,果把自己與「離垢書生」司馬彥,夜遊「幕阜山」,誤入「玄陰洞」被逼吞下了慢性毒丸,致為「玄陰教主」東方赫加以控制等情,向悟非大師,詳述一遍。

  悟非大師靜靜聽完,喧了一聲佛號,向聶小冰搖頭笑道:「聶女俠放心,先師在日,曾對貧僧暢論當世武林一般豪俠,他老人家認為『離垢書生』司馬彥兄,是位出類拔萃的少年英雄,人品端正,種福心田,生平縱有災危,必無大礙,事事都會逢凶化吉,遇難呈祥。他老人家並在巫山石壁之上,為司馬彥兄,留下『江湖彈劍,心地為先,惡者必譴,善者必全』之偈示。」

  聶小冰苦笑說道:「四句聖僧佛偈,解不了我彥哥哥的目下危機!還請大師慨施妙手,從那『玄陰教主』東方赫身畔,盜取他的獨門解藥才好。」

  悟非大師聞言,向聶小冰合掌一拜,含笑說道:「聶女俠,不是貧僧故意拿翹,只因我好容易才悟盡前非,皈依三寶,跳出紅塵,就等於武林大俠的『封劍閉門』,綠林豪雄的『金盆洗手』一般,你難道竟忍心逼我把這雙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爐香,藉著慈悲佛力,洗得淨淨的手兒,再復插入那血腥污濁的江湖之內?」

  這一番話兒,堵得聶小冰無法再作請求,只好廢然一嘆,搖頭說道:「大師既然這樣說法,聶小冰自然不敢再以江湖俗事,奉擾禪心,我姊妹就此告別。」

  轟小冰語音方了,司徒潞忽然含笑叫道:「冰妹且慢告別,我還有樁更重要的江湖俗事,忘了告訴這位一塵不染,四大皆空的悟非小禪師呢!」

  悟非大師聽出司徒潞這「一塵不染,四大皆空」八字,有些諷刺自己意味,不禁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對她苦笑說道:「司徒公主,難道你也有些怪責我嗎?常言道『人各有志』,悟非不願再染塵俗之舉,曲加諒宥是幸!」

  話完,神色一正,合掌當胸,低眉吟道:「未著袈裟我是人,袈裟一著絕凡塵,只從經卷求心靜,不向江湖把手伸……」

  吟猶未了,司徒潞便笑吟吟地,搖手叫道:「小禪師放心,我不是要你再向江湖把手伸,只是要告訴你一樁江湖俗事,也可以說是一樁喜事。」

  悟非大師點頭笑道:「司徒公主請說無妨,但『喜、怒、憂、懼、愛、憎、欲』等七情,卻已早對悟非無涉的了。」

  司徒潞含笑說道:「關於解除『離垢書生』司馬彥,及聶小冰小妹所中慢性奇毒之事,我認為有四人可以求助!就是請你施展空空妙手,盜取解藥,請『青囊神叟』諸葛仁施展岐黃妙技,加以治療,以及請大智老禪師、『無為仙子』歐陽絮等兩位僅憑一身所學,便可硬把『玄陰教主』東方赫制倒,前往『北邙鬼府』,強行搶救!」

  悟非大師點頭說道:「司徒公主想得極對,只可惜先師已歸極樂,貧僧已絕塵緣,你們還是趕緊去找『青囊神叟』諸葛仁,和『無為仙子』歐陽絮吧!」

  司徒潞搖頭說道:「請葛神叟的行蹤難覓,我姊妹苦尋不見……」

  悟非大師不等司徒潞話完,便即含笑說道:「諸葛神叟雖然行蹤不定,但歐陽仙子卻甚為好找,她住在『烏蒙山見性庵內』。」

  司徒潞點頭說道:「我知道歐陽仙子所在,故而最先求助之處,便是奔往『烏蒙山見性庵內』……」

  她話方至此,悟非大師便愕然插口說道:「司徒公主既已去過『見性庵』,就不對了。那位『無為仙子』歐陽絮,與『離垢書生』司馬彥兄之間,曾有一段『無垢情緣』,難道她也不管閒事?」

  司徒潞淡笑幾聲,搖頭說道:「江湖間事,變化太多,等我趕到『烏蒙山』中,『見性庵』卻已成了一團火海,無法搶救,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它化為灰燼!」

  悟非大師驚得退後一步,失聲問道:「司徒公主,你知不知道這把火兒何來?歐陽仙子與見性庵主,有無傷損?」

  司徒潞目光微瞥聶小冰,拋過一個神秘眼風,再向悟非大師緩緩答道:「這把火兒,是『赤手妖龍』姬玉城、『翠眉妖女』姬綠綺舅甥所放,『無為仙子』歐陽絮,蹤跡不見,生死難知。『見性庵主』孟香嬋則因初學武功,難逃劫火,遂隨著她那座『見性庵』,化為灰燼!」

  悟非大師聞言,臉上神色,立時慘變!

  司徒潞柳眉微揚,含笑說道:「大師不要為孟香嬋庵主難過,湼磐茶毗,也是佛門子弟的正當收場,所以我才說這是一樁喜事。」

  悟非大師目光茫然,苦笑點頭說道:「不錯,這是喜事,但貧僧與孟庵主昔有深交,我既知她先我解脫,應該為她唸一段經兒致敬!」

  語音了後,果然立即低眉合掌,口內喃喃,哦嘿咕嚕地,不知在唸些什麼經咒?

  聶小冰見狀,眉頭雙蹙,正在暗覺司徒姊姊未免過份捉狹之際,那位悟非大師的一顆光頭,卻越來越低,口內所唸經咒之聲,也含糊得更不可辨。

  司徒潞先行霎霎眼皮,對聶小冰嘴角微披,現出一種哂然笑容,然後疾如電光石火般,雙手齊伸,左手兜住悟非大師下頦,把他那顆光頭,往上一抬,右手則向悟非大師的脅下一指!

  這是一招名叫「彩鳳雙飛」的精妙手法,慢說悟非大師正在毫無防範的低頭唸經,就算是對面過手,以悟非大師的武功造詣,也逃不過重光公主司徒潞的如電動作!

  如今呈現在司徒潞、聶小冰眼前的,是一幅奇妙畫面。

  悟非大師是先被司徒潞兜住下頦,抬起光頭,然後再用點穴手法,制得全身上下,一動不動。

  這副姿態,已足夠令人忍俊不禁,但更妙的是這位自稱七情不染,已絕塵緣的悟非大師,卻是滿面模糊淚漬。

  四肢百穴雖被內家手法制住,但他那為了聽得「見性庵主」孟香嬋慘死,因而傷心垂落的兩行情淚,卻不怕什麼「內家點穴手法」,依然一滴一滴地,順頰下流,滴在所著僧袍之上。

  司徒潞目注悟非大師,滿面笑容地,曼聲吟道:「終朝拜佛禮香花,不入江湖要出家。舊伴忽傳遭浩劫,兩行情淚漫袈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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