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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莊伯樂笑了一笑說道:「其實這理由極為筒單,因為『美人』是弱者,『昏王』是暴君!一般無骨文人,僅會舞文弄墨,欺負那只能忍氣吞聲,無法反抗的薄命紅顏,卻抹煞事實,昧著天良,反向一干無道暴君,歌功頌德。」

  司馬彥雖然窘得滿面通紅,但仍萬分佩服,點頭讚道:「莊兄這番精闢高論,不僅罵盡無恥之人,也替含冤負屈的千古紅顏,一洗九泉幽怨。」

  「司馬兄既然同意小弟看法,可見這句『自古美人皆禍水』,實是不當謬語,常人吟之,僅不值識者一笑,但司馬彥是武達文通的當代大俠,今後切莫再隨口而出才好。」

  莊伯樂忽然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我也領會得出司馬兄的言外深意,你是不是認為姬綠綺姑娘有些過分輕浮?」

  司馬彥驚心於莊伯樂的辯才無礙,詞鋒逼人,業已不敢直接勸說,只是微微一笑,委婉答道:「莊兄莫非也有這種感覺嗎?」

  莊伯樂仰首青天,目光凝注舒捲白雲,俊眉軒處,朗聲說道:「人生得知己難,得紅顏知己尤難,至於獲得姬綠綺這等艷絕塵寰的紅顏知己,更是難上加難……」

  說到此處,語音忽頓,兩道炯炯眼神,從天際舒捲白雲之間,慢慢移注到司馬彥身上,含笑問道:「司馬兄,我所說的這幾句話兒。對是不對?」

  司馬彥無法從這幾句話兒之中,找出對方語病,只得苦笑點頭說道:「對極!對極!」

  莊伯樂繼續笑道:「獲一艷絕塵寰的紅顏知己,既然如此之難,則姬綠綺縱有甚缺點,我也當盡我所能,使其潛移默化……」

  司馬彥靜聽至此,知道莊伯樂情操高尚,對於姬綠綺愛意極深,自己若再從正面進言,可能反會獲得相反效果,遂微微一笑,移轉話頭說道:「莊兄與大智禪師,似乎彼此關係,頗為密切?」

  莊伯樂搖頭笑道:「切則頗對,密則未然,老禪師不僅對我有過救命之恩,並是師執前輩,只可惜莊伯樂福薄無緣,不能常侍杖履而已!」

  司馬彥笑道:「大智老禪師曾與莊兄同在『巫山』弈棋,他知不知道莊兄和姬綠綺姑娘,結交之事?」

  莊伯樂揚眉笑道:「怎麼不知?大智老禪師還親對姬綠綺姑娘看了幾眼。」

  司馬彥含笑問道:「老禪師對於姬綠綺姑娘的看法如何?」

  莊伯樂微微一笑道:「老禪師認為姬綠綺既具慧根,又具惡報。這一類人,若能徹悟回頭,必是『龍華會』上人物,否則即永墜泥淖,成為魔鬼!」

  司馬彥「哦」了一聲,目注莊伯樂再復問道:「老禪師既是莊兄師執前輩,則對於莊兄與姬綠綺姑娘之間的這段情緣,總該有所指示?」

  莊伯樂笑道:「我師伯別無指示。他老人家只要我注意『因果』二字!他說塵世間一切恩怨糾纏,無非前因後果,但今世所施所受,究係種來世因?抑或結前世果?卻極難判斷!故而佛家除了闡揚因果報應之外,並主張以德報怨,因為今生倘能以德報怨,來生必獲善果,至於前生之怨,則早已由輪迴轉世,泯然無知,大可得放手時且放手了。」

  這一番話兒,聽得司馬彥遍體清涼,合掌躬身,向空膜拜!

  莊伯樂笑道:「司馬兄這是何意?」

  司馬彥俊目之中,神光極朗的含笑答道:「大智老禪師的這幾句話兒,宛如暮鼓晨鐘,發人深省,大千世界眾生,倘若均能領略這種慈悲佛旨,則萬孽自消,祥和一片,等於是同登極樂了!」

  莊伯樂連連點頭,微嘆說道:「司馬兄果具夙慧,一聞妙旨,便朗靈光,只惜世人渾噩者多,以致孽累循環,無時或已!」

  司馬彥抱拳長揖笑道:「聞君一席話,啟我半生迷,司馬彥深謝莊兄明教。」

  莊伯樂含笑還禮說道:「小弟姿質魯鈍,懂得什麼?我只是轉述大智老禪師的幾句話兒,司馬兄不必如此謙抑。」

  說到此處,目光在司馬彥身上,來回一掃,含笑問道:「司馬兄,你神情不寧,是否有什麼急事?」

  司馬彥遂把五月十五之約,向莊伯樂大略一說。

  莊伯樂「呀」了一聲,軒眉笑道:「司馬兄,無量山黑眚谷之行,定然緊張精采異常,我若非必須在此等候為我遠行取藥的姬綠綺姑娘,亟願奉陪同去,一識『雲夢三奇』,以及『南荒毒蝟』柳文宗等心機險惡的當世高手。」

  司馬彥搖頭笑道:「此行雖有險危,司馬彥是必須踐諾不得不去,莊兄卻無同淌這場渾水之理。」

  莊伯樂道:「江湖遊俠之徒,遇事只問平或不平?義或不義?不應考慮到本身利害關係,姬綠綺姑娘若是來得早時,我便與她一同趕去,湊湊熱鬧。」

  司馬彥隨口謝了一聲,便向莊伯樂施禮告別。

  在這段由「烏蒙東」又往「無量山」的路程之中,司馬彥始終忖著一項問題,但他卻又無法在這項問題的兩樁必然結果以內,斷定一樁結果。

  這項問題,便是莊伯樂與姬綠綺的一段情緣,兩樁必然結果則是若非姬綠綺被莊伯樂感化,覺悟前非,棄邪歸正,便是莊伯樂與虎謀皮,被惡根太深,劣性難除的姬綠綺害得身敗名裂!

  司馬彥對於這兩樁結果,雖不敢遭加測定,但他反反覆覆,仔細尋思之下,也有了一種主觀看法。

  這種主觀看法,便是倘莊伯樂感化不了姬綠綺,而反受其害!屬於人情之常,意料之內。

  倘若姬綠綺居然被莊伯樂感化,革面洗心,回頭向善,則屬於人情之變,意料之外。

  這兩處結果的可能性,顯然是前者大於後者,但司馬彥卻滿心禱祝著後者成為事實。

  在他心目之中,莊伯樂是聖賢,姬綠綺是魔鬼!

  考諸史冊,凡屬聖賢與魔鬼的鬥爭,當時勝利者,多半都是魔鬼!等到十年、百年、甚至於千年以後,那些當時慘遭失敗的聖賢,才會扭轉局勢,獲得一種象徵性的虛無飄渺勝利!

  未來總是未來,現實的人生,誰也不會整個不顧目前,只為未來著想。

  故而司馬彥心中,除了對馬空群的憤恨,對歐陽絮的情思以外,又添了一份對莊伯樂的關懷憂慮。

  雲南風光極美,以滇池水色之秀,金馬碧雞之勝,均未能吸引得這位胸頭愁緒紛紛的「離垢書生」司馬彥,小作逗留,他只是戴月披星地趕赴「無量山黑眚谷」而去。

  「無量山」到了,「黑眚谷」也到了。日期更總算未曾耽誤,正好是五月十五。

  但與司馬彥訂約的「大頭仙子」紀西屏,卻是形影未見。

  司馬彥以為對方因事來晚,遂在「黑眚谷」口,徘徊等待。

  由五月十五日的正當午一直等到五月十六的曙光大透,除了虎嘯猿啼,風聲鶴唳以外,未見絲毫人跡。

  司馬彥心中好不憤然!暗想自己為了重於然諾,不辭萬水千山,餐風宿霧地苦苦趕來,誰知竟會空跑一趟,上人惡當!

  他越想越氣,但因不知「南荒毒蝟」柳文宗等巢穴何在?又無法主動追尋,只得搖頭蹀躞,徒呼負負。

  東升虹日,已掛松梢,忽然有了武林人物,提起飛馳的輕抖腳步聲息。

  司馬彥心神一振,抬頭望去,只見有條曼妙如仙女的白衣人影,宛若雲飄電掣般向「黑眚谷」口馳來。

  展眼間,人到面前,正是以「龍虎風雲劍法」,馳譽武林的「玉琢嫦娥」聶小冰。

  司馬彥見是聶小冰,立即含笑抱拳叫道:「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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