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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顧朗軒忍不住又拉著蕭瑤的柔荑素手,嘆息一聲說道:「烏不會白頭,馬也不會生角,但人卻極易紅顏失潤,綠鬢成霜!我是恐怕瑤妹為了此事,會……會耽誤……青春……」

  蕭瑤哦了一聲,失笑說道:「顧兄又來迂了,這是我自己情願的,縱然當真如你所謂的喪失朱顏,凋殘綠髮,亦毫無怨恨……」

  顧朗軒滿臉感激神色,正待發話,蕭瑤又自笑說道:「即令我們所願難成,蹉跎歲月,變成了一對『老骨頭』,但這份心意可對天日,加上清清白白的歷久不渝情懷,也足堪自慰,並流為武林雋聞,百世佳話的了!」

  他們談話至此,突然聽得於極遠處飄來一縷簫聲。

  顧朗軒文通武達,本是樂曲知音,細一聆聽之下,失聲讚道:「簫韻真高,簫質真好,這吹簫人所用,定是一管極品『玉屏簫』,聞其聲如見其人,諒係絕塵雅士!」

  蕭瑤嬌笑說道:「顧兄能聞聲識簫,足見高明,我也覺技癢,想變個戲法給你看看!」

  顧朗軒笑道:「瑤妹會變戲法?我倒要瞻仰瞻仰,但不知是『口吐蓮花』?『五鬼搬運』?……」

  蕭瑤連搖螓首,失笑說道:「那些『口吐蓮花』、『五鬼搬運』等等,都是江湖俗技,不值一笑,我如今要表演的,是一種內家絕藝,名叫『以嘯點唱』?」

  顧朗軒惑然說道:「什麼叫『以嘯點唱』?這四個字兒,我從來未曾聽過!」

  蕭瑤微笑道:「顧兄即未聽過,如今便開開耳界吧!」語音方落,一聲清嘯便已出口。

  蕭瑤這嘯聲,似鳳鳴,若龍吟,雖然響遏行雲,一發便收,但四外山谷的回音,卻裊裊成韻,歷久不絕!

  顧朗軒茫然問道:「瑤妹這嘯聲雖甚清越好聽,但『點唱』二字,仍不可解,你是『點』誰『唱』呢?」

  蕭瑤答道:「此事由吹簫而起,我自然是點那吹簫人唱闕詞曲!」

  顧朗軒有些不信地,揚眉問道:「他會唱麼?」

  蕭瑤笑道:「不單會唱,唱的並必定是闕東坡詞……」話方至此,吟聲已起。

  顧朗軒傾耳凝神,聽出那人唱的是:「山下蘭芽短浸溪,松間沙路淨無泥,蕭蕭暮雨子規啼。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髮唱黃雞!」

  顧朗軒咦了一聲,愕然說道:「怪事,怪事,此人所吟的,果然是東坡居士的一闋『浣溪沙』呢!」

  蕭瑤嬌笑說道:「這不算怪,他還要唱呢!」

  顧朗軒道:「還要唱麼?還是唱『東坡詞』?……」

  蕭瑤接口笑道:「不是東坡詞,這回大概要改唱稼軒詞了!」一語方畢,遠遠歌聲又起,唱的是:「寶釵分,桃葉渡,煙柳暗南浦。怕上層樓,十日九風雨。斷腸片片飛紅,都無人管。  倩誰喚,流鶯聲住。鬢邊覷,試把花卜歸期,才簪又重數。羅帳燈昏,哽咽夢中語。是他春帶愁來,春歸何處?卻不解帶將愁去!」

  顧朗軒聽完這闕辛稼軒的「祝英台近」,知曉事非湊巧,向蕭瑤恍然笑道:「我明白了,瑤妹與這吹簫作歌之人,定是素識!」

  蕭瑤嫣然笑道:「顧兄才明白麼?我與此人若非素識,怎會未卜先知地猜得他一切舉措?」

  顧朗軒道:「這位吹簫高士是何身分?瑤妹把他請來,為我引介引介!」

  蕭瑤笑道:「引介不難,但顧兄卻難免要吃點虧兒?」

  顧朗軒目注蕭瑤,皺眉問道:「怎麼叫『吃點虧兒』?瑤妹此語,我卻不解!」

  蕭瑤笑吟吟地揚眉笑道:「此人年齡比你大不多少,但我卻叫他師叔,你既與我兄妹相稱,少不得也要矮上一輩……」

  顧朗軒不等蕭瑤話完,便即含笑接道:「矮上一輩又有何妨?有位高明的師叔,絕不會是什麼吃虧之事!」

  蕭瑤聞言,嬌笑說道:「好,我告訴你,這位師叔姓辛,名東坡……」

  顧朗軒揚眉笑道:「這位師叔定然元龍高致,豪氣干雲,才於詞家中獨愛蘇辛,連姓名也直接了當地……」

  蕭瑤聽至此處,向顧朗軒搖了搖頭,目注右前方六七丈外的一叢樹木,笑聲叫道:「辛師叔,你是長輩,怎麼還好意思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偷聽別人說話?」

  樹影中果然有人「哈哈」大笑,接口說道:「我不是偷聽別人講話,是要聽聽你這刁鑽古怪的丫頭,背地裏編排我什麼不是?」

  隨著語聲,從樹影後閃出一位年約四十左右,手持竹簫的虯髯雄壯的漢子。

  蕭瑤指著顧朗軒,向虯髯壯漢叫道:「辛師叔,我替你引見引見……」

  那位名叫辛東坡的虯髯壯漢搖手笑道:「不必,不必,我知道他是在中原一帶頗具俠名的『紫竹書生』顧朗軒!」

  蕭瑤投射過兩道驚奇的目光,向辛東坡問道:「辛師叔,你嘯傲西陲,並不常在中原走動,怎會認識我顧兄?……」

  辛東坡狂笑答道:「你這位顧兄近來名頭大了,誰不知道他已獨佔花魁,與『紅衣崑崙』結為知心劍侶?」

  這幾句話兒,著實把位相當倜儻的「紫竹書生」顧朗軒,聽得有點面紅耳赤!

  還是蕭瑤毫不在乎,哦了一聲,秀眉微軒,向顧朗軒嬌笑叫道:「顧兄,你看如何?這種江湖流言傳播得多麼快捷?」

  辛東坡被這「流言」二字,聽得一怔,不禁詫聲說道:「怎說『江湖流言』?你們不是業已……」下面的話兒,似乎有所礙難?辛東坡竟頓住話頭,問不下去。

  但辛東坡雖問不下去,蕭瑤卻答得出來,她目注這位師叔,含笑說道:「辛師叔,你怎麼不說下去?是不是聽得傳聞,我與顧兄業已食必同桌,寢必同室,才加上這『知心劍侶』四字?」

  辛東坡笑道:「瑤侄是要否認?」

  蕭瑤道:「我否認一半,就是我與顧兄目前只是乾乾淨淨、清清白白的道義之交,換句話說,也就是『知心』雖屬實事,『劍侶』卻尚等將來!」

  辛東坡目光一亮,濃眉雙挑,搖頭笑道:「為什麼要等將來?祥麟侶威鳳,仙露配明珠,能找到這樣合適的對象,不嫁不娶,尚復何求?你們不必顧忌什麼世俗禮數,在瑤侄的義母面前,有我負責擔待!」

  顧朗軒雖然聽得面紅耳赤,心中卻頗覺這位辛師叔豪邁過人,熱情可感!

  蕭瑤笑道:「多謝辛師叔,將來我和顧兄倘真得遂所願,定必準備些絕世佳釀奉敬,讓你大醉三日!」

  辛東坡雖然聽出她話外有話,皺眉問道:「瑤侄似乎有甚困難,我能幫得上忙麼?」

  蕭瑤搖頭答道:「辛師叔的三十六式『東坡簫』和七十二招『稼軒掌』雖然神化無比,妙絕當今,但對於我和顧兄之間的困難,卻根本無法為力!」

  辛東坡目閃神光,似乎不服氣地說道:「我不相信,常言道『天下無難事』……」

  蕭瑤笑道:「辛師叔若是不信,我便說給你聽。」

  話完,便把自己與顧朗軒結識以來的一切經過,以及設下「假鳳虛凰」之計,想借江湖流言把「梅花女俠」林傲霜激出和顧朗軒重續情緣等情,向辛東坡不厭其詳地說了一遍。

  辛東坡靜靜聽完,突然向蕭瑤抱拳一禮!

  蕭瑤嚇得急忙閃身避開,失聲叫道:「辛師叔,你……你要折煞我了,這……這是作甚?」

  辛東坡正色答道:「有雙重理由,第一,賢侄女如此襟懷,真是『情中之聖』,不由我不發自內心地向你致敬!」

  蕭瑤連連搖手,嬌笑道:「不敢當,不敢當,辛師叔的第二項理由又是什麼?」

  辛東坡笑道:「瑤侄大概想不到,林傲霜竟與我略有親戚關係,也算是我的一個侄女……」

  顧朗軒與蕭瑤著實均大感意外,互相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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