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十年劍影十年心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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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滇池論藝 菰沉雲黑,蓮墜粉紅,織女機絲,石鯨鱗甲,這是杜工部描述滇池秋景之句,其實,滇池萬頃晴沙,四圍香稻,三春楊柳,九夏芙蓉,不僅秋景絕佳,其他季節也美。 但四季之中,最美的還是秋天,蘋天葦地,翠羽丹霞,暮雨朝雲,蒼煙落照,扁舟一葉,容與在五百里碧湛波光之中,聽幾許疏鐘,閃半江漁火,望兩行歸雁,感一片滄桑,的確令人塵慮齊蠲,胸襟冷淨。 天下事,難作定論,如今,在滇池中,便有人塵慮未蠲,胸襟未冷。 不是扁舟,是一艘相當華麗的大船,艙中燈火輝煌,有三人對坐飲酒。 其中一個虎背熊腰,豹頭環眼,年約四十的豪壯武士裝束之人,擎杯憑窗,望著滿池月色,嘖嘖贊道:「這滇池水天一色,極目無邊,秋色之美,真可稱得上是天下第一……」 話方至此,一個長身玉立,年約三十一二,相貌秀逸,但眉目間卻閃動英氣的黃衣文士,搖頭接口說道:「尉遲兄,你形容得太過份了,論景色,『六橋春水舫,三竺夕陽樓』的『西湖』,簡直美的醉人,論氣勢,『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的八百里『洞庭』,卻又超越此數,故而,無論人、事、地、物,都是『只道此身淩絕頂,誰知還有更高層』,哪裡會有什麼『天下第一』?……」 複姓「尉遲」的豪壯武士,單名一個「剛」字,是專練「紅砂掌」力的山東有名豪傑,聞言之下似乎有點不服氣地,揚眉說道:「俺不相信就沒有天下第一之人,俺這一點粗淺掌上功夫,雖然可能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若以龍老人家那種『天龍百變』的絕頂輕功而論,卻……」 艙中另一位姓龍名騰空,號稱「百變雲龍」,約莫五十七八的灰衣老叟,聽至此處,慌忙搖手笑道:「尉遲老弟千萬不可如此說法,老朽微不足道,夏侯老弟才是人中之龍,他一身軟、硬、輕功,和那雙神妙成方,壓蓋武林的『乾坤筆』……」 黃衣文士苦笑一聲,皺眉接道:「龍老人家貨加謬贊,晚輩夏侯平的微薄所學,只如這船外岸邊爝火,水面秋螢,怎敢比擬老人家朗照無翳的中天皓月……」 尉遲剛目注夏侯平,蹙眉問道:「夏侯兄,你是被武林同道譽為『江南第一高手』的出類拔萃人物,怎的如此謙抑?倘若毫無名心,又何必遠來『碧雞山』,參與這『天下第一大會』?」 夏侯平笑了一笑,在桌上盤中,拈了一片新鮮脆藕,揚眉說道:「『第一』二字,最容易招致妒忌,養成驕妄地,誤盡蒼生,故而,儘管承蒙武林朋友抬愛,夏侯平卻絕不接受什麼『第一高手』稱號,此來隻志觀光,見識些輕易難睹的武林絕藝而已。」 龍騰空笑道:「夏侯老弟這樣說法,在明日大會之上,是定作旁觀,不擬出手了?」夏侯平目中微閃精芒,但只一現即隱地,含笑說道:「那也並不一定,晚輩認為武林中最多只有『天下第一劍』、『天下第一刀』,或『天下第一掌』、『天下第一輕功』等等,不應有目視太高,壓蓋一切的『天下第一之人』,倘有人過份狂妄,夏侯平或許會不揣鄙陋,向他領教一二!」 龍騰空頷首道:「夏侯老弟胸襟高邁,說得有理,以你眼光看來,在明日會上,誰將是『天下第一劍』呢?」 夏侯平略一尋思,緩緩說道:「四海八荒間,奇才異能之士,不盡其數,倘就已知名者列論,『昆侖劍客』徐沖的『玄天劍法』,火候頗深,但龍老人家令師弟『黃山遁叟』俞楓的『乾坤八劍』,也是當今絕藝,他們兩位,有得一鬥,其餘劍士則自鄫以下,不足論矣!……」話完,把手中所拈的那片藕兒吃掉。 尉遲剛斟了一杯酒兒,向夏侯平舉杯笑道:「來,夏侯兄幹一杯,你認為誰是『天下第一刀』?」 夏侯平飲了半杯,皺眉歎道:「『天下第一劍』是技藝之爭,『天下第一刀』則恐是血腥之鬥……」 尉遲剛不解道:「為什麼?」 夏侯平笑道:「這是身份問題,和修養問題,因為當世武林中,兩位極負盛名的用刀好手中,『遼東刀客』厲嘯天的性格,狂暴無倫,『百忍陰刀』焦一真的性格,卻又極陰損無比,他們兩人,一旦動手,無論誰勝誰負,多半不會有什麼祥和局面?」 語言至此略頓,目注龍騰空、尉遲剛二人,微笑又道:「刀劍之名,必有劇鬥,與龍老人家爭勝輕功,與尉遲兄轉量掌力者,恐亦有人,到是小弟因所用兵刃,比較冷門,大概不至於有人向我挑戰,互爭什麼『天下第一筆』吧?」 話方至此,水面突起歌聲,歌聲是發自一葉扁舟,舟上坐的是個看不清面目的雨笠漁蓑之人,口中吟道:「忍字頭上一把刀,任它怒火膽邊燒,得放手時且放手,能饒人處把人饒……」 小舟是從大船前斜掠而過,雙槳如飛,舟行極速,轉瞬便隱入水雲。 夏侯平突然歎息一聲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之諺,真是經驗深談,半點不差,在這險惡江湖中,誰若過份老實仁慈,誰就多半會吃虧上當!」 尉遲剛道:「夏侯兄,你為何突興感慨?」 夏侯平道:「尉遲兄大概決想不到适才在小舟上雨笠漁蓑的作歌之人,就是『百忍陰刀』焦一真吧?」 尉遲剛微感意外地,軒眉說道:「這到決想不到,因為從那歌聲聽來,此人胸襟寬恕,似已近道,不是高人,也屬隱士……」 夏侯平冷笑接道:「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了,焦一真外貌仁厚,實際卻陰損毒辣,手黑無比……」 龍騰空笑道:「夏侯老弟定然是有甚實據,否則不會在言語中對焦一真一再鄙棄!」 夏侯平的星目之中,微閃殺氣地,「嗯」了一聲道:「『棲霞紅姑』孟玉萍、因曾見焦一真連屠仇家大小一十三口,手下絕不饒人,遂譏其空負『百忍』之名,焦一真竟悄然出手偷襲?以『大小陰刀』,劃破孟玉萍周身衣衫,使其上下赤裸,羞憤目絕!」 龍騰空挑眉怒道:「竟有這等事麼?我輩身為俠義,應該對焦一真的過份陰損之行,加以懲戒!」 夏侯平俊目閃光,點頭道:「那是當然,孟玉萍與我還略帶表親,晚輩『碧雞山』之行,可以說便為這焦一真而來。」 尉遲剛詫聲道:「既然如此,夏侯兄适才為何不加阻截,聽任焦一真自在狂歌而去?」 夏侯平道:「規過應於私室,誅惡宜於公堂,焦一真久思與『遼東刀客』厲嘯天,一爭刀上凶名,明日『碧雞大會』不會不到,我當著天下群雄,揭破焦一真的陰毒罪行,為玉萍表妹,報雪深仇,不比在這滇池水面上,來場私鬥,強得多麼?」 龍騰空笑道:「夏侯老弟胸襟高遠,令人佩服,『碧雞大會』是明晨舉行,我們再飲幾杯,也該調息一宵,用點功夫,為明日大會之上的除惡較技等事,略作準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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