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咆哮紅顏 | 上頁 下頁


  語音了處,人已搖搖欲倒,陡然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戟指卓軼倫,恍然大悟問道:「卓……卓老弟,你……你好,你……你……你為什麼在酒中做……了……」

  「做了手腳」一語中的「手腳」二字,尚未說出,這位「天琴醉叟」周三畏,便已醉得人事不知,口吐白沫地,翻身栽倒。

  卓軼倫微嘆一聲,目注周三畏道:「周老人家莫要怪我,我若不如此,卻怎樣救你一命?」

  原來卓軼倫崛起「哀牢」,不僅武功精絕,並醫理極深,不遜華(佗)扁(鵲),才獲得「聖手仁心」之號。

  他今日一見周三畏後,便從氣色之上,發覺這位「天琴醉叟」,肝腸過熱,因摯友新亡,悲痛太甚,把一腔激怒沉哀,聚於肺腑。

  這等情況之下,不須再加刺激,便可使周三畏吐血身亡,再投藥石,都無法生效。

  唯一的解救之道,就是不著痕跡地,使周三畏在情緒方面,漸漸平和,然後再把握時機,投以妙藥。

  卓軼倫非但深明醫理,並極通達人情,他知道像周三畏這等血性豪雄,此時為友傷懷,肝腸如沸,若加勸說,根本聽不入耳。

  故而,他不從勸說抑哀著手,反倒先對「天龍八掌」郭南天,慘遭暗算之事,表示嘆惜。

  這樣作法,是先使周三畏的悲痛心情,可以緩緩宣洩。

  然後,再表示見義勇為,願為「天龍八掌」郭南天復仇,期使這位武林大俠,瞑目九泉。

  這樣作法,是使周三畏覺得吾道不孤,心中漸獲安慰。

  最後再故意聽他暢論「宇宙六殘」。

  這樣作法,是使周三畏把注意力暫時移轉到敘述「宇宙六殘」之上,情緒越發平靜。

  其實,卓軼倫用不著聽,他遊俠江湖,見聞頗廣,對於「宇宙六殘」,早就耳熟能詳,深明細底。

  等到周三畏說到表面上興高采烈之際,也就是他內心中激動悲哀情緒,比較平息之時,卓軼倫遂送了他兩次美酒。

  第一次的酒兒之中,毫無異狀,但在第二次的酒兒之中,卻暗暗加上了迷魂安神藥物。

  周三畏飲酒以後,一語未畢,便爛醉如泥,仆倒在郭南天的墓前,呼呼大睡。

  但他眼角腮邊,卻仍佈滿了傷懷的縱橫淚跡。

  卓軼倫好生崇敬他,點頭一嘆,向周三畏口中餵了兩粒自煉靈丹,再替他周身按摩推拿,期使這位「天琴醉叟」,獲得一個安酣好夢,便可把身心疲勞,祛除大半,不致鬱為重病。

  果然,他一遍推拿完畢,周三畏便已鼻息如雷。

  卓軼倫慰然一笑,遂想自己也盤膝靜坐,用用吐納功夫,等周三畏醒來,再細商怎樣替郭南天報仇雪恨之策。

  誰知,卓軼倫盤膝坐下,雙目方一垂簾,眼皮便又睜開,炯炯精光,電射而出。

  因為,他聽得前方小林之內,又起了武林人物的疾馳步履聲息。

  卓軼倫內功極好,聽覺不差,展眼間,便有位紅衣少女,從林中急步走出。

  這位紅衣少女真所謂「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無論是身材貌相,都美得不可方物。

  但世間哪有絕對完滿之事,這位紅衣少女,雖然美到極處,卻是柳眉帶煞,妙目籠威,略嫌英銳之氣太濃,女孩兒家最容易令人心醉的溫柔氣息,彷彿不夠。

  卓軼倫方自看得微覺驚奇,眼前香風略飄,這位紅衣少女,竟未見縱躍,平超數丈,俏生生的站在面前。

  不論這是「千里戶庭」,抑或「移形換影」,均已顯示出對方身懷絕技,武學甚高。紅衣少女的兩道英銳眼神,是先看看墳,再看看「天琴醉叟」周三畏,最後才落在卓軼倫的身上,神情又冷又傲地,揚眉問道:「喂,這裏是『埋龍坳』麼?」

  卓軼倫心想這倒真巧,只不知她是否也來尋找「天龍八掌」郭南天?

  紅衣少女見他似乎心中想事,未曾立即答話,不禁怫然不悅地,「哼」了一聲說道:「你這人看來倒生得一副聰明樣兒,但可惜是個聾子。」

  卓軼倫聞言,暗忖自己眼力著實不差,這位美得可以的姑娘的脾氣,卻也急得可以,果然不夠溫柔。

  但他心中雖在想事,口中卻不敢再不答話,遂抱拳一揖,含笑說道:「姑娘說得不錯,此處正是『埋龍坳』。」

  紅衣少女把她那兩道清澄澄,朗澈澈,嬌滴滴,冷冰冰的眼神,盯在卓軼倫身上,從頭至腳,毫不羞澀地看了一遍,問道:「你是誰?」

  卓軼倫被她問得一怔,感覺這位姑娘,委實太不客氣。

  紅衣少女居然猜得透他的心意,冷然一笑說道:「你是否認為我問起話來,你呀你的,有點不太客氣?其實你就是你,多麼乾脆。若再加上些『朋友』,『尊駕』,或是『閣下』等等,豈不哆嗦多事?」

  卓軼倫連連點頭地,陪笑道:「姑娘豪邁無倫,說得極是,在下……我叫卓軼倫。」

  他因知道這位姑娘豪爽乾脆,遂也不再用什麼客套之語,來了個「我叫卓軼倫」的乾脆答覆。

  誰知紅衣少女的目光更冷,嬌美絕世的臉龐兒上,也傲現怒色。

  卓軼倫方自心中一跳,那紅衣少女果然倒剔蛾眉,怒聲叫道:「卓軼倫,你怎麼這樣沒有禮貌?」

  這兩句話兒,真把卓軼倫,聽得有點啼笑皆非。

  但他表面上卻仍不得不表示「禮貌」地,堆起一臉苦笑,向紅衣少女抱拳長揖,要想請教自己的失禮之處何在。

  他嘴唇微動,尚未發話,紅衣少女卻已從鼻中「哼」了一聲,擺擺手兒說道:「除非宗派隸屬,輩份有別之外,人與人之間,均係平等地位,故而抱不抱拳,作不作揖,都沒有什麼關係。但你卻為何不在我問完你的姓名以後,也問問我呢?難道你看我不起,真以為你『卓軼倫』三字,有點卓犖不群,軼倫邁眾麼?」

  卓軼倫恍然悟出自己確有失禮之處,遂趕緊一抱雙拳。

  紅衣少女秀眉微蹙,不悅說道:「又抱拳了,大概又想作揖,你不要忘了你眉目間英氣外宣,精華內斂,分明是位武林人物,何必再故意做作地,裝什麼迂腐書生?」

  她說到此處,忽然嫣然失笑起來,對卓軼倫的那副異常尷尬神情,略一注目,揚眉說道:「我把你教訓了好大半天,不必等你再問我了,告訴你,我叫夏侯娟。」

  卓軼倫的確被對方教訓得有些頭昏眼花,如今既聽紅衣少女自報姓名,方自略定心神,含笑叫道:「夏侯姑娘。」

  一語未畢,夏侯娟又復連連搖手,截斷了他的話頭說道:「你且慢問我,我還有話問你。」

  卓軼倫無可奈何,只得苦笑說道:「夏侯姑娘有話儘管講,卓軼倫知無不答。」

  夏侯娟剛剛略現笑意的腔龐兒上,突然又佈嚴霜,冷冷問道:「此地既是『埋龍坳』,坳中可住有一人,名叫『天龍八掌』郭南天麼?」

  卓軼倫心想巧極,這位夏侯姑娘的來意,與自己果又相同,遂毫不遲疑地,應聲答道:「夏侯姑娘,在下也是來找『天龍八掌』郭南天,只可惜我們均來遲一步。」

  夏侯娟詫然道:「你這『來遲一步』,卻是怎講?難道郭南天業已遷居他往?」

  卓軼倫搖頭道:「不是遷居他往,而是運數已盡,撒手紅塵。」

  夏侯娟悚然一驚,失聲說道:「這老賊,他……他……他死了麼?……」

  語猶未了,如泉珠淚,便已從她那雙大眼眶中,撲簌簌地滾了出來,淋得衣襟盡濕。

  她為了卓軼倫的「郭南天已死」之語,悚然一驚,卓軼倫也為了她的「這老賊」三字,悚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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