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怒馬香車 | 上頁 下頁


  狐袍人微微一笑,說道:「兄台說得有理,但我說她居無定所,也完全是實情,不過,她之所以能衣衫整潔,卻是因為有專人照應她的緣故……」

  說到這裡,忽有所憶地,「哦」了一聲道:「對了,說到那位照應她的人,也算是一條有力線索,不過,要想由這條線索上查一個所以然出來,也算是難上加難。」

  青衫文士苦笑道:「那位照應她的人,總不致於也是瘋子吧?」

  「雖然不是瘋子,卻也好不了多少。」

  「此話怎講?」

  狐袍人道:「那是一個又聾又啞的殘廢人,一問三不知,逼急了,給你一拳,可吃不了兜著走。」

  「那殘廢的武功也很高?」

  「不但武功高,人也長得得挺標緻的,這兩年來,洛陽附近一些不知死活的登徒子,為了想吃天鵝肉而糊里糊塗送掉老命的,可大有人在哩……」

  青衫文士「啊」了一聲道:「想不到,那還是一個女的。」

  「唔……」

  「有多大年紀?」

  「最多不會超過二十歲,還是一個姑娘家哩!」

  「一個又醜又瘋的老婆子,配上一個又聾又啞的美姑娘,這可的確是一宗頗富吸引力的新聞。」

  「不錯,開頭一段時間中,的確是很轟動,但時間一久,也像那慾望香車一樣,慢慢的也就引不起人家的興趣了。」

  「不過,對我個人而言,這兩宗業已褪了色的新聞事件,還覺得很新鮮,也很具有吸引力。」

  「兩件事情都具有吸引力?」

  「不錯。」

  「總該有個輕重之分吧?」

  「那當然是那位瘋婆子,更具份量。」

  「這,是否是由於方才在下所提供的消息原因呢?」

  「可以這麼說。」

  狐袍人苦笑道:「老兄,徒具興趣,無濟於事,必須有辦法使她能恢復神智才行。」

  青衫文士接道:「這個,在下倒有一半的把握,可以將那位瘋婆子的病治好……」

  「啊!想不到閣下還是一位名醫,真是失敬得很。」

  「閣下過獎了!其實,在下讀書學劍,兩無成就,對於醫理,也不過是由於有興趣,獨自鑽研,自信略具心得而已。」

  一頓話鋒,又蹙眉接道:「不過,如何才能使那位瘋老婆子就範,接受治療,這可是一個難題。」

  狐袍人笑道:「不要緊,這問題包在我身上。」

  「閣下計將安出?」

  「可以由那個殘廢美姑娘身上著手,我已和她打過兩次交道,已經勉強可以以手勢交談了。」

  不等對方接腔,又注目問道:「青衫客,閣下是否已找好了歇宿之處?」

  青衫人道:「沒有啊!在下是剛剛入城,由於投親不遇,才到這兒來借酒驅寒,順便打聽一下消息。」

  「那麼,就住在隔壁的悅來客棧好了,悅來棧與這太白酒樓是一個老闆,要住店,跟這兒的堂倌招呼一聲就行。」

  「多謝指點!」

  「在下暫時告辭,晚間再見……」

  這位青衫文士,也許是由於有著太多的心事,自從他進入酒樓起,除了最初那下意識的目光,匆匆一掃之外,即未再去注意周圍的事物。

  可是就在距離他三副座頭的座位上,卻有一雙清澈的眸子,不時地在向他偷偷注視著。

  那是一位身穿紫色衫裙的婦人,與她同座的卻是一位年約弱冠的少年人。

  不過,由於這二位是坐在大廳中最偏僻,也是光線最黯淡的一角,因而即使特別注意,也不容易看清他們的廬山真面目。

  當然,像青衫文士這麼根本不注意別人的人,自然更不知道暗中有人注意他了。

  當他向堂倌招呼著,準備要一間清靜的上房時,那暗中向他注意著的紫衣婦人和年輕人已悄然離去。

  不久,青衫文士也在堂倌的前導下,走向隔壁的悅來客棧。

  「爺,這是本店最好的一間上房,小的猜想你一定會滿意的。」一進門,店小二就大獻慇勤地諂笑著。

  「唔,馬馬虎虎。」青衫文士口中漫應著,遊目四顧。

  忽然,他目光一亮,走向床頭的牆壁前,並「啊」了一聲道:「好一手佑軍狂草!」

  接著,卻曼聲吟哦起來:

  廿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
  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
  塵滿面,鬢如霜……

  那是蘇軾所作的《江城子》,但卻只錄了前半闋,而且將第一個字的「十」字改成「廿」字。

  這一字之易,似乎恰搔著青衫文士的癢處,使得他特加激賞,曼聲吟哦間,那本來充滿著憂鬱的雙目中已湧現出濛濛淚光。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難道說,這位青衫文士,竟然是一位別有懷抱的傷心人嗎?

  店小二尚未發覺青衫文士的反常神態,只是輕輕一「咦」道:「這是誰寫上去的?」

  青衫文士問道:「小二哥,以前你沒有發現?」

  店小二道:「是的,早晨打掃房間時,我都不曾發現。」

  「昨夜住在這兒的是甚麼人?」

  「那是一位年約六旬的老人家,一早就走了。」

  「隔壁還住有客人嗎?」青衫文士抬手向左右隔壁一指。

  「右邊房間現在還有空著,左邊是堆放雜物的儲藏室,不住客人的。」店小二苦笑了一下,接道:「小的將它擦拭掉。」

  「不!」青衫文士連忙接道:「人家寫在這兒作紀念的,你就讓它留下吧!」

  店小二退出之後,青衫文士關上房門,目注那半闋古詞,怔怔地出起神來。

  半晌,他才低聲喃喃自語道:「奇怪?墨跡猶新,顯然沒超過半個時辰,那是甚麼人題的呢?……為甚麼要將「十」字易改為「廿」字?……難道說是為我而改的?也是為我而題的?並且事先知道我要住在這一個房間,……那是甚麼人呢?」

  接著,又自我解嘲地苦笑道:「別疑神疑鬼的了,這顯然是一種巧合,否則,至少這筆跡我應該有點印象才對。」

  儘管他自我寬慰著作了一番合理的解釋,但他還是不甘心地,在房間內作了一次細密搜查,一直到他認為別無可疑之處後,才和衣躺了下去。

  人是躺下了,但腦子卻並未休息,不過,他的腦子在想些甚麼,就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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