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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第八章

  常言道得好:「拚著一身剮,皇帝拉下馬」,自己就冒個險兒,挺劍疾刺,倒看看龍璈如此作弄自己,究竟用意何在?

  一尺長的距離,自然手挺即到!

  龍璈仍像座山嶽般,傲然卓立,他沒有動,沒有顯示出任何陰謀陷阱。

  蟠龍劍業已刺中了龍璈的心窩部位,不單破了衣,也破了皮肉,已使衣外微微見了血漬!

  但一刺的威勢到此為止,僅僅刺中了龍璈心窩部位的胸前皮肉,並未把他一劍穿心,為什麼會如此?

  不是龍璈臨死惜命,突似甚麼玄功內力加以抗拒,如此情況之下,他想閃也不及閃開,想抗也不及凝勁……

  龍璈既不及江心補漏,夏侯雲飛會不會懸崖勒馬?

  這「懸崖勒馬」四字,倒是正確答案。

  夏侯雲飛修為雖遠遜龍璈,但名父之子,家學淵源,他在當世武林之內,也算得上是第二流人物中的頂尖高手。

  刺得出劍,也收得住勢,他在龍璈胸衣見血,皮肉已破之際,倏然收住前刺之勁,臉色一沉,冷笑道:「龍璈,我想明白了,人生最大的痛苦,不在心穿,而在心碎,不在身亡,而在名滅……」

  龍璈不是弱者般的瞑目待死,而是英雄式的睜目待死。

  見夏侯雲飛停劍不刺,又說這麼兩句似乎略合哲理的話來,不禁目注夏侯雲飛,流露訝異之色。

  夏侯雲飛道:「你殺死我爹爹,想起一盟在地的金蘭情義,必心肝欲碎,鎮日寢食難安。

  「而背盟弑兄,品節已虧,已不夠資格厚顏再稱『江湖之龍』,從雲端跌落深淵,變成卑鄙的『江湖之蟲』……」

  龍璈額上被罵得沁出了冷汗,嘴唇微張,卻沒說出話來。

  夏侯雲飛又道:「於是,你嘗到『心碎甚於心穿,名滅甚於身亡』大痛苦,想借我之手,解脫你的痛苦……」

  龍璈生平,狂傲絕世,從不求人,如今雖然仍未開口,卻在目光中對夏侯雲飛有了乞憐的神色。

  所謂「乞憐」,是請夏侯雲飛儘管殺,不要罵,最好把他一劍穿心!

  但夏侯雲飛既已停手,怎會再度挺劍?

  不挺劍,卻突然挺指。

  夏侯雲飛的左手,並指如戟,連點了龍璈三處穴道。

  龍璈連劍都不躲,自然心甘情願被夏侯雲飛制住穴道!

  夏侯雲飛居然相當聰明,領會出龍璈的心意,向他獰笑道:「龍璈,你想我把你一劍穿心,解你痛苦,全你聲名!但父仇如天,不能不報,我夏侯雲飛終於想出一種對你殘酷無比,可以使你深受痛苦的『三段』報法!」

  龍璈氣血被制,只有在心中苦笑,不知夏侯雲飛所想出的,是甚麼「三段」報仇的妙計。

  夏侯雲飛咬牙道:「我會告氣你的,第一段報仇手段,就在眼前實施,我要給你一個莫大侮辱……

  「堂堂『江湖之龍』,平日誰敢碰你?夏侯雲飛今日卻要打你兩記耳光,啐你一臉唾沬!」

  話完,毫不客氣地,立即付諸實施,收起蟠龍劍,左右開弓,連打了龍璈兩記耳光,並把一口濃痰,啐在龍璈臉上。

  換了平時,這真是能令龍璈惱羞成怒的莫大侮辱,但這種莫大侮辱,如今反而變成莫大享受……

  關於把盟兄「丹心劍客」一劍穿心之事,龍璈委實如芒在背,片刻難安,內心愧疚已極!

  有罪,就該接受懲罰。

  尤其是夏侯雲飛所作的懲罰,更使龍璈欣然接受。

  夏侯雲飛見龍璈被自己懲罰得那麼狼狽,好生得意地狂笑道:「我『第二段報復手段』,就是把你背盟弑兄罪行,向江湖廣事宣揚,使人人對龍三不齒,把你打入萬世不復的『阿鼻地獄』!」

  這「第二段」也夠狠,但對龍璈,仍不構成威脅。

  因為龍璈不是逃避責任之輩,他早就立意好漢作事好漢當,即令夏侯雲飛不作宣揚,他也打算選擇適當時機,召集各派人物,說明此事,並當眾自盡,以謝盟兄「丹心劍客」夏侯剛於九泉之下。

  夏侯雲飛的前兩段報復手段,雖不足對龍璈構成威脅。

  他繼續宣佈的第三種報仇手段,卻把膽氣沖天、豪情萬丈的龍三公子,嚇出了一身冷汗來!

  夏侯雲飛收劍以後,因內勁已斂,蟠龍劍柔軟如帶,他遂一面將劍圍在腰間,一面對龍璈獰笑道:「這柄蟠龍劍,是你龍三公子威震江湖的成名兵刃,劍鋒下成就不少功德,染過不少凶邪的血!

  但從今以後,我夏侯雲飛要仗此劍,作盡壞事,殺盡好人,定可把你龍三公子連人帶名,還有身外之物,都一齊成全到底了!」

  這些話兒,森厲得宛如無數利箭,根根穿心,構成使龍璈難於禁受的莫大痛苦,若非穴道被點,全身僵直,他幾乎要倒下去。

  以蟠龍劍殺盡好人,已使他驚心動魄。

  但夏侯雲飛若從此作盡壞事,豈不把盟兄的俠義門風,夏侯家世,一齊生生的斷送了麼……

  前兩項報復手段不妨接受,第三項,不能接受……

  但不能又如何?

  夏侯雲飛咬著牙,瞪著眼,惡狠狠的向龍璈凝視有頃,又再度啐了他一臉唾沫,便自轉身出店。

  龍璈有淚流不出,有話喊不出,有手不能抬,有身不能動,他……他又能如何?……

  他不是「江湖之龍」!

  「龍」成了「淺水之龍」,也當真成了「江湖之蟲」!

  「龍」能飛騰變化,「蟲」呢?

  雖然有的「蟲」也相當厲害,具有奇毒,但畢竟是種低等動物!

  龍璈如今不單成了「蟲」,並還穴道被制,成了條不能動的「死蟲」。

  誰來替他解穴?此處相當荒涼,別無其他酒客,酒肆之中,也只有一名老闆、小二、廚師,都一肩挑的店家。

  但自從夏侯雲飛入店之後,店家便在廚下未出現,不知是否遭了夏侯雲飛的毒手?

  即令未遭毒手,能夠出現又如何呢?難道那庸俗的店家,竟能解得了夏侯雲飛的內家點穴手法?

  看來,龍璈只有一條路了……

  他不是耐著性兒,靜等約莫一對時之後,氣血可以自行流通之外,(因為夏侯雲飛不想當時殺他,點的不是死穴)便須設法提氣沖穴。

  這句話,似乎有點矛盾,氣血既已被制,又怎麼能夠提聚真氣內力?

  常人不能,但以龍璈精湛修為卻能,他有信心……

  不過這「信心」不是「絕對的」,只是「相對的」。

  換句話說,「提氣」之舉,有兩項附帶條件,一是最忌突有外力干擾,否則極易使龍璈岔氣走火,把一身功力毀掉。

  另一條件是無法速成,要慢慢的來!

  依龍璈估計,只要給他半個時辰,毫無干擾,龍璈便可以慢慢聚氣凝神,衝開被制的穴道。

  寂靜無人,除自救外,別無他策,當前這種環境,逼得龍璈只有冒險一試,孤注一擲了。

  但就在龍璈業已極高修為,慢慢設法聚氣、軀體內外受不得絲毫干擾之際,這荒涼酒肆中的靜寂,突遭雙重破壞!

  店門外的左方,出現一人,走進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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