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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因為,田伯光的神色中,有怒、也有悲,但怒的成分,似乎大過於悲!

  以田伯光和令狐沖的深厚交誼而論,倘若需要買棺材的死者,真是令狐沖?則田伯光的神色,應該悲甚於怒才對!

  盈盈起了疑心,立即沉聲問道:「田伯光,你出山來買棺材,自然是「華山派」,有了傷亡!你臂纏『喪紗』,自然死者與你交情深厚!你……你……你還勸我不要急。難……難道死……死者竟……竟……竟會不是令狐沖麼?」

  田伯光聽得發呆?繼足失聲而笑!

  但他這失聲而笑,屬於「詫笑」,決非「嘲笑」,因為他臉上雖有笑容笑聲中仍含有悲苦!

  盈盈不是呆瓜,知道自己似乎把「冬瓜」纏到「茄子」之上去了,不禁日注田伯光,改口歉然說道:「田兄,大概是我一時性急,把事情誤解了吧?令……令狐沖呢?……」

  問到「令狐沖」時,語音仍不自然,這也就是唐詩中「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寫得「合理傳神」之處!

  田伯光道:「正邪最後對決之期,轉瞬即到!令狐沖一劍之責,攸關重大,他苦煉『紫霞九劍』,已到最高段的『九轉三參』火候,這兩日值爐火純青,諸事均不宜驚擾……」

  盈盈聽至此處,確定令狐沖安好無恙,一顆忐忑芳心,才慢慢定了下來,指著田伯光臂上所纏的「黑紗」詫道:「我明明聽德田兄叫店夥把棺材送去『新華山派』,你……你又是為誰戴孝?」

  田伯光苦笑答道:「我買了三口棺材,兩口是給『可憐』、『可歎』,也有點『可敬」的『華山內奸』……」

  話方至此,盈盈已不以為然的搖頭接道:「既是『內奸』?只有『可恨』!田兄為何還給了他們『可憐』、『可歎』,甚至於『可敬』字樣?……」

  田伯光雙眉一軒,正色答道:「父母妻子,均被擄劫,藉以『要脅』,此情可不『可歎』?為了他們遲遲不肯執行『勾漏凶邪』的『下毒密令』,竟接獲剁碎他們父母肢體所制的『肉醬』,以威脅再若不予『下毒』,便將他們妻子,一併如法泡制,此情可不『可憐』?萬般無奈之下,他們因被令狐兄的俠義精神感化,甯甘不願妻子,甚至自戕謝罪,此情可個『可敬』?」

  盈盈聽得不解,惑然問道:「兩名『內奸』既已『自戕』,第三具棺木,又是為何購置?田兄並甚至戴了孝呢?」

  田伯光目中含淚,淒然答道:「是為了儀琳掌門,她曾經作過我的師父,區區一條臂上『喪紗』,也是田伯光應盡禮儀!」

  盈盈「呀」了一聲,含淚問道:「是她?竟……竟是她麼?田兄快告訴我,儀琳是怎樣遭禍?死於何入之手?……」

  田們光歎道:「『勾漏凶邪』的『下毒口襟』,確是令孤兒與嫂夫人,方法則是先擄劫了兩名本派弟子的父母妻子,加以脅迫要脅,但這兩名弟子,雖被迫無奈,洩露一些機密,作了『內奸』,但對令孤兄和嫂夫人,卻懷德畏威,遲遲不肯下手!『勾漏』凶邪震怒,乃剁碎他們父母,送來『肉醬』示威,『內奸』既恨又怕,萬般無奈,雙雙決定自戕!但就在此時,儀琳掌門突有所疑,欲加拿究的,驀然闖入他們居室。見他們正欲服毒自戕,儀琳遂出手搶藥,想留下活口,盤詣追問!一方已蓄意自戕謝罪,一方又是倉卒出手,以致難竟全功!部份藥物,仍被兩名『內奸』服下,立告雙雙氣絕,另外部份藥物,便完全傾倒在儀琳掌門的手上身上!……」

  盈盈頓足叫道:「那兩名『內奸』,既已生悔『自戕』,定然不會先毀解藥,趕快找解藥啊!」

  田伯光搖頭歎道:「嫂子是久走江湖,閱歷豐富的過來人了,你應該知道像公冶黑那等萬惡的『勾漏凶邪』,作起事來,一向是只給毒藥,不給解藥……」

  盈盈滿眶熱淚,咬牙問道:「孟駝子在『華山』啊,他……他……他也來不及救?」

  田伯光黯然搖頭道:「毒力太厲害了,普通藥物,無法綰魂!偏偏天意也似早定,就在儀琳掌門剛剛氣絕之後,「獨立谷」方面,由華勝佗采得煉成的『特效祛毒聖藥』,才剛剛由通靈神獸送到!……」

  話方至此,遠遠聽得「當當當」的鐘聲,從「新華山派」之中傳來。

  田伯光面現驚容,詫聲說道:「是誰擊響了『集眾大鐘』?難道不知令狐沖的『煉劍功候』,正在極緊要的關頭,此時最忌驚擾?……」

  盈盈生恐萬一令狐沖又生事變,遂不顧長途奔波勞累,跺足飛身,便往鐘聲來處疾趕。

  田伯光無法勸慰,只得緊緊相隨,只見故居各處的「新華山派」弟子,聞得鐘聲,都紛紛向「聚眾之處」,也就是風清揚的墳前集合!

  等盈盈與田伯光趕到風清揚的墳前,才知道鳴鐘集眾之舉,是要為儀琳舉行隆重葬禮。

  葬禮的主持人,居然是神色凝重的令狐沖。

  盈盈搶前幾步,發話問道:「沖哥,你……你『九轉三參』的功候滿了?……」

  令狐沖神色凜然,搖頭答道:「差是還差那麼一點點的火候,但我等不及了!『華山派』不論身份高下的所有弟子,都無法忍受『掌門人』慘遭毒害之仇!我除了已向『北嶽恒山』飛函報喪以外,並在為儀琳舉行葬禮,決定不等甚麼三月三日,再赴『四絕五毒大宴』,立即單人獨劍,墨經興師!……」

  話方至此,盈盈突把臉色一沉,接口說道:

  「沖哥,你往日何等沉穩?今天卻怎麼如此浮燥?儀琳掌門遇難,雖是大事,你和她的交情,也特別與若不同,但也不該亂了方寸,犯下三項大錯!……」

  令狐沖和儀琳的交情確實特別與眾下同,故而感覺出盈盈話中的份量太重,不禁面色微紅,囁嚅問道:

  「盈盈,你……你……你不妨直說,我……我犯了哪……哪三項大錯?」

  盈盈寒著臉兒,緩緩說道:「儀琳具有雙重身份,本是『北嶽』佛家弟子,又被你借來,擔任『西嶽』掌門,如今身既委化,究應按佛家弟子規矩,火化遺體,把『骨灰』送回『北嶽』?還是按一般規矩,葬禮!如今,你匆匆舉行『葬禮』,儀琳是否便『入土為安』萬一『北嶽』方面要靈骨歸宗,你又再把她從墳裡挖出來,舉上一把火麼?……」

  令狐沖既覺理屈,自然詞窮,無法與老婆爭辯的,臉上又略添紅色!

  盈盈又道:「『新華山派』弟子,不止你令狐大俠一人,你要單人獨劍,墨經興師,別的弟子又何嘗不想為『掌門人』報仇?只憑意氣,匆忙行事,多半隻會把剛剛有一點新興氣眾的『西嶽門戶』,整個斷送在以逸待勞,謀定而動,陰毒無比的『勾漏凶邪』手中!你『欲昌絕派』,『竟滅絕派』?莫非會廷上報師母岳夫人罔極慈恩之道?……」

  剛才,令弧沖的臉色,只是紅上加紅,如今竟變得紅中有點泛白!雙眼望看盈盈,慚愧得有點發抖!

  盈盈不去理他,繼續說道:

  「『四絕天尊』單于獨霸,『小小紅魔女』毛森森,『神猿幫主』勞德諾,『一代毒霸』公冶黑等,聯合發出『戰書』,邀請前往『勾漏山霸天谷』口,參與『四絕五毒大宴』的物件,除了令狐沖、任盈盈以外,還有方證大師,公冶谷主,慰遲前輩,孟神醫,暨田們光兄等人,你要越眾先期,單人獨往,我固然瞭解你的悲痛心情,不會怪你,但別的前輩們,和朋友們,不會覺得令狐沖輕率失常?或持技傲慢,有些『耍大牌』麼?……

  令狐沖的臉色由紅泛白,又複由白泛青,立向聞鐘群集的「華山」弟子們高聲說道:

  「儀琳掌門的遺體暫厝,等『北嶽』人到,再決定是在此土葬?抑或火化歸日『恒山』?大家好好用功,苦煉『紫霞九劍』,朝夕不准懈怠,我們不單要為『儀琳掌門』復仇,個要光揚『西嶽』!但你們盈盈師嫂,說得極對,凡事不宜操切,一概舉措,都要有步驟,有計劃的謀定而動!……」

  「華山」弟子們一齊恭身應諾,令狐沖再回頭時,才發現盈盈已控制不住,滿面都是淚漬!

  他嚇了一跳,失聲問道:「盈盈,你……你……」

  盈盈給了令狐沖一瞥白眼道:「你以為只有你才傷心?我和儀琳,不是好姊妹麼?」

  令狐沖鋼牙一挫,雙眉深蹙說道:「盈盈,你一肚皮都是鬼計!能不能想個法兒,先出口怨氣好麼?若是硬要等到三月初三,才可放手一搏,會把人蹩得太難過的!……」

  盈盈瞪眼道:「你說我一肚皮都是『鬼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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