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九劫燕支 | 上頁 下頁
三六


  有這一陣狂奔,胡冰心的奇悲急怒,與受了鄧淩風無端冷淡的那股窩囊氣兒,便已發洩不少。

  怒重,能令智昏,憤怒若能減輕,相對的亦必靈明漸朗。

  (筆者走筆至此,說幾句題外話兒,奉勸讀者于世事不如意,肝火難抑,欲對朋友或妻子、僚屬,拍桌痛駡,甚至飽以老拳時,先長吸一口清氣,愛打拳的,練趟太極推手,愛運動的,抵支排球足球,給它狠狠幾錘,重重幾腳,作遍瑜珈,來次慢跑,或者花上五元,在電動玩具中,對敵國戰車,太空飛碟,給予炮火連天的無情痛擊,均無不可,等怒火稍泄,盛氣已平,再對适才之不如意事,作客觀處理,必然推己及人,設想周到,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友情親情,皆無所損,此亦修身處世之「大還丹」也!)

  胡冰心急怒奇悲的嚴重程度,業已漸漸減輕,再加上清涼撲面的陣陣山風,不禁陡的一驚,深覺剛才心中陡萌的一絲死念,未免太蠢!

  身為江湖人物,整日刀頭喋血,劍底驚魂,自然不會怕死,但死要死得有其價值,至少得不太糊塗。

  自己心冷想死之故,當然是由於鄧淩風的態度突變,顯明負情,但鄧淩風負情之故,又如何呢?

  原因不外有二,一是自己有了污點,使鄧淩風覺得胡冰心不再可愛,一是鄧淩風又發現什麼比胡冰心更為可愛之人,而把愛情移轉。

  胡冰心畢竟年輕,尤其在情場中,是初次涉足,她只以為鄧淩風態度突變之故,定是不再愛戀自己,而未想到鄧淩風此舉竟是「情到深時情轉薄」的愛的昇華表現。

  她自信決無什麼不可愛的污點被鄧淩風發現,則對方之突然負情,然疑是另有所戀!

  然則鄧淩風突然別戀的對象,又是誰呢……

  時間若長,自然千頭萬緒無法推測,但自從胡冰心與鄧淩風分手以來,時間委實極短,不可能其中生枝節,毛病定必出在「鷹愁谷」方面!

  是誰?「獨目鬼女」邵琳?……

  胡冰心暗暗搖頭,覺得邵琳雖極豔媚,但一目已眇,身份又頗淫邪,鄧淩風難道竟會如此不識好歹,不知自愛?

  但除了邵琳以外,胡冰心連第二個可疑對象的姓名都提不出來,她遂決心再入「鷹愁谷」,希苤悄悄查探個水落石出!

  由鄧淩風奔夔門,順流而下,最快的方法,雖然便是乘舟,但由夔門奔酆都,逆水行舟,卻變成最慢的方法。

  胡冰心怒火猶存,芳心如煎,她怎肯慢吞吞地乘舟逆流,她是不憚勞苦的翻山越嶺!

  奔走之間,突有幾聲「冰妹——冰妹——」的喚叫聲息,隱隱由身後傳來。

  無須辨識,這是先前被胡冰心愛煞,如今被她恨煞,「飄萍一劍」鄧淩風的喚聲。

  胡冰心銀牙暗咬,蛾眉一剔,心想自己不是你鄧大俠打哭了哄笑了的隨意播弄玩具,不高興時,突然冷冷淡淡,高興時,又來熱熱烈烈!

  她柳腰突擰,一式「長箭穿雲」,拔空數丈,藏入一株參天古木的濃枝密葉之中。

  胡冰心剛把身形在枝頂之中藏好,一條驕捷人影,已在樹下電閃而過。

  鄧淩風一來生恐胡冰心氣急輕生,二來又怕她負氣再闖「鷹愁谷」,遭受「獨目鬼女」邵琳的各種陰謀暗算,一路上,除了偶爾在無人處喊叫幾聲「冰妹」外,簡直寸步不停,追得甚急。

  追至此處,鄧淩風哪知胡冰心故意躲他,人在樹上,自然毫不停留,電馳而過。

  這就叫合該有事,胡冰心是藏在樹上,若是藏在樹下,則她與鄧淩風的一場無謂誤會,便會立告化解消除,也不會生出無數事端,彼此都幾乎淪入萬劫不復地步!

  因為鄧淩風挨了李夢華兩記重重耳光,受了教訓以後,心中對於胡冰心委實歉疚萬分,一路追來,有人處,勉強矜持,到了無人處,便難禁相思,往在在暗流英雄珠淚!

  如今,他那張英俊臉之上,除了堆積想思,悔恨的愁緒以外,便滿布了縱橫淚漬!

  這滿臉淚漬,若被胡冰心看在眼中,至少也會由驚奇,而憐惜,再經見面、探詢,三言兩語,便可使誤會盡釋,撥散一天雲霧!

  偏偏胡冰心是藏在樹頂,居高臨下,看得見鄧淩風疾馳而過的英挺人影,哪裡看得見他臉上愧恨慚疚的悽楚神情?

  鄧淩風馳過約莫二十丈後,胡冰心才下樹遠遠追從。

  她追蹤鄧淩風之故,是想證實自己所猜,鄧淩風突然負情,是否當真在「鷹愁谷」中,有了新交相好?

  她遠離在二三十丈以外,悄悄追從之故,是怕距離若近,萬一被鄧淩風發覺,便難於探查真相。

  由於距離太遠,鄧淩風口中偶然所發「冰妹,請諒我一片苦心……」等喃喃自語之聲,遂也無法被胡冰心聽見。

  胡冰心眼見鄧淩風直奔「鷹愁谷」,遂越發堅信所猜,銀牙暗咬,心中下了決定。

  所謂「決定」就是鄧淩風的新歡,倘若竟是「獨目鬼女」邵琳這等毒婦淫娃,則自己便從此決不再理徒有俠義之名,卻極淫邪情薄的「飄萍一劍」,甚至於拼死一戰,將這雙狗男女設法斬在「七齒半月輪」下!

  倘若鄧淩風的新歡,不是邵琳,而是其他女子,自己便設法與她比比品貌,鬥鬥才華,較較武功身份,不論勝負,均孤身支影,漂泊天涯,從此決不涉足情場之內。

  越想越氣,越追越快,「鷹愁谷」業已在望。

  鄧淩風是輕車熟路,深知「死門秘道」難行,「生門秘道」好走,遂直投「生門」,從那些迴旋谷徑中直撲「鷹愁谷」口。

  胡冰心遙見鄧淩風進入「生門秘道」,遂不得不在那秘道之外,也就是昔日莫淩雲遇難處,稍作停留,使她與鄧淩風間的距離,再度拉遠一點。

  這是由於她也深知洞中谷道迂回,倘若不把距離拉遠,萬一在旋回谷道中,與鄧淩風對了面時,豈不太以尷尬?

  誰知鄧淩風進入「生門秘洞」中,約莫半盞熱茶時分過後,竟從「死門秘洞」中,鑽出一個人來。

  這是一個女人,一個約莫二十八九極美的女人,穿著一身銀灰色的勁裝,身材凹凸分明,曼妙無匹!

  面貌既美,身材又美,有缺點麼?

  胡冰心由於猜測鄧淩風另結新歡,自然對於女人,尤其是在「鷹愁谷」中所出現的女人,有一種特別敏感!

  故而,她一見灰衣女子從「死門秘洞」之中鑽出,兩道秋水眼神,便直盯在對方臉上。

  灰衣女子出洞後,陡然發現胡冰心這麼一位滿面都是怒容的陌生美女,自然也十分驚奇地盯住她一瞬不瞬!

  這不是大眼瞪小眼,這是秋水眼瞪桃花眼,這不是惺惺惜惺惺,這是美女估美女!

  她因這灰衣女子神情太媚,極有魅力,加上心中原有猜想,遂以為就是鄧淩風直奔「鷹愁谷」來尋之人,神冷如冰地,沉聲問道:「你是誰?認識鄧淩風麼?」

  灰衣女子聞言,先是一怔,旋即揚眉笑道:「哪個鄧淩風,是不是『飄萍一劍』鄧淩風?」

  胡冰心見灰衣女子這嫣然一笑之下,更是百媚橫生,不禁沒好氣地,寒著臉兒說道:「什麼『飄萍一劍』?正是徒負俠義之名,實乃色欲情薄,剛剛進入『生門秘洞』,投奔『鷹愁谷』的那個不肖之輩!」

  這灰衣女子的江湖經驗,十分豐富,最善順風駛船,聞言之下,眼珠微轉,點頭笑道:「何止認識,我與鄧淩風雖是新交,情分卻頗不淺呢。」

  胡冰心那知自己先露口風,業已給人挑撥反間機會,氣的「哼」了一聲,怒視對方道:「我就知道鄧淩風定是交了什麼淫邪狐媚之人,你且報個字型大小!」

  灰衣女子笑道:「字型大小不太響亮,江湖人物恐怕知我者尚不甚多,我叫尤娥。」

  這灰衣女子自稱不太響亮的「尤娥」二字,居然把胡冰心聽了大吃一驚,柳眉雙皺問道:「尤娥?哪個尤娥?不會是『邛徠山』的『梟神宮』宮主『邛徠梟女』吧?」

  灰衣女子「咦」了一聲,目注胡冰心,點頭笑道。

  尤娥似乎勾起前塵,向胡冰心手中的「七齒半月輪」,看了一眼,微歎說道:「二十年前,我在『山海英雄會』上,所向無敵,只有令師『雲中墨鳳』冷紅瑤,以這對『七齒半月輪』,勝我一招,胡姑娘所用,仍是令師威震江湖的昔年故物麼?」

  胡冰心如今不單深信當前這美媚灰衣女子,便是「邛徠梟女」尤娥,也深信鄧淩風對自己突然負情,便是與「獨目鬼女」邵琳,有了勾結,不禁心中萬念俱灰,又萌死志!

  「死志」既起,再大的艱險困難,她都不怕,一掂手中「七齒半月輪」,向尤娥挑眉說道:「家師久已不用兵刃,這對『七齒半月輪』,正乃昔年故物,尤宮主要不要試試它在胡冰心的手中,鋒芒是否減色?」

  尤娥連連搖手,失笑說道:「不必,不必,我邵琳賢侄女,已與鄧淩風訂了三個月後之約,胡姑娘應該趕緊把令師冷紅瑤請來讓我們這些武林舊識,再瞻『雲中墨鳳』光彩,何必此時逞狠,以致弄得萬一失手身死,沒有向冷紅瑤的傳信人呢?」

  常言道「言多必失」,尤娥這番話兒,說得雖以老賣老,對胡冰心有些挖苦,卻也微露馬腳。

  胡冰心絕頂聰明,並非糊塗之人,聞言之下,皺眉說道:「邵琳曾與鄧淩風訂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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