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劫燕支(28)_諸葛青雲

二八

　　鄧淩風不答胡冰心的問話，雙眉一軒，冷冷說道：「華姊的鞭傷如何？那位『獨腿華陀』牟漢三的醫道藥物，能不能療祛這種由多種毒質綜合形成的特殊毒力？」

　　胡冰心以為鄧淩風必是跋涉辛苦，才對自己有點不夠親熱，遂並不在意地，嬌笑答道：「牟老人家名非虛傳，醫道通神，在他以『雷火金針』，及靈奇藥物的雙重療治之下，李大姐已脫險境，只須靜養三日，便可完全復原的了……」

　　說至此處，忽然想起一事，妙目流波地，看鄧淩風道：「大哥，你既知『獨腿華陀』牟老人家之名，又趕來『淩雲觀』，定是見著莫道長了，他……他的人呢？」

　　鄧淩風聞得李夢華已脫險境，心中方自一寬，忽聽胡冰心問起莫淩雲來，心中又是一緊！

　　他把臉色一沉，神情冷冰冰地向胡冰心說道：「我要到大殿拈香，你去請『洞庭漁隱』郭三出來，在『三清道祖』神位之前，與我一會。」

　　他第二度的神色冷漠，才使胡冰心感覺事非偶然，不禁張大了一雙妙目，對鄧淩風詫然凝視。

　　鄧淩風沉聲道：「看些什麼？還不快去請人……」

　　胡冰心不單連受冷淡，並被惡聲斥責，不禁覺得委屈太甚，在心中一酸，兩行珠淚幾乎立即奪眶而出。

　　但江湖俠女，究是強人，銀牙咬處，忍住淚珠，驀一轉身便向「淩雲觀」中，走了進去。

　　鄧淩風見她背轉身去，雙肩微聳，知道已在落淚，自然也是一陣心中酸楚！

　　不過他因死志已堅，不希望胡冰心對自己情意纏綿，反而巴不得能令她有所憤恨，才會在自己橫劍就頸之後，避免太大痛苦！

　　由此之故，鄧淩風目送胡冰心的抽搐背影，心中雖也奇酸，嘴角間反而浮起一絲悽楚的苦笑。

　　走進「淩雲觀」，到了供奉「三清道祖」的大殿中，鄧淩風便點燃了三炷線香。

　　在他點香之際，有個蒼老語聲，從東殿傳出說道：「鄧大俠有何要事，急於見我……」

　　人隨聲進，到了大殿之中，是位貌相清臒，五十來歲的漁翁打扮之人。

　　鄧淩風一見便知，這定是莫淩雲好友，為他遠從陝西請來「獨腿華陀」牟漢三的「洞庭漁隱」郭三。

　　銀芒擊處，微作龍吟，「靈龍劍」嗆啷出鞘。

　　才一見面，立即拔劍，鄧淩風的這種動作，倒真把這位不知就裡的「洞庭漁隱」郭三，著實嚇了一跳！

　　但鄧淩風不是拔劍向人，而是橫劍就頸！

　　長劍一橫，頸血立濺！

　　鄧淩風的這些動作，無一是在郭三的意料之中，看得這位「洞庭漁隱」，完全莫明其妙，只是頓足驚叫……

　　鄧淩風血濺衣襟，縮手抱拳說道：「郭老人家休驚，鄧淩風先行濺血，以示決心，等我在三清道祖神前，拈香致祭莫道長英靈，並陳明種種後，定必劍深半寸，喉管立斷！」

　　「洞庭漁隱」郭三也是成名老俠，江湖經驗甚豐，一聽鄧淩風所說的「莫道長英靈」五字，已把事情料透大半，不禁身軀微顫，偏頭向東殿中叫了一聲：「胡姑娘……」

　　鄧淩風也不管郭三呼叫何人，在向三清道祖拈香祭莫淩雲後，便把自己再入「鷹愁谷」的所經所見所聞，向這位「洞庭漁隱」，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把經過說完，鄧淩風劍眉雙軒，目注郭三，朗聲又道：「郭老人家請轉告我李夢華姐姐與胡冰心姑娘，『雲中紫鳳』畢青絹已到『鷹愁谷』，並約來『邛徠梟女』，『勾漏三殘』，『橋山一怪』等不少著名凶邪，實力極為雄厚，要她們趕緊邀請師長友好，共扶正氣，掃蕩群魔……」

　　郭三截斷鄧淩風的話頭，皺眉叫道：「鄧大俠……」

　　鄧淩風根本不等郭三有所勸說，苦笑一聲，軒眉又道：「鄧淩風粗蠢無能，羞對天下英雄，我要追隨莫道長於地下，向他謝罪的了……」

　　語音才落，長劍便橫！

　　長劍才橫，紅光便閃！

　　但這次的紅光，不是剛才鄧淩風的頸間血光，而是「九劫胭脂」李夢華的衣裳色澤！

　　李夢華衣裳鮮紅，臉色卻極為蒼白……

　　她一手奪下鄧淩風的手中「靈龍古劍」，另一手卻玉手連揮摑了鄧淩風兩記重重耳光！

　　這兩記耳光，摑得鄧淩風俊臉通紅，駭然莫名其妙！

　　李夢華顯然是帶病從床上爬起，身體尚未復原，足下微一蹌踉，手扶殿牆，怒視鄧淩風道：「鄧淩風，你既然稱我『華姐』，我就要擺擺作姐姐的威風，替你那不在眼前的師尊，管教管教他這不成材的弟子，胸襟狹隘，目光似豆，蠢如牛豕的『飄萍一劍』！」

　　打得重，罵得更重，李夢華的冷冷臉色，更重得像座泰山，壓在鄧淩風心靈之上，使他惶恐已極，深覺難以負荷！

　　李夢華兩道目光，森如利刃般，凝注在鄧淩風的臉上，繼續說道：「常言道，『君子之過，如日月之蝕。』，又道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尤其是闖蕩江湖之人，鎮日劍底飛魂，刀頭舔血，殺孽既多，難免不會有一二過份之舉，問題只在有心無心，及是否能予無辜受害者足夠補償而已，倘若動不動就逞一時意氣，講什麼「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家中或稱豪富，擁有金山銀山。但你這『飄萍一劍』俠命，卻只有一條，你還得了莫道長，便還不了我李夢華，還得了我李夢華，還能還得了胡冰心麼……」

　　鄧淩風嘴唇方一蠕動，李夢華又複沉聲喝道：「不許作聲，你聽我說，『鷹愁谷』外之事，主謀者是『獨目鬼女』邵琳，所謀害的對象，則是我『九劫胭脂』李夢華，莫道長不過想還我一份人情，李代桃僵，才遭此劫，你『飄萍一劍』鄧大俠，更不過只是一個熱心跑腿的中間轉手之人，要謝罪，應該由我李夢華向莫道長的英靈謝罪，你卻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則甚？難道你是當面叫『姐姐』，背後拔『刀子』，想搞出這副凜烈大義模樣，逼我無法推諉走上絕路！……」

　　李夢華辯才無礙，語利如刀，她是故意冤枉鄧淩風，硬把這位「飄萍一劍」窘得口內期期，面紅耳赤……

　　李夢華道：「『雲中紫鳳』畢青絹等一代凶邪已到『鷹愁谷』內，魔焰狂張，眼看西南一帶的武林人物，立遭血腥浩劫！你鄧淩風若有幾分俠骨，半點仁心，便應趕緊設法拜請你那師尊等空門高手，再入紅塵，為公而言，是衛道降魔，共成功德，為私而言，也可搏殺『獨目鬼女』邵琳！替莫道長和我李夢華報仇雪恨，誰知你不此之圖，只逞一時意氣，我請教你，鄧淩風屍橫『淩雲觀』，對李夢華何安？對江湖何益？到了陰曹地府之中使莫道長都……都會氣得呸你一臉唾沫……」

　　李夢華人未復原，越罵越氣，語音微顫，全身發抖，似乎有點支撐不住。

　　鄧淩風的一張俊臉，脹得幾乎與他頸間血漬，成了一色，叫聲「華姐」意欲上前攙扶……

　　李夢華沉著臉兒搖手說道：「不敢當，我不配有這等剛強任性，不通情理的弟弟……」

　　「當」的一聲，把剛剛奪來的「靈龍古劍」，丟在地下，嘴角微披，哂然叫道：「鄧大俠，寶劍還你，拿去抹脖子吧！」

　　人間事兒，往往奇妙無比，倘若激動，可能把鄧淩風的死志，越勸越堅，但李夢華的兩記耳光，和痛快淋漓的一頓臭駡，卻把鄧淩風整了個哭笑不得，服服貼貼！

　　這位尷尬萬分，恨不得有個地洞讓他鑽了下去，以解慚窘的「飄萍一劍」，把張俊臉，脹得通紅地，向李夢華低聲陪笑說道：「華姐，小弟知錯，剛才我大概也把冰妹得罪，華姐請把冰妹喊出，讓我向她道個歉兒。」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