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江湖九義 | 上頁 下頁
三八


  酒保神色緊張的搶上樓來,向酒客們抱拳作了個羅圈大揖,陪笑說道:「各位貴客,真是對不起得很,要請各位移駕,讓小的替各位把酒菜搬到樓下,將就將就!因為……因為……因為……」

  這酒保連說了三個「因為……」卻仍不曾「因為」出個所以然來!

  眾酒客已自哄然。

  有些脾氣稍暴的,紛紛叫道:「這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要搬到樓下?」

  「難道這樓上的菜價酒資,要突然漲價,怕咱們出不起麼?」

  「你怎麼不早點告訴咱們,這樓上被什麼豪門大戶包了?卻在這酒到半酣之時,突然掃人興致……」

  可憐那酒保見群情憤然,紛紛抗議,不禁把張臉兒,急得漲成通紅,除了向四面八方,不住打躬作揖以外,哪裡還答得上半句話兒!

  就在這酒保奇窘之際,又有三人登樓。

  這三人,俱是一式略為奇異的武生打扮,雙目炯炯有神,太陽穴高高鼓起,眉間煞氣懾人,腰間隱隱約約的顯然還帶了傢伙!

  他們上得樓來,便往中央一站,雙手叉腰,六隻眸子,骨碌亂轉的,電掃滿樓酒客,神色上,有三分狠,三分驕,和四分傲然不屑!

  滿樓酒客,本在亂哄哄的,但一見這三人的神情不善,不禁同時微怔,叫囂聲隨著靜了下來!

  三人中,站在中央,似是為首的一個雞目鷹鼻老者,瞪了神色奇窘的酒保一眼,冷冷問道:「怎麼?他們竟不肯搬麼?」

  酒保身上一頓,躬身陪笑道:「大爺,您……您……您別心急,請……請再等等!小的正……正在和各位貴客商量……」

  鷹鼻老者哂然一哼,嘴角微披地,傲聲接道:「何必還等?商量什麼?咱們的『員外爺』,就快來了,把他們都趕下去!」

  話畢,伸手腰間,一掏一抖,手上便多了一柄寒光奪目的奇形軟劍,並慢慢堅挺伸展起來,似是向滿樓酒客示威?

  酒保見勢不妙,趕緊苦著臉兒,再作了個羅圈大揖道:「各位貴客,鄉親!老大爺們,還請別令小的為難,高升貴席,讓一讓吧!」

  常言道:「神鬼都怕惡人!」大夥兒見了那三人兇神惡煞般的架勢,便酒保不再請求,也想找個臺階,悄悄溜了!

  本來,犯不著嘛!哪兒不可以喝酒?為什麼硬裝好漢非要在這可能挨刀子的地方不可?

  於是,趁著酒保再度求告的那個臺階,紛紛起身離座,憤然下樓,並多半裝出一副忘了付帳的悻悻神色!

  樓下帳房,恭身送客,一個勁的道歉,也不提起付錢,這並不是他們太白樓和氣生財,甘願讓人白吃白喝。

  而是樓上的所有吃喝賬款,早已有人加倍,甚至於加了幾倍包底,並給了特別打賞!

  王魯才不是普通經不起驚嚇的商賈人客,他當然有點不服氣,看著那三條耀武揚威,神氣活現的漢子,覺得太不順眼!

  心想這三個傢伙,真太豈有此理,最多也不過是個有錢人家的護院罷了,憑著練過幾年武功,手底下有兩下子,就在地面上如此橫行霸道?

  老子就偏偏不走,看你們是否能把我吃掉?

  這一鬥氣,可鬥得付出了慘痛代價,不單他自己下場淒慘,數十位江湖豪客,埋恨殞身,業把民族復興大業,也延緩了差不多二百年之久左右!

  那鷹鼻老者見自己亮劍發威之後,滿堂酒客,均已下樓讓座,只有一個英氣勃勃的漢子,還在臨窗擎杯,自飲自酌,不理不睬,眉宇間,並流露出一種傲然神色!

  遂低低咦了一聲,走將過去,用手中軟劍,拍在王魯才的酒桌之上,問道:「你似乎不大服氣?」

  王魯才對那柄寒光森森的軟劍,連正眼兒都未警上一瞥,便眉梢雙挑道:「你這話兒是什麼意思?」

  鷹鼻老者道:「沒什麼意思,你若識相,替我乖乖滾下樓去,否則,敬酒不吃,就吃罰酒,你就會後悔一輩子了!」

  王魯才翻起眼皮,看著鷹鼻老者道:「尊駕如此說話,是否欺人太甚?」

  鷹鼻老者披唇哂道:「就算是欺欺你也無不可,天底下想給大爺我欺負而巴結不上的人,還多得很呢!你這小子,又算是什麼東西?」

  語氣驕狂絕倫,神情傲慢透頂,在這種情況之下,真是教人七孔生煙,能令佛都有火!

  王魯才的修養,本非上佳,哪裡還按捺得住?

  霍然站起身形,沉聲喝道:「老小子別這等發狂賣味,我偏不信邪,有本領你就把我給趕下樓去!」

  語音落處,長劍也嗆啷出鞘,打算就在這太白樓頭,和那鷹鼻老者,好好幹上一架!

  鷹鼻老者見王魯才也自亮劍,不禁捧腹狂笑道:「老壽星吃砒霜,彭祖吊頸,你小子正所謂『活得太不耐煩』,居然敢在我老太爺的面前,亮了傢伙!」

  語音至此微頓,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今兒個是我家員外爺有興,要來這太白樓飲酒閒遊,不宜弄髒地方,掃了他老人家興頭!不然,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狗東西,在劍未出鞘之際,早就挺了屍,斷了氣,見了閻老五了……」

  狂……太狂……狂之又狂……簡直狂得離譜了,把自以為已得苗原真傳,自信武功不弱的王魯才,根本就未看在眼中!

  王魯才行前,苗原曾加囑咐:「不可招惹任何是非,誤了身上大事!」

  但恩師的話,雖然在心,鷹鼻老者的話,卻又入耳,並充滿了挑釁性、爆炸性,把王魯才聽得幾乎氣炸了肺!

  是泥人,還有土性,何況他根本不知這鷹鼻老者的來龍去脈,和身分利害,怒火中燒之下,哪裡還記得師訓?

  聽完對方狂而誇大的話後,王魯才強壓胸中盛氣,冷冷說道:「老小子,吹夠了吧?太白樓的風大,小心閃了你的舌頭!王大太爺是吃五穀雜糧長大的,又不是被人嚇唬大的,有什麼震三山,懾五嶽,驚八荒,壓四海的蓋世絕活,應該露兩手了,別三國英雄說馬超,光練嘴把式呀!」

  鷹鼻老者陰笑道:「這真叫『不見棺材不流淚,不到黃河不死心!』好,這樣吧!你這小子,既然有種,太爺就給你一項特別便宜!我卓立不動,由你連攻三劍,決不還手,三劍之中,只要能沾上我一絲衣角,便可在這樓上喝酒,而且所有酒菜之資,由我請客!」

  王魯才聽得幾乎難以相信的,目注對方,喉中「哦」了一聲……

  鷹鼻老者又道:「但若你連太爺的衣角都沾不上,便得跪下向我乖乖磕上三個響頭,立刻滾下機去!」

  王魯才哪裡相信自己多年苦練,頗得恩師心傳,竟會如此不濟。

  遂應聲點頭答道:「好,我們就這樣來賭一下!」

  說話之間,王魯才業已暗凝真力!

  原因在於常言道得好:「沒有三分三,誰敢上梁山?」又道是:「不是猛龍不過江,不是猛虎不下崗!」

  對方既然太狂,可能真有實學,自己若不作些準備,萬一當真三劍連發,沾不上對方衣角,真被逼得輸了賭約,當眾磕頭,滾蛋下樓,豈不把人模死?以後還有何顏再在江湖上走動!

  基於這種心理,王魯才不單趁著說話,暗把真力凝足,而出手的第一招,也正是他師傅苗原的成名絕藝,「一劍飛霜」!

  故而,王魯才說:「我們就這樣來賭一下!」

  一語方畢,抖臂挺劍,一圈一點,嗡嗡劍嘯起處,太白樓頭的寒氣驟添,泛起了一片霜霧!

  這一劍發得好,雖然不及苗原親為,也不如苗興漢的特殊稟賦,但在當代武林的二流人物之中,已可算得上是佼佼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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