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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那師爺動動嘴,暗吸了一口氣,反而滿面賠笑,向胖和尚一抱拳,道:「失敬,失敬,有眼不識泰山,屬下無知冒犯,呂子君先向大師賠個禮兒……」

  眼一瞪,向同黨疾掃一眼,厲聲道:「你們只會吃飯,敢對高人無禮,還不道歉認罪?」

  被人家莫明其妙的打了,吃了啞巴虧,還得向人家賠笑臉,致歉陪罪,真是莫明其妙。

  除了一個昏迷在地外,另外七個面面相覷,好不尷尬。

  師爺喝道:「你們聾了嗎?」

  七人互看一眼,一個戈什哈剛一叉手,道:「多有得罪了……」

  胖和尚翻白眼,道:「罪過,罪過,你們狗咬狗,何罪之有?洒家看得不過癮,你們再來一次,也好讓洒家看清楚些!」

  那七人都是黑道煞星,幾時受過這樣唾面奚落?可是,格於形勢,都敢怒而不敢言,只是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好不難看。

  師爺難得的修養,乾笑道:「大師妙人妙語,請教上下……」

  胖和尚一呆道:「洒家是僧人,不是『廟』人,你們這樣,真叫洒家不上不下!」

  師爺強捺住氣,道:「大師如不願見教,我等告退!」

  胖和尚笑道:「洒家又沒有留你們,客氣個什?吃飽了,很想睡覺,你們請便。」

  師爺暗暗松了一口氣,暗叫:「還好,就此下臺!仍不失為上策。」

  忙一揮手,喝道:「你們還不快滾!」

  七人如釋重負,卻極尷尬的由一個戈什哈,挾起了那個重傷在地的同黨,掠出偏殿。

  那個自稱呂子君的師爺先懾于胖和尚武功之高,認定是「叛逆」同黨,好不心驚,這時,他反而定下神來。

  使他鎮靜的是根據兩個推測:

  第一:如果胖和尚是他們的死對頭,決不會就此甘休,送上門的買賣,一定難逃劫救,豈能讓他們這樣安然脫身?

  第二:自己奉命要捉拿或加害的「叛逆」,都有圖形相貌,即使隨著歲月變換,或經過易容改裝,在此行主要的目標及昔年對頭中,再也想不出有一個這樣胖,這麼長相的。

  他以為胖和尚只是隱居禪寺的奇人怪客,具有如此高不可測的身手,如能改為己用,豈不太妙,如能成功,不但無罪,還是大功一件呢。

  他在凶心一轉之下,立作決定,先向那班目瞪口呆的和尚們含笑道:「各位勿驚,我們只是辦點事,只要大家委屈一會兒,沒有你們的事……」

  再從容的轉向胖和尚抱拳道:「呂某有眼無珠,當面不識高人,有請大師借一步說話。」

  人已緩緩走出。

  胖和尚仰面笑道:「有意思,你還算識相,洒家也有點兒興趣了。」

  話中有話!

  呂子君更感到所料不差,真人不露相,非提起全副精神應付不可。

  他已走到偏殿門口,舉手謙讓,連道:「大師請。」

  倒是十足禮數,儼然以主人身份自居了。

  胖和尚捧著大肚子,移著鴨子步,大模大樣的向外走,看也沒看他一眼,人家壓根兒沒把這堂堂赫赫的大內侍衛當作一回事嘛。

  呂子君心中好不有氣,但他不愧府城深沉的人,他知道,這個節骨眼兒上,必須大量,大到宰相肚內能撐船。

  兩人站在大殿裡,偌大的地方,空無人影,連剛才受傷被制同黨也已離開,但,在大殿外,搜索並未停止。

  呂子君鎮定心神,沉聲道:「大師高明,必有以教我。」

  胖和尚哈哈笑道:「是要洒家教你煮飯?還是教你煮粥……」

  呂子君明知對方裝傻,只好苦笑道:「只要大師一句話,呂子君唯命是聽。」

  胖和尚一拍自己的後腦,哦了一聲:「呂子君?你是呂子君?」

  呂子君忙道:「正是在下。」

  胖和尚笑哈哈地:「好像聽說過,一定是大名鼎鼎的貴人高官,洒家大約交了時運了,多佈施幾個銀子沒問題吧。」

  呂子君啼笑皆非,忙道:「只要大師高興,便是千兩、萬兩,也是一句話,聽候吩咐。」

  胖和尚似乎聽錢眼開,眼皮一翻,目射亮光,道:「洒家的耳朵沒出毛病吧?洒家是天天白粥酸菜,吃厭了,想打幾斤肥肉,再弄一壺酒罷咧,哪敢要那麼多?」

  呂子君道:「金銀身外物,這東西世人嫌少不嫌多,大師身懷絕世神功,大好身手,何求不得,呂某當以師禮尊之,以得列門牆為幸。」

  胖和尚似乎搔到癢處,噓噓歎氣,道:「學成驚人藝,賣與帝王家,洒家做和尚也是不得已的,做得厭了,你可是勸洒家還俗嗎?」

  呂子君忙道:「正是,以大師之能,如願入世,呂某當全力保舉,榮華富貴,如拾草芥,呂某先為大師賀。」

  胖和尚盯著他道:「洒家即有此意,你怎麼能夠保舉?」

  呂子君雖覺自己口快,一時說溜了嘴,想收回來也來不及,口出如風,為了表示誠意,一挺胸,道:「實不相瞞,呂某濫充大內侍衛副領班之職,日近天顏,說話頗有份量,大師所學,強過呂某百倍,皇上聖明,求才若渴,必會重用。」

  胖和尚失聲道:「乖乖,洒家眼大無光,不知副座竟是皇帝身邊紅人,只是,洒家怎好無功受祿?」

  呂子君心中暗喜,三言兩語,便使對方入殼,話一投機,越來越入港,忙笑道:「大師好說,眼前就有不世之功,想來瞞不住大師法眼!」

  胖和尚翻眼道:「何事?」

  呂子君壓低聲音道:「大師明見,當知我們是為何而來?」

  胖和尚作恍然大悟狀道:「可是要找什麼『叛逆』?」

  呂子君會心一笑,悄聲道:「只要大師助一臂之力,就是不世之功。」

  胖和尚呆丁一下道:「叛逆在何處?洒家又不認識,如何助你?」

  呂子君一咬牙,近於耳語道:「就是那個裝瘋的髒和尚……據說他就是……叛逆,還有兩個小沙彌是他的徒弟。」

  胖和尚連連搖頭道:「不對!不對!你施說大癲和尚?笑話,他只會吃飽了睡懶覺,唉唉,只有一點……」卻不說下去。

  呂子君忙道:「大師可是看出一點什麼可疑?我們察證多時,想不會錯吧,他只是裝瘋扮傻而已……」

  胖和尚咽了一口口沫,嘻嘻地道:「他只有一點可取之處,也可說是唯一的好處,正對洒家胃口,就是能時常弄到黃湯(酒)和狗肉,洒家可保證他決不是什麼叛逆,難道偷點嘴,犯點戒,大不了是佛門叛徒,也用不著大驚小怪呀……」

  呂子君為之哭笑不得,心急之下,脫口道:「好教大師得知,他就是什麼丹心八友中的老七施豪,和相交下密旨,擒拿解京,再追緝逆党,是大功一件。」

  胖和尚又咽了一下口水,道:「抓到他,可封多大的官?可拿到多少賞金?」

  呂子君一怔,道:「這個麼,如能得手,驗明正身,如是我們,可以連升三級,賞黃馬卦,雙眼花翎黃金萬兩……」

  胖和尚雙臂一叉胸前,側頭走開,道:「好處盡是你們的,洒家不幹,紅了你們頭上,卻叫洒家作孽!」

  呂子君忙道:「話猶未完,如是大師獨成大功,在下據實上奏,當然都是大師的功勞。」

  胖和尚捏了一下下巴道:「這還有點意思,等洒家想想,看合算不合算?」

  呂子君好不著急,忙道:「事不宜遲,耽擱已久,如被叛逆聞聲脫逃,豈不坐失立功良機?」

  難怪他心急,已大半天了,連對方人影也沒見到,同黨搜了這麼久,也無一點反應,真使他心如油煎。

  胖和尚一拍掌,道:「看在可以封官晉爵,又有大酒大肉可以吃的份上,洒家就聽你的。」

  呂子君大喜,道:「大師請,在下也好沾光,還望大師以後多多提攜。」

  胖和尚大步向外走,道:「他喜歡在『文宗閣』那邊睡懶覺,在不就躲在角落裡烤狗肉吃,跟洒家來……」

  穿出大殿,只見戈什哈和親兵,轎夫們穿梭般到處搜尋,幾乎連牆壁都要翻開來看呢。

  胖和尚在前,呂子君在後,剛出廟門不遠,呂子君忙提氣大喝聲:「你們住手!」

  人已飄身掠起,疾掠如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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