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孤星冷月寒霜 | 上頁 下頁


  許伯亭身形落地,業告雙手空空,濃眉一軒,朗聲說道:「三刀一扣全毀,許伯亭不單無顏再稱『鎮中州』,並立刻摘下牌匾,收歇振威鏢局,永遠不涉江湖鋒鏑!」

  這時,胡振天飄身又到,舉著一隻虎口業已微裂的帶血的右掌,厲聲喝道:「毀我『五毒仙猿爪』之仇,胡振天豈肯甘休?你我何妨赤手空拳,鬥上三百回合!」

  許伯亭滿面笑容,拱手說道:「許某業已聲稱,從此不再是江湖人,胡堂主倘若心中有氣,不肯放過,請儘管向我天靈蓋或心窩死穴下手,許伯亭束手就戮,以一身血肉償還此債就是!」

  胡振天不單是崆峒派掌門人的師兄,便在這金鼎峽中,也是地肺堂堂主身分,怎好意思當眾向一個業已聲稱放棄抵抗之人,再復下手?

  他氣得猛一跺腳,對許伯亭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嗒然閃身歸座。

  許伯亭帶著滿面安詳的笑容,才歸原座,馮多心便對他舉杯笑道:「好,好,許局主慧根深具,一朝脫手,永謝江湖,委實足見高明!馮多心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從此後,你嘯傲林泉,安享清福,不會再驚擾於武林鋒鏑的了!」

  許伯亭抱拳低聲道:「多謝馮兄指點……」

  馮多心一怔道:「指點,我哪夠資格對許局主指點?我為名利場中客,彼是龍華會上人,在靈根慧業方面,許局主應該向玉清庵主請教才是……」

  語音略頓,轉向「七殺兇魂」秦盼盼拱手笑道:「秦姑娘,你剛才正要說那『馬肉星心』的故事,卻被胡堂主與許局主互展神功打斷,如今且請繼續說出,使馮多心的心中,多添一樁江湖珍秘如何?」

  秦盼盼妙目微飄,瞥了馮多心一眼,問道:「馮兄是想先聽『馬肉』?還是先聽『星心』?」

  馮多心道:「那位『瘦馬書生』馬二憑與我是平生風儀兼師友,在下自然對他深覺關懷,敬請先聞『馬肉』一事!」

  秦盼盼點頭道:「好,我就先說『馬肉』,馮兄應該記得,我先前說過『肉』是陳肉,『心』是鮮心,如今若談這塊『陳年馬肉』,要把時光倒流回十八九年……」

  馮多心微微一嘆、舉杯飲了一口香茗,目注秦盼盼道:「青衫綠鬢江湖老,當年韻事憶垂髫,秦姑娘慢慢講吧,這定是一個充滿溫馨,或充滿淒涼的絕美故事!」

  秦盼盼妙目之中似有淚光微閃,點頭說道:「馮兄,你都說對了,這個故事委實絕美,前面溫馨,後面淒涼,約莫在十九年前……」

  金冷月突然擺手道:「大姊慢點說,金鼎峽有金鼎峽的規矩,不能讓這位馮兄白聽故事!」

  秦盼盼嘆道:「何必……」

  金冷月立刻接口道:「不行,一定要照規矩辦,否則,那位按照規矩行事,業已當眾聲稱收歇振威鏢局、從此退出江湖的許局主,心中也未必甘服!」

  她一面朗聲發話,一面似乎從目中對秦盼盼不斷閃射出那種異樣的碧芒。

  秦盼盼拗不過她,有點無奈地點頭說道:「好吧,你是新任的『金鼎峽主人』,一切都由你作主。」

  馮多心、許伯亭與玉清師太這才聽出,「七殺兇魂」秦盼盼似乎是以前的「金鼎峽主人」,新近才讓位於金冷月。

  這時,金冷月已向馮多心笑道:「馮兄……」

  馮多心不等她往下再說,便會意接道:「金姑娘是不願意讓我白聽故事,也要叫我在兩條路兒之中,選上一條,獻獻醜麼?」

  金冷月道:「不錯,兩條路兒與許局主所選過的差不多,一條路是舉鼎,另一條路是由馮兄在秦大姊、金冷月,和我這位滇邊遠客顧三妹中,隨意選上一人,較量較量彼此藝業!」

  馮多心搖頭道:「不必選擇……」金冷月目中碧芒又現,語音微沉問道:「此話怎講?馮兄是想破壞我金鼎峽中的規矩?」

  馮多心連連搖手,含笑說道:「霸主豈能隨客便?在人簷下應低頭!馮多心怎敢破壞規矩,我只是窮酸羞近嬋娟側,生平怕受美人恩而已。」

  金冷月絕頂聰明,聞言之下,頗出意外,詫聲接道:「馮兄是選擇舉鼎?」

  馮多心笑道:「在下雖通古文,卻仍有點不太相信這隻小小的『烏心商鼎』,包括鼎腹中的罕有烏金,竟有三千八百六十二斤之重!」

  金冷月道:「馮兄既不相信,便請舉鼎一試!」

  馮多心把那滿佈風塵的青衫大袖捲了一捲,果似欲加嘗試!但是他剛剛站起身形,尚未離座,又突然坐了下來,搖頭嘆道:「唉!這舉鼎之事,免了也罷……」

  金冷月詫道:「馮兄此語何意?」

  馮多心遙指小鼎答道:「舉鼎不是巧勁,非用濁力不可,這隻寶鼎乃是殷商古物,萬一有所毀壞,豈是馮多心一介窮酸所能賠償得起?」

  金冷月秀眉一挑,從鼻中冷哼說道:「此鼎豈是濁力能毀?馮兄請盡力施為,縱有任何傷損,不要你賠,甚或只要你有能為,便把鼎腹中價值連城的罕有烏金,取去也可!」

  馮多心幾乎要喜得打跺地撫掌狂笑道:「妙極,妙極,烏龜也有翻身日,窮酸豈無發財時?想不到金姑娘如此慷慨,竟給我一個這麼好的機會!」

  他一面高興如狂,一面便起身離座。

  玉清師太唸了一聲佛號,向許伯亭低低說道:「許局主請仔細上眼吧,我們有好戲看了!」

  許伯亭皺眉道:「這位馮兄雖似深藏不露,但他究竟能高明到什麼地步?若聽金冷月之言,那隻重達三千八百六十二斤的『烏心商鼎』,絕非輕易毀得了呢!」

  玉清師太微微一笑道:「江湖間俗語有云,沒有三分三,誰敢上梁山?馮施主既已出場,無法再自珍秘……」

  她後方至此,已見馮多心有所動作,遂把話頭止住,與許伯亭一同全神目注場中!

  原來馮多心緩步下場,業已走到鼎邊,突又回頭向金冷月笑道:「金姑娘,舉鼎有無限制,是單臂?還是雙臂?」

  金冷月笑道:「隨便,隨便,雙臂比較容易,單臂更顯英雄,何況我已允許馮兄把鼎中烏金取走,你便有第三隻手,也不妨一齊使用!」

  馮多心不以為忤,又復問道:「這鼎委實太重,我可不可以先行試力兩次,到第三次,再把它正式舉起?」

  金冷月點頭道:「當然可以,馮兄便試力十次,又有何妨?但如此重量,必然一試力衰,再舉力竭,馮兄若在第三次上仍告無法舉得動時,也就不必白費力氣,繼續嘗試的了!」

  馮多心相當有禮貌的向金冷月謝了一聲,立刻轉身伸手,分執「烏心商鼎」的兩隻前足。

  場中誰不是大行家,一齊看得出馮多心絕非虛應故事,他不但雙臂微抖,連所著的青衫都起了微顫。顯然在這第一次試力之上,已用出了相當內勁!

  雙臂微抖,青衫微顫,額上見汗,甚至連頭頂心的部位,都冒出蒸騰的白氣,但那「烏心商鼎」卻仍四平八穩,一動不動!

  玉清師太一來的確修為深厚,是內家有數高手,二來更早對馮多心起疑注意,遂在金冷月等見馮多心無法舉鼎,臉上均微帶哂笑之際,竭力壓低語音,向許伯亭悄悄說道:「許局主,你不要看那些佯裝的動作,請注意馮施主的眼神。」

  許伯亭何等江湖經驗,自然一點就透,他略一目注,也壓低語音向玉清師太說道:「馮兄雙目神光炯炯,似有專注,並作迅速移動,他……他在看甚東西?」

  玉清師太彷彿驪珠已得,毫不思忖地接口低聲答道:「我認為這位施主文武雙全,定屬罕世奇客,他可能是利用走馬觀碑、過目不忘的天悟神聰,正在借此機會,背誦那隻『烏心商鼎』的鼎腹古篆……」

  許伯亭暗驚玉清師太的著眼之高,又自問道:「馮兄在百忙之中記誦古篆則甚,難道他真想毀鼎?而那鼎腹古篆,又有什麼特殊價值?」

  玉清師太笑道:「不無可能,或許金冷月等因腹笥太儉,得寶不知,而那鼎腹古篆,便是什麼武學真詮,罕世秘錄……。」

  一語未畢,馮多心已收回雙手,舉袖抹去滿額淋漓大汗,並微聳雙肩,對金冷月展露一絲苦笑。

  金冷月意存揶揄,一笑說道:「馮兄不要太累,且歇息一下,再作試舉,等你第三次真正舉鼎,力鎮中州之際,金冷月也該知難而退,不敢再妄自張致,開府金鼎峽了!」

  馮多心俊臉飛紅,好像不服氣似的,牙關緊咬,一轉身形,再度伸手!

  他這次轉身,使在場群雄無不暗吃一驚!

  因為馮多心與第一次情況有異,這次他竟不伸雙臂,只伸單臂!

  尤其在右掌才一觸及鼎足,便從馮多心全身以及整隻「烏心商鼎」之上,都迅速地騰起大片蒸蒸白氣!

  白氣如霧,越來越濃,幾乎連人帶鼎,一齊冪罩。金冷月見情況太以奇異,有點沉不住氣,竟從座上站起身形。

  就在金冷月剛剛站起身形之際,霧影中一聲清嘯,宛如瀚海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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