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孤星冷月寒霜 | 上頁 下頁


  許伯亭嘆道:「庵主總該知曉『洛陽大豪』金八與『徐州雙傑』劉子深和劉子泰吧?他們的一身藝業,較我如何?」

  玉清師太道:「都是蘇豫知名豪客,但以貧尼看來,他們在藝業方面,屬於外家好手,修為火候,不會高過許局主去!」

  許伯亭抱拳道:「多謝魔主看重,但許伯亭有自知之明,我不會比洛陽金八,高明太多,金兄與徐州劉家兄弟也接到這同樣的柬帖,於月前赴約,三人一同暴屍在商山金鼎峽口!」

  玉清師太唸了一聲佛號道:「這帖上『請舉商鼎』字樣中的『商鼎』二字,莫非指的就是商山之『鼎』?」

  她話猶未了,馮多心一面舉箸夾了些鹵牛肉,入口大嚼,一面用箸尖指著那肺葉形的表記笑道:「不會錯,商山因『四皓』避秦末之亂出名,七盤十二迂,林壑深邃,向有『地肺』之稱。」

  「阿彌陀佛」,這聲佛號自然又是玉清師太所發,她目閃奇光,向許伯亭笑道:「人間萬事,每多奇巧,風萍一聚,也是因緣!許局主,你這一頓小東,作得頗有妙趣,因為貧尼極可能與你命運相同,一齊在那別稱『地肺』的商山之中,了卻塵煩,獲得解脫呢!」

  許伯亭苦笑道:「庵主莫要說笑,你是一代俠尼,功力絕世,『滌塵玄拂』,名震江南。」

  話方至此,立即住口,因看見玉清師太也從緇衣之中取出了一封柬帖。

  柬帖的式樣大小,與許伯亭所接獲的那份相同,但字兒卻多了幾個,寫的是:「玄拂何足奇,銀拂震江湖,玉清如有膽,地肺走長途!」

  馮多心看了一眼,點頭笑道:「嘉興入陝,確是長途,居然有什麼『銀拂』,敢向『煙雨庵主』威震江南的『滌塵玄拂』挑戰?我馮多心這趟商山之行,不單有好菜吃,並有好戲看了!」

  「有好戲看」之語,易懂,「有好菜吃」之語,難解,致令玉清師太和許伯亭二人,一齊對馮多心投射過詫然的目光!

  馮多心笑道:「庵主與許局主不妨猜猜,我這一介窮儒,西風瘦馬,風塵僕僕地趕來商山是為何事?」

  許伯亭道:「是不是也有人投帖向馮兄挑戰,約在商山相會?」

  馮多心失笑道:「我這窮酸,有時九邊乞食,有時吳市吹簫,每日幾乎饗餐不繼,哪裡還有心情與人角技?何況我一不威震江南,二不威鎮中州,也沒人向我挑戰!我趕來商山之故,只不過因在未將家財揮霍淨盡之前,曾經精研食譜,尚稱知味,遂有人邀我來品嚐兩道佳餚。」

  玉清師太以兩道閱世甚深的眼光,向馮多心略一凝注,接口笑道:「馮施主不辭千里,來品佳餚,定屬人間絕味!是猩唇、豹胎、龍肝、鳳髓?」

  馮多心搖手笑道:「不列『八珍』之屬,這兩道佳餚,名稱特別,一道叫『地肺湯』。」

  許伯亭皺眉道:「商山雖稱『地肺』,但對方怎能以山嶽熬湯?莫非是用商山中特產的什麼『地肺靈泉』或『青髓石乳』之類……」

  馮多心確實像是餓極,一面不停地吃喝,一面搖手笑道:「沒有那麼好的靈泉青乳替我作湯,但對方為了吸引我這饕餮之徒,在請帖之上,倒曾列有菜譜。」

  玉清師太笑道:「馮施主請把菜譜說出,讓貧尼與許局主增廣見聞如何?」

  馮多心伸手搔了搔頭,似乎略有礙難地皺眉說道:「本來我對『地肺湯』的幾味湯料看不明白,心中起疑,但如今與庵主暨許局主結識,聽了許局主所說各事,才豁然而悟,懂得究竟!但……但這湯料的名稱,恐……恐怕有得罪二位之處!」

  許伯亭苦笑道:「馮兄但說不妨,洛陽金八與徐州雙傑既已陳屍商山金鼎峽口,我許伯亭也極難僥倖,多半會被那不知名的主人煮成『地肺湯』的了!」

  馮多心自斟自飲,又喝了一大杯西鳳酒,緩緩說道:「對方倒不煮人,而是要煮許局主的暗器兵刃,那請帖上所列『地肺湯』的湯料是:『雙傑油,大豪肉,三刀一扣玄拂絲』……」

  玉清師太面容忽冷,伸手握著她那威震江南的「滌塵長尾玄拂」,低唸一聲佛號,目注馮多心道:「馮施主,請帖在身邊麼,暫借一觀如何?」

  許伯亭久走江湖,何等閱歷經驗?已看出玉清師太對馮多心起了疑念,準備在盤問出破綻之後,立把對方制倒在「滌塵玄拂」之下!

  但自己向詡識人,雖也看出馮多心過份瀟灑,有點蹊蹺,所攜的鏽劍亦非凡品,目光神情卻是一片湛然正氣,絕非邪惡的人物!

  玉清師太嫉惡如仇,性極剛直,手下又辣,是位頗被江南武林道尊重敬仰的空門煞星,倘若他們之間起了誤會,豈非未入商山,便生事故?

  他正在心中擔憂,皺起眉頭,思忖排解之策時,忽然目光注處,愁眉立散!

  因為玉清師太語音才了,馮多心已笑吟吟地從他滿佈酒漬風塵的青衫大袖之中,取出一封柬帖。

  這柬帖的大小式樣,不單與玉清師太、許伯亭所接獲的完全相同,而且馮多心伸手翻開,指著那「地肺湯」下所注的「湯料」字樣,赫然正是:「雙傑油,大豪肉,三刀一扣玄拂絲。」

  這一來,有人臉紅了。臉紅之人,自然是那位對馮多心多了心的玉清師太。

  許伯亭生恐玉清師太下不來台,遂趕緊設法岔開話頭,向馮多心含笑問道:「馮兄不是說對方恭請你品嚐兩道佳餚麼?另一道又是何物?」

  馮多心翻過柬帖,只見在另一面上,寫著「武林第一羹」五個大字,以及「羹料」兩個小字,但「羹料」下的字兒,卻被他用手蓋住。

  被許伯亭這一打岔,玉清師太臉上的赧色稍退,遂目注馮多心,苦笑問道:「馮施主何必不給我看?貧尼手中的『玄拂』若是被對方當成『地肺湯』的湯料,則我的一身皮肉,也難免不會被煮成『武林第一羹』了!」

  馮多心笑道:「庵主莫再多心,這『武林第一羹』的羹料,不是庵主佛駕,而是我一位最親近的知心好友!」

  邊自答話,邊自放開手兒,使玉清師太與許伯亭二人,看清「羹料」之下寫的是「馬肉星心」四字。

  許伯亭皺眉道:「馮兄的至交好友是誰?這『馬肉星心』四字,用意何在?許伯亭慚愧識陋……」

  馮多心指著店小二剛剛端來的一尾肥大的烹魚,軒眉笑道:「昔日曹孟德與劉使君『青梅煮酒』,暢論天下英雄!我們今日也不妨步仿先賢,在這『烹魚鳳酒』之前,論一論當代武林的一流人物!」

  許伯亭微一沉吟,計道:「少林、武當、峨嵋、雪山、崑崙、崆峒、點蒼、太極等八派掌門,以及派中首腦,應算一流人物;『瘦馬書生』馬二憑的『詩魄同魂掌法』、『三星天磁氣』,與『雪衣觀音』玉娘子的『度世琵琶』、『轉輪指法』,名滿塞北;玉清庵主的『滌塵玄拂』與『黃山長眉叟』孟逸塵的『吳鉤』短劍,威震江南;還有『天外三魔』、『血印三煞』、『地獄三魂』等,亦復兇威極盛,煊赫一時,此外恐怕……」

  玉清師太唸了一聲佛號,目注許伯亭道:「許局主走鏢南北,遊俠東西,知事必多,識人定廣,你怎麼單單遺漏了三位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第一流中的第一流,當代武林中最富傳奇性的特殊人物?」

  許伯亭先是怔了一怔,然後目注玉清師太,問道:「師太是指『孤星、冷月、寒霜』?」

  玉清師太頷首道:「這『孤星俊客』、『冷月仙娃』、『寒霜公主』等三位的名氣,豈不要比許局主前述諸人,還要來得響亮一點?」

  許伯亭嘆道:「『孤星、冷月、寒霜』雖是曠代人物,但武林中何曾有幾人見過他們的廬山面目?只聽說他們每人有一招殺手絕學,『孤星不孤』、『冷月不冷』和『寒霜不滅』凌厲精妙的程度,足以冠古爍今,泣鬼驚神,許伯亭卻恨緣慳,迄未一開眼界……」馮多心笑了一笑,接著許伯亭的話頭說道:「許局主不必嘆緣慳了,就在商山金鼎峽內,你可以了卻這樁心願!」

  許伯亭悚然道:「馮兄此話怎講?難道對我們下帖相邀的商山『金鼎峽主人』,竟是『孤星、冷月、寒霜』其中之一?」馮多心冷冷哼了一聲,指著他那份柬帖上「天下第一羹」羹料以下的「馬肉星心」四字,長眉微挑說道:「我如今替那『金鼎峽主人』宣佈一點秘密,這『馬肉星心』四字中的『馬肉』,就是我生平至友『瘦馬書生』馬二憑的肉兒……」

  玉清師太不自禁地合掌當胸,又唸了聲佛號,說道:「阿彌陀佛!『馬肉』既是『瘦馬書生』之肉,則『星心』難道是『孤星俊客』之心?」

  許伯亭也失聲道:「倘若用這兩樣東西作為羹料,則『金鼎峽主人』邀請馮兄品嚐的這味佳餚,真可以稱得起『天下第一羹』了!」

  玉清師太不忌葷酒,但這時對著那尾在陝甘道上極為難得的肥美烹魚,竟未下箸,只是雙眉深蹙!

  馮多心看她一眼問道:「庵主怎不用魚,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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