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鬼頭杖 | 上頁 下頁
七六


  「她被父王囚于石牢,因怕她逃走,所以用鋼練拴著她的琵琶骨……」

  「怎麼?」那駙馬沉聲道:「父王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兒不是太……」

  水靈鳳幽幽地道:「其實這是石磊幹的,父王當然不會這樣狠心!」

  「那……」駙馬歎了口氣,道:「二公主始終沒有屈服麼?!」

  「非但沒有屈服。」水靈鳳淒然地道:「她以絕食的方法對付暴力,已經五天沒有進飲食了!這是她的貼身使女,以飛鴿傳書告訴我的,想叫我設法營救她!」

  駙馬道:「那麼公主你……」

  「我準備立即起程,回去看看!」

  岳群本來漠不關心,因為師傅那幾句話又在他的心中生了根,他下定決心,不再和任何女人接近。

  然而,一個女孩子為他絕食,行將餓死,他能不管麼?若想不管,那不是遠背俠義二字麼?

  但他又有些憤慨,他分明和水靈鳳有夫妻之實,怎地又說是水靈鸞呢?水靈鸞為什麼要承認這件事呢?

  在那棺中,他雖然神情恍惚,卻記得水靈鳳而非水靈鸞。

  「我想先辦一件更重要的大事,再回島去!」水靈鳳似又突然改變了主意,使岳群更恨入骨髓,暗暗切齒道:「還有什麼事比你妹妹的生死更重要的?」

  他不再猶豫,也不想再聽下去,他想:這是最後一次和女人打交道,只是在道義上不得不如此,只要把水靈鸞救出,就了斷一件心事。

  他心中像火一樣的燃燒著,飄下天柱峰,以最快速度向東海邊疾奔。

  當第三天夜色來臨時,他已雇好了一艘船,向島上駛去,原來此島名叫「桃花島」,船家本不願去,但在重賞之下,還是勉強答應了,卻聲明不能靠岸,要岳群泅水上岸。

  島上一切如舊,在淡淡的月光下,使那山林泉石更加幽美如畫,岳群心想,將來能歸隱此島,逍遙自在,安渡餘年,確是一大樂事,可惜這島上表面看來平靜,但卻蘊藏著極大的秘密!

  船在島的背面停下,離海灘約二三十丈,岳群投入海中,向島上游去。

  海水是涼的,令人打顫,但他的內心卻是像沸水一樣,忿、羞、和焦灼,不斷地困擾著他。

  上了岸,扭幹了衣衫上的水漬,四下打量,認准一幢小樓,施出絕頂輕功,掠上小樓的回廊。

  小樓四周遍植垂柳,高及小樓頂端,柳絲在夜風中搖擺,發出陣陣歎息的聲音。

  因此,站在小樓回郎上,不易暴露身形。

  小樓門楣上有一個翠綠小匾,上書「美人窩」三字。岳群怔了一下,「美人窩」是什麼意思?是不是「逍遙君」金屋藏嬌之地?

  岳群茫然不解,他本以為這是公主居住之所,但現在看來,可能是錯了!但既然來了,也要過去看看,因為這桃花島太神秘,「逍遙君」也太神秘,連水靈鳳都被他犯了疑心。

  他由窗中掠入樓中,上弦月把垂柳的影子,由窗紙上映入樓中,這情調太幽美了,但岳群這時卻沒有心情去欣賞。

  陣陣幽香撲鼻而來,淡淡地、幽幽地,混合著麝香和女人身上的汗香和肉香,使岳群想起了水靈鳳。因為她身上的味道和這裡差不多。

  但他立刻把她的影子自心中趕走,他要以最大努力,忘掉水靈鳳,忘掉那個噩夢。

  借著淡淡的月光,可以看到樓中景物,這小樓一明兩暗,陳設得高雅簡潔,古色古香。

  正面有一副巨型人物肖像,那是「逍遙君」水天敖,他神采飛揚地站著,兩支手畫得奇大,左手抓住一些山脈和奇峰,右手抓著一些河流。

  左手山脈上寫著「五岳名山」右手河流上寫著「五湖四海」,下麵寫著「微臣石磊敬寫」。

  岳群可以領路畫中之意,無非是五湖四海,五岳名山都在水天敖掌握之下,但他不瞭解下面石磊的落款。

  他記得在漁光島石室中那副畫上的字跡「水自石邊流出冷」,他當時以為水天敖受石磊挾持,況且石磊曾在「活鍾馗」面前誇下海口,聲稱水天敖為他提鞋也嫌他指頭粗。

  而現在這幅畫的命意,卻完全相反,就以「微臣石磊敬寫」六字看來,極盡虔敬,也極盡諂媚之能事!

  看看畫上水天敖那狂妄之色,和他本人的慈祥之態完全相反,岳群暗自哼了一聲,心道:「萬里江山一把抓!你的雄心未免太大了!」

  這樓中雖然極為簡潔,卻好像沒有人居住,那淡淡的幽香,似乎來自別處,而內間也空蕩蕩地。

  他側耳傾聽了一陣,一陣陣極細微的絲竹聲和幽怨的歌聲,乍聽很迢遠,卻又好像在附近。

  突然,一陣細碎的蓮步聲來自附近,輕微得似有似無,在這黑暗的樓中,令人毛骨悚然!

  像纖小的軟底弓鞋,在地上發出的聲音,又像是鬼魅幽盡的腳步聲,總之,這聲音很飄渺。

  岳群緩緩地轉著身子,極力找尋這聲音的來源,卻不知來自那個方向,他相信這是個女人,而且身手極高。

  「你是誰?」聲音來自岳群身後,十分冷峻,但卻低微得像夢幻一樣,岳群身形疾轉,同時撤下鬼頭杖。

  一個中年婦人,面色十分蒼白,一身青色衣裙,更使那冷豔的面孔上沒有一絲血色,她那睫毛上還沾有淚珠,似乎剛剛哭過。

  這婦人美是很美,只是那表情冰冷得使人不敢逼視,而且很面熱,極像一個人,卻想不起來像誰?

  但他想起這裡是「美人窩」,以為是「逍遙君」的嬪妃,不知怎地怒火又升起來,鬼頭杖子伸,指向那婦人的面孔,冷冷地道:「你對此杖不該陌生吧?!」

  那婦人冷笑道:「原來是司馬長虹的傳人!」

  岳群沉聲道:「不錯!那麼你呢?」

  婦人面色一寒,道:「司馬長虹教不出好徒弟,你先接我一招,看看你有沒有資格知道我的身份……」

  她撤下一根兩尺多長的銀棒一抖,「錚」!暴漲四五尺,竟是一根漁竿,上面還纏著銀線和漁鉤。

  「嗚」地一聲,在岳群面前左右幌動一下,疾取雙目,卻沉聲道:「小子,最好別硬碰,如果發出聲音,咱們可能都出不了此島……」

  岳群不由一震,聽她的話意,似乎不是水天敖方面的人,但因她罵司馬長虹,岳群要她吃點苦頭。鬼頭杖左右一擺,施出一式「左右逢源」。

  「嗡嗡」之聲乍起,黑浪和銀芒交織在一起,但兵刃卻未相接,她那冰冷的面孔,更顯出重重的殺機。

  一招甫畢,兩人同時退了一步。

  婦人冷笑道:「還好!無怪司馬長虹放心叫你到此島了!」

  岳群沉聲道:「前輩大名能見告麼?」

  「看招……」這婦人的冰冷之態,使岳群分不出是敵是友,心想,難道我還怕你不成!杖浪重重推出,竟是一式「鬼哭神嚎」!

  那知漁竿像沒有實體的銀光,透入杖浪中,已經到了他的肘部,岳群心中冒起一股寒意,「陰魂拜月」,「輪回不息」又告施出。

  杖浪又淹沒了銀芒,岳群冷笑一聲,向前欺了半步,那知他的笑聲未畢,突然眼前閃起二片銀芒,像烏雲中閃出電光一樣!令人防不勝防,駭然暴退三大步。

  他正想施出那一招奇學,「神杖量天」,但對方的漁竿又到了他的咽喉處。

  快得不容思考,詭譎得無法捉摸,岳群相信她比石磊的招式高出多多!這樣要想施出那一招已經來不及了,只得再退數步。

  那知後面就是牆壁,也就是掛著巨畫之處,身子撞在畫上,突感牆壁是活的,身子翻了下去。倉促之間一提氣,在空中翻了個筋斗,估計下落兩三丈,站在地上,陣陣香氣突然加濃了,而眼前的景物也變了。

  這裡像宮殿一樣,大理石鋪地,在燈光映照之下,使四周的豪華陳設,更加金碧輝煌,霞光萬道。

  那幽鬱的絲竹之聲,原來發自這裡,寶榻橫陳,榻上或坐或臥,都是衣著華麗的白髮老嫗,其中一個正在唱著悲傷的憂感的調子,滿布皺紋的臉上,還掛著的清淚,唱道:「淚盡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

  這是白居易的一首七言名詩——「宮詞」,道盡了宮女悲涼的身世。

  那老嫗唱畢,喃喃歎道:「三十年!三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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