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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鳳凰公主」美眸一轉,歎了口氣,道:「既然你已萌死念,我也無法勉強你!咱們既然相交一場,在你臨死之前,我也要像你生前一樣,送你一點盤纏,聊表寸心!」

  她揭開竹籃蓋子,拿出一疊紙箔,和一束粉紅色的細香,先把紙箔點燃起來,熊熊的火光碟機走了料峭的寒氣,然後把細香燃著,插在岳群面前。

  岳群這時連痛苦也逐漸消失了,只感馬上就要咽氣,但,「鳳凰公主」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到了。

  一縷縷的香煙,進入他的鼻中,撲入他的眼中,更增加了他的憤恨,而且精神更加恍惚起來。

  這時「空心菜」的呼吸快要斷了,連頭上的亂髮也根根豎立起來。

  「鳳凰公主」走到「空心菜」面前,繞著他那頭顱走了一周,然後又在岳群四周走了一匝。

  她走過的足印突然升高了一尺多,像以泥土塑造了一些纖小的金蓮。

  然後,她飛起一腿,將跪在地上的「吳大舌頭」踢出十丈之外,道:「快滾!」

  「吳大舌頭」的身子在地上滾了一陣,爬起來抱頭狂奔而去。

  紙箔的餘燼隨風飄去,那一束細香也燃了一半,但「鳳凰公主」的臉色卻逐漸變得冷漠起來。

  岳群感覺在嗓中游離的呼吸可以到達胸膛了,雙目和耳膜的漲痛也減少了許多,他下意識地看了「鳳凰公主」一眼,覺得她的目光蘊藏著無比的不屑意味。

  「×……他……娘……」「空心菜」終於罵了出來,這突然的轉變,使岳群大感迷惘,但他知道,「鳳凰公主」並未碰他一下,這逐漸萌茁的生機是怎樣復蘇的呢?

  岳群看看面前泥土突起的金蓮印,似有所悟,道:「是你救了我們?」

  「鳳凰公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提起竹籃,婷婷嫋嫋地走出孝子墳,頭也沒回一下,不久就消失了。

  岳群突然靈機一動,覺得這一束細香有點怪異,吸入腹腔之中,好像不散,在奇經八脈中穿行。

  「她救了我!」岳群心中嘶喊著。「鳳凰公主」臨去那狠狠的一眼,啟發了他的靈智,心想,一個向自己示恩討好的人,絕不會以這種方式解救自己,莫非我怨枉她了?!

  「『空心菜』,你感覺怎樣?」

  「奇怪!我好像又活了!小子,那雌兒是誰?」

  岳群道:「鳳凰公主!」

  「空心菜」道:「你說栽在一個女人手裡就是她?」

  「不!」岳群歎了口氣,道:「現在還很難說,我有一個信念,絕不會受人家的恩惠,也不受愚弄,她可能是我們最好的朋友,也可能是我們最大的仇敵!」

  「空心菜」道:「小子,我不懂你的話!」

  岳群喃喃地道:「假如她是我們的朋友,她的友情真橡燭光一樣,四周越是黑暗,它的光就更加明亮。假如她是我們的敵人,將是最難應付的敵人!」

  岳群試運真氣,竟有說不出的圓活之感,力貫湧泉,身子一抖,四周泥土竟向四下暴濺激射。躍起數丈之高,落在「空心菜」面前。

  「小子,你別動手,讓我自己試試看!」

  「蓬」地一聲,「空心菜」的身子像一個巨大的爆竹,隨著泥土跳出坑外。兩人死裡逃生,相視默然,死,雖不可怕。但自死亡邊沿逃出之後,另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沉痛之感。

  尤其是岳群,他像作了一個噩夢,僅僅半月不到,歷盡了人間艱險,生機來得太突兀,反使他無限的悵惘。

  山風中送來吹吹打打的樂聲,五乘彩轎疾奔而來。八個吹鼓手,一邊奔打,十分快速。

  八個吹鼓手和抬轎的大漢,身法十分輕靈,不用問,定是武林高手。怪事見得多了,見怪不怪,然而武林高手權充吹鼓手和轎夫,本就不大尋常,更不尋常的是五乘彩轎,其中一乘的轎衣四角是栩栩如生的翎龍,另外四乘是展翅欲飛的彩凰。

  這分明是新郎新娘的花轎,有龍的彩轎如果是新郎,有鳳的定是新娘了!那麼,這就應該是一個新郎同時娶了四個媳婦。

  這雖然新奇,卻也不能說是絕無僅有,因為世上享齊人之福的人比比皆是,只是轎中傳來飲泣,令人不解。

  「空心菜」道:「小子,這傢伙不嫌多,一下子討了四個!」

  岳群聳聳肩,沒有回答,拔下那兩根樹枝,將那寫著血紅字跡的白布扯了下來,疊起放入懷中,但他的目光始終未離開那五乘彩轎。

  八個吹鼓手看了岳群「空心菜」一眼,似乎並未看出他們的不平凡的身份,因為兩人身上沾滿了泥漬,很像兩個年輕的樵子和農夫。

  八個吹鼓手和五乘小轎旁墓而過,去勢極快,岳群道:「『空心菜』,看到沒有?這撥人有點奇怪!」

  「空心菜」道:「看來是武林中人!」

  岳群道:「後面四乘鳳轎之中都傳出飲泣之聲,好像是四個少女有極悲傷的心事,卻又不敢大聲哭泣!」

  「空心菜」道:「雌兒出嫁,都有點難以割捨,況且也有點怕,這是常情!」

  岳群笑道:「想不到你知道的事還真不少!走,我們跟著看看!」

  兩人遠遠地跟著,走了大半天,五乘小轎僅休息了一會,又向東北疾馳,一直奔到傍晚,才來到鄂豫交界的桐柏山附近。

  「空心菜」道:「小子,咱們窮跟他們幹什麼?我的肚子早就餓了!」

  岳群道:「快到地頭了,我覺得這五乘彩轎有點蹊蹺,『空心菜』,一天不吃東西又算得了什麼?」

  彩轎逕奔深山,而且速度加快,大約初更時分,已來到一個山坳之中,吹鼓手早已停止吹奏,因此,乘轎中的飲泣之聲聽得更清楚了。

  山坳曲折回迂,約走了二三裡,突然出現一個幽谷,谷中樹木隱天蔽日,若不仔細打量,非但看不到谷底的樓閣,恐怕連路也找不到。

  彩轎逕奔谷底那片莊院的大門,而大門前既未掛燈結彩,也沒有辦喜事的樣子,只敞開一扇大門,讓五乘彩轎進入莊院之中,大門又關上了。

  岳群道:「怎麼樣?『空心菜』,這莊院中必是武林險地,咱們只有從後面進去看看了!」

  兩人繞到莊後,四下極靜,似乎莊中也像一座古墓,幾乎可以聽到草木生長的聲音。

  岳群一抓「空心菜」的腋下,像一片輕絮,飄入高可四丈的花牆內,落在一片竹林之中。這莊中太靜了,好像沒有一點生人氣息。

  遠處樓閣上卻閃爍著燈火,像神話中的魔窟一樣,此情此景,使兩小有置身鬼域的感覺,好像連自己也變成幽靈,身子虛飃飃的。

  岳群一按「空心菜」,低聲道:「你的輕功太差,易被發現,讓我一個人去看看,你千萬不要走動,在這裡等我!」

  說畢,出了竹林,像一縷淡煙掠向那燈光搖曳的高樓,這高樓共有二層,僅第三層上有燈光,卻沒有半點聲息。

  岳群斜拔而起,到了第一層簷下,身子劃了個半弧,直接飛到第二層的屋面上。樓裡樓外都很靜謐,只有那燈光還有點生氣。

  冷月推開雲層,以她那蒼白的面孔,冷漠地俯瞰著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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