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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高小紅微微一笑,儒衫飄處,便自隱入夜色。長孫玉珠回頭對嚴羽飛看了一眼,秀眉微蹙問道:「嚴老人家,你通不通風鑒之術?我看紅妹似乎面有晦紋,氣色不大好呢?」

  嚴羽飛笑道:「行走江湖,誰不通三分風鑒?嚴羽飛不僅喜愛此道,並曾遇西域異人,獲得特別傳授……」

  長孫玉珠聽他精於風鑒,心中大喜,才一抱拳,嚴羽飛已搖手笑道:「長孫宮主放心,高姑娘相貌美厚,一生慣於逢凶化吉,絕無太大災厄,否則,适才我必勸止分途,要她和你一路,才好多點照應!但江湖中原本充滿險惡,處處皆有風波,何況你們的對手,更是心計甚深,武功高明,來歷難測之輩?小風小險,無足掛懷,宮主莫為高姑娘懸憂,你儘管安心去吧!」這樣一說,長孫玉珠果然安心不少,遂辭別嚴羽飛,向「雷峰塔」頂趕去。

  誰知才走不遠,長孫玉珠便有奇遇。

  所謂「奇遇」,不是見著「奇人」遇上「奇事」,而是聽到了一首「奇詩」。

  長孫玉珠是行至湖邊,突然耳中聞得有人作歌吟詩。吟者是誰?並不知道,因為那吟聲是來自漠漠水雲之中。

  漠漠水雲,就是較濃霧氣,距離雖僅十來丈遠,但已使人只能看見一點模糊船燈,船上作歌人的形相,自然更無法辨認了。歌聲,也不是凝聚了什麼佛門「獅子吼」,道家「萬妙音」,只是隨意而歌,吟了一首七絕小詩,但這詩句,聽在長孫玉珠耳中,卻比「獅子吼」等神功,還來得對她更為震憾!

  詩句吟的是:「左擁長孫右仲孫,己難辜負美人恩,莫救江湖金敗子,雷峰塔頂是鴻門!」

  這首詩兒,所詠的全是長孫玉珠最為關心之事,句句均有極大的震憾力量!

  開始一句,便足震人,「左擁長孫右仲孫」,「仲孫」當然便是高小紅在「太湖鎮波舟」中,所見過的仲孫容,「長孫」是誰?是指自己?抑或指的是「江湖金敗子,雷塔侶長孫」分傳紅箋,邀約江湖群豪,元宵觀禮的另外一位?

  第二句「已難辜負美人恩」,頗難猜測,意義有點雙關!

  既可解釋為金不換曾受這「長孫」「仲孫」的二女深恩,不容辜負,也可解釋為金不換已與她們米已成飯,木已成舟,有了無法辜負的親密關係!

  倘根據前一句「左擁長孫右仲孫」的詞意,以及「擁」的字眼看來,是後者的可能,大於前者,但長孫玉珠的芳心中,卻寧願前者的可能,大於後者!

  當然,這種「寧願」,發自與金不換的感情,由於天意,金不換已先後與林如雪,高小紅,發生了不容辜負的親密關係,倘再加上什麼「長孫」,則四杯一壺,已使他疲於奔命應付為難,所能辜負的,只有自己這位還與金不換保持清清白白的「絳雪仙娃」,必將忘情東海,封閉「蕊珠宮」,去作位真正的「天外一珠」了!

  第三句「莫救江湖金敗子」,也有雙重意味,倘單獨參詳,似指金不換已有「此間樂,不思蜀」,暨「溫柔不住住何鄉」的墮落思想,根本不希望他的朋友們費盡苦心也,多事營救!

  倘與第四句「雷峰塔頂是鴻門」合參,則他對方以金不換為餌,在「雷峰塔」頂,有了極為毒辣的厲害安排,等待不知趣的江湖群雄,自投羅網!

  僅僅二十八個字兒的四句小詩,當然句句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人!當然,吟得出這四句詩兒之人,必然知曉更多的有關重大秘密,否則,他何以成句?

  人在岸邊,船在水上,除非是船在攏岸,否則距離定必會越來越遠!

  就這歌聲入耳,使長孫玉珠心裡一震,百念如潮之際,仿佛水雲更濃,連那點模糊船影,也看不清楚!

  長孫玉珠一急,知曉時機絕不可失,趕緊脫口高叫道:「在下有事請教,前面船上的仁兄,請容我拜見好麼?」

  一來岸邊別無船隻,二來是在夜間,又有霧氣,不至於驚世駭俗,長孫玉珠一提真氣,來了式「長龍渡海」,儒衫飄飄,縱往水雲深處。

  但根據歌聲判斷,那艘隱入水雲的船隻,距離岸邊至少已有廿丈左右。

  故而,長孫玉珠雖然縱出八丈,落足點仍必是空蕩蕩的湖水。

  以這位「絳雪仙娃」傲視當世的深厚功力,她只消在「長龍渡海」的去勢將竭之際,轉化「海鶴鑽雲」,或是「梯雲縱」的身法,必可在空中接力,登上船隻。

  但長孫玉珠並未變化身法,她是直接落足湖水。她這一縱,但求把身形隱入水雲,避免萬一為別人看見,疑神疑鬼,過份驚世駭俗!等到身形下落,腳底沾水,她竟把西湖湖水,當作錢塘官道,來了個安詳舉步,向那如今因距離接近,業已不太模糊的船影走去。這種作法,當然極難,也有點意在示威!

  長孫玉珠認為縱令船上人物,是凶邪一類,在見了自己這種輕不施展的絕世功力之後,也必收斂毒謀,有問必答,放得乖巧一點!距離近了,知道錯了,那條船上的人物,是朋友,不是凶邪,用不著大展神功,顯得小家子氣。明白的原因,在於「味道」的啟發,有啟發性的「味道」,是酒香!

  不是生疏的一般酒香,是熟悉的特別酒香。所謂「熟悉」,所謂「特別」,便是這酒兒,乃「東海蕊珠宮」中的特別釀制,而僅由長孫玉珠遣人送給這一位特別人物。故而,長孫玉珠一聞前面水雲中船影上飄來這種特別酒香,便知是自己與高小紅在太湖左近,遍尋他蹤跡未得的「龍鍾酒魅」蕭三。

  既是蕭三,用不著踏波行水,趕緊一提真氣,飄上船頭。

  那是只中型船,比小型扁舟,稍大一些,但長孫玉珠縱上船頭,不禁怔住?

  因在船尾操槳的,不是「龍鍾酒魅」蕭三,是位齒白唇紅的年輕和尚。

  長孫玉珠正在發怔,那和尚已念了聲佛號道:「尊駕怎樣稱謂,蓋世武林中,除了如今已深墜情網,拔不出腳的金不換,我還想不出有其他年輕俊品人物,具此身手!」妙極,這年輕和尚,身著僧衣,卻毫無方外人的什麼「施主」「貧僧」之稱,說起話來,全是江湖人物口吻!

  長孫玉珠突然明白了對方是誰,因自己身著儒衫,猶是男裝,遂抱拳笑道:「大師可是剛歸三寶,又戀江湖的『青衫狂客』宇文狂兄?」

  年輕和尚苦笑道:「我正是宇文狂,因當不慣和尚,正想還俗,卻又被個不長進的朋友『江湖敗子』金不換,氣得我又想當和尚了!」

  長孫玉珠目光一掃道:「酒香如此之濃,酒魅蕭三何在?」

  宇文狂伸手向艙中一指,冷應答道:「蕭三酒醉如豬,大概最少也要睡個三日三夜才醒,如今簡直像個只剩半口氣的活死人般,連打鼾都打不出了!」

  長孫玉珠好生詫異地,「咦」了一聲,皺眉說道:「江湖人雲,龍鍾酒魅,從不醉酒,喝得越多,越不龍鍾,甚至連武功,智力都與他所飲杯數,恰成正比!」

  宇文狂叫道:「朋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淳於髡說得好:『一石不醉,一鬥即醉』,李太白則說『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蕭三雖往日千杯不醉,如今卻酒入愁腸,必見杜康,可能縱喝一杯,也會醉倒,何況他一氣之下,把朋友送的一枚難得『酒母』,卻整個吞到腹中去了。」

  那枚「酒母」,本是林如雪遣白苧致贈蕭三之物,被長孫玉珠疑心有詐,在途中用「東海特製之物」,偷龍轉鳳,掉換一枚,自然深知所蘊酒力,聞言之下,皺眉說道:「整枚『酒母』,若是吞下腹內,真恐睡上三天三夜,也醒不過來,倒要想個特別辦法,替蕭三兄解酒才好!」

  宇文狂覺得這儒衫少年的風神、貌相,是生平僅見人物,並從眉目間流露出一股端莊正氣,不由不敢過份狂妄地,又一抱拳問道:「朋友來歷,尚未見告,你是聞我詩聲,踏波匆匆追來,定與金不換兄,大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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