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諸葛青雲 > 鬼魅江湖 | 上頁 下頁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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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袍大袖閃處,酒袋被那和尚奪過手去,冷冷說道:「不要喝了,若喝得爛醉如泥,卻怎麼跟我看戲?」 猛然一驚,蕭三本已有七八分酒意,喝下這半袋「洋河高梁」後,業已有了八九分的酒意,但在這猛然一驚之下,竟驚散了分許酒意,仍然回復到了七八分的光景! 他驚的是對方好快的手,好大的力,居然能從自己手中,把酒袋奪去…… 這才抬頭,仔細打量…… 人,就在桌邊,是個仿佛有點面善,年輕英挺的青衫和尚! 面善就是面善,加上仿佛有點字樣,自然是由於蕭三已酒意不淺! 他眯縫著眼兒,看了又看,忽然失聲笑道:「妙極!我老酒鬼生平怕見出家人、道學先生,卻愛交酒肉和尚,和江湖敗子,你這小和尚煩惱之絲雖除,風流之氣未淨,似乎還不十分討厭!既然請我喝酒,便該報個法名,老酒鬼縱然醉死亦當謹記,等你涅槃以後,我在『孟婆亭』中,或『黃泉店』裡還請,彼此也好交個泉下酒友!」 青衫和尚道:「以人而論,我是『青衫和尚』,以廟而論,我是『風雷大師』,以性格而論,你叫我『狂僧』,也無不可!」 「好法名,『狂僧』!你狂些甚麼呢?是文狂?武狂?詩狂?名狂?利狂?還是個剃了光頭逃孽債,滿身旖旎的色情狂呢?」 青衫和尚冷冷說道:「狂僧無所不狂,青絲剃卻,但披了袈裟卻仍狂思不斷!如今請你莫飲狂酒,暫禁狂言,隨同我這狂僧,去看一出狂戲可好?」 蕭三被他狂來狂去的,倒狂出一些興趣,伸出舌頭,舐去唇邊餘酒,怪笑說道:「我們去何處看戲?」 青衫和尚伸手一指窗外滄波答道:「就在這太湖上。」 蕭三聽得「太湖」二字,眉峰立蹙,說道:「『太湖』中,多半是出悲劇……」 青衫和尚「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我已逃狂世外,你要醉死杯中,彼此誰不是悲劇中人?你難道不以為悲劇比喜劇好看?」 蕭三狂笑道:「悲劇當然比喜劇來得給人印像深刻,但我老酒鬼向來熱腸,自己不辭以悲劇結束,卻願別人全由喜劇收場!故而若教我寫部小說,縱在篇中或許賺你一些眼淚,包管於掩卷以後,不會留給你太多惆悵!」 青衫和尚看了蕭三一眼道:「願噎淒涼傾白酒,不辭肝膽照紅塵,這正是你老酒鬼的可愛之處吧!湖上有戲,是喜是悲,如今尚未能定,你到底去不去看?」 蕭三問道:「看戲的有多少人?」 青衫和尚道:「不多,只有兩個人,你和我!」 蕭三又道:「唱戲的呢?」 青衫和尚回答道:「很少,只有我和他!」 蕭三不知怎的,适才的七八分酒意,如今似乎只剩下五六分,聽得點了點頭,怪笑說道:「妙極!妙極,唱戲的是你,看戲的也是你,其中似乎大有玄機?」 青衫和尚苦笑道:「我自己也弄得有些糊塗,竟想朵拉上一個你,不然我真弄不清究竟是在臺上唱戲?或者是在台下看戲?」 蕭三雙目一張,神光如電地,點頭說道:「這齣戲的腳色雖少,但顯然是出好戲,我在醉死之前,跟你去上一趟,飽飽眼福也好!」 主意既定,微風悚然,店家目瞪口呆地,空對著酒桌、木椅,和大小空壺空壇,眼前業已失卻「龍鍾酒魅」蕭三,和那既叫「青衫和尚」又稱「風雷大師」的「狂僧」蹤跡! *** 太湖湖畔,有一梭形小舟。青衫和尚把蕭三引到湖畔,蕭三被湖風一吹,打了一個酒呃,目光略注那梭形小舟,揚眉怪笑問道:「想看這出好戲,還要上船?」 青衫和尚冷冷說道:「船上演戲船上看,鑼鼓全在水中央,太湖有三萬六千頃之廣,我們若不是坐船,難道竟踏波看戲嗎?」 蕭三道:「你船上還有沒有酒?」 青衫和尚拍拍那只鹿皮酒袋,說道:「照這樣一袋八斤的極上品『洋河高梁』,還有三袋……」 蕭三聽得精神一振,狂笑說道:「有就行了,把這二十來斤『洋河高梁』喝完,我『龍鍾酒魅』大概便可以變成『爛泥醉鬼』,去往『枉死城』中,和我那忘年之交金不換,再度結交為泉下至友!」 他邊自發話,邊自縱入梭形小舟,伸手便抓放置舟中的鹿皮酒袋。 青衫和尚跟蹤而至,一把按住酒袋,雙眉深皺問道:「慢點,酒可以儘量供應,但話要事先問明,你突然厭世,獨自把那酒店中的酒兒全部喝完,想要醉死杯中之故,竟是為了金不換麼?」 蕭三兩隻醉眼之中,充滿淚光,點頭答道:「這位金老弟絕藝高懷,一身俠骨,像他這等人物居然身遭橫死,不得永年,蒼蒼何天?茫茫何世?我老酒鬼遂覺得萬事皆空,毫無生趣!」 青衫和尚從目光中流露驚疑難信神色,詫聲問道:「金不換藝參造化,學究天人,他……他是怎樣身遭橫死?」 蕭三長歎道:「他的主要死因是輕己重人,為了救我,但……說來話長……」 青衫和尚一面蕩漿催舟,一面說道:「長話不妨短說,但為了欲知事實,免雜醉言,在話未說完前,我不單不許你飲酒,並要你先服我一粒特別煉製,功效如神的『醒酒丹』呢!」 蕭三酒量太好,雖已酩酊,並未大醉,如今對面相坐,已有點認出這青衫和尚的幾分來歷,遂點頭說道:「好,我就暫時清醒片刻,對你這逃狂世外之人,講講這段令人酸鼻的傷心事故……」 青衫和尚揚手拋過一粒丹丸,蕭三咽下,便開始講述金不換的不幸遭遇。 青衫和尚靜靜地聽完,搖頭說道:「照你所說聽來,金不換只不過落水而已,怎能斷定他身遭慘死?」 蕭三歎道:「落水雖非大厄,但他分明是毒性未解,才滿面通紅,肝腸欲斷,突然蹦起,撞碎船艙,落入太湖,這等情況,焉有命在?何況我連尋數日未獲,慢說金老弟半絲蹤跡,連與他共赴寒波的高小紅姑娘,也芳蹤杳渺,分明是作了同命鴛鴦……」 青衫和尚聽至此處,搖手說道:「不一定,除非你親眼看見金不換或高小紅的屍體,否者便決不能斷定他們已毫無生機,因為當世武林之中,鬼魅橫行,奇峰迭起,不可思議之事,委實實在太多了……」 蕭三道:「此話怎講?你所指的是甚麼不可思議之事?」 青衫和尚長歎一聲道:「蕭兄如今酒意稍醒,應該知道我是誰了?」 蕭三狂笑道:「何必等酒意稍醒,我在你報名之後,把『青衫和尚』、『風雷大師』和『狂僧』等三大法號,合併起來,業已知道你就是在『招魂坳』中,稍受挫拆,便氣得拋卻偌大家業,遁世逃名的『青衫狂客』宇文狂了!」 青衫和尚苦笑道:「蕭兄猜得不錯,小弟正是宇文狂,當時羞愧之下,欲遁空門,但青絲才剃便知大錯,因大丈夫名雖可逃,恩卻必報,我宇文狂的『青衫狂客』四字,雖然可付東流,但對金不換與長孫宮主的救命深恩,以及『玉面飛狐』胡小莊,『紅斑人豹』鮑南山的陷害,卻應有個交代……」 蕭三笑道:「煩惱之絲才落,恩仇之念便來,你根本就不夠出家當和尚的資格,大概只不過披件僧衣,遮人耳目,實際已在悄悄的留頭髮了!」 宇文狂臉上一紅道:「蕭兄不要罵人,我知道你與金不換兄曾到『風雷堡』尋我,遂跟蹤南來,誰知才到『太湖』,便遇上罕世奇事。」 蕭三道:「甚麼罕世奇事?」 一語才出,宇文狂目光一注,手指右方說道:「蕭兄請看,右前方數十丈外的水雲飄渺之處,是否有只大船?」 蕭三如言注目,點頭說道:「不錯,那船上還樹立了一面長幡,不知寫些甚麼呢?」 宇文狂道:「昨日那只大船,離岸稍近,加上天氣晴朗,我曾看見長幡上一行字樣,寫的是『青衫狂客』宇文狂,敬邀『雪刃紅娘』卓紫娟,艙中密會!」 蕭三怪叫一聲道:「不像話,不像話,第一個不像話是『青衫狂客』宇文狂已然落髮出家,變成了『青衫和尚』、『風雷大師』,和一位『酒肉狂僧』,怎麼又會有個『青衫狂客』宇文狂,在乘舟遊覽太湖?第二個不像話是『青衫狂客』風流倜儻,向有『遍嘗脂粉亂飄香』之稱,而『雪刃紅娘』卓紫娟卻是位新寡文君,約她在艙中密會,要招致多少閒言閒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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