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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話完琴音又作,這次五行操縵,七政尋衡,絲弦玉軫之間,宛如無數水龍齊吟,果然別是一番醉人韻調!

  這時鍾離老人、天癡道長及百里獨,吩咐船家停舟緩進,相互耳聽妙音,並如諸葛逸所囑,目注舷右七尺的湖波之內!

  琴音越覺曼妙,奇事亦生,先是舷右七尺的湖波輕漾,起了一層顫動不已的薄薄水紋,然後突有大大小小的無數魚兒,群自遠近而來,就在這約莫方圓三尺的水紋之下,徘徊不去,彷彿也懂得欣賞琴韻!

  諸葛逸見自己所奏琴音,果能聚魚,臉上也不禁浮起一絲安慰微笑,潛以無上神功,把生平絕學,威震江湖的「坎離指」力,凝化在琴音之中彈出,「錚」的一聲銳響,一尾青色巨鱗,便自水紋以下,凌空躍起數尺!

  琴音七響,接連自波下躍起七尾巨魚,諸葛逸含笑收手,嘴角微動,尚未開言,神色忽然一愕,便聽得一縷既不寬洪,也不高亢的清細奇異嘯聲,發自「萬相先生」百里獨的口內!

  換了常人,定然疑詫百里獨何以不如約操琴,比賽功力?但這「南筆」、「西道」、「奪魂旗」等「乾坤三絕」,何等耳力?何等見識?聽出「萬相先生」百里獨嘯聲,乃「先天罡氣」所化,足可遠傳數里之外,知道必有花樣,遂一齊默然凝神地,向周圍天空注目。

  果然嘯聲連續半盞熱茶之久,便有不少鳥兒,自南北東西等不同方向飛來,在這隻畫舫上空的數丈高處盤旋!

  百里獨口中嘯聲不斷,但目光微瞥鍾離老人,伸手以「金剛指力」,在几上寫了「一鷹二鷺」四字!

  鍾離老人見字,方含笑點頭,百里獨長嘯忽收,當空群鳥也立即向東南西北來路,分飛四散!

  驀地,一聲較先前略高略尖,但仍不太刺耳的嘯聲,又發自「萬相先生」百里獨口中,北飛群鳥,安然無恙,南飛群鳥,落下一隻蒼鷹,飛向東西方的群鳥以內,卻羽毛觳觫地,各自落下一隻白鷺!

  天癡道長高翹右手拇指,「呵呵」一笑,但百里獨不等他發言,便先擋在前面,搖頭說道:「我這『空中集鳥』及『長嘯落禽』粗看似與諸葛兄的『水內聚魚』及『彈琴躍鯉』,不相上下,其實差得極遠,不可同日而語!因為嘯聲可直接以內家罡氣控制,無須以淵深功力,化作琴音……」

  鍾離老人截斷百里獨話頭笑道:「百里兄風度可佩,但我與癡道士,既為評人,必須將雙方優劣,予以公平論斷!諸葛窮酸將畢生功力,凝化琴音,是為一隔!波下聚魚,水內擊鱗,有湖水相阻,自然較空中毫無阻礙為難,是為二隔!有這兩重隔閡,故而誠如百里兄所云,粗看起來,確似讓也稍勝?但百里兄所施力,亦有兩層妙處,先天罡氣化作嘯音,綿延不斷之下,仍能以『金剛指力』,鐫木為字,一心二用,『氣』『力』無妨,是為一妙!最後『長嘯落禽』,不但事先指明『一鷹二鷺』,並能空出北飛群鳥,絲毫無傷,可見真氣玄功已可由心所欲,加以控制,是為二妙!兩妙兩隔,恰好抵消,這一陣我又評判你們是春華秋實,各擅勝場,高下之間,難分軒輊!」

  說到此間,見百里獨及諸葛逸面上,全是一片心悅誠服神色,不由靈機一動,微笑說道:「我記得唐人王摩詰有詩云:『獨坐幽篁裏,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如今你們諸葛彈琴,百里長嘯,只要將摩詰此詩,略易數字,豈不恰是目前光景?」話完,目注「萬相先生」百里獨,舉杯微笑吟道:「泛舟水雲裏,彈琴復長嘯。惺惺惜惺惺,肝膽互相照!」

  天癡道長及諸葛逸聞言均知「逍遙老人」鍾離哲,已深動愛才之念,要想感化這位詭異無儔、多藝多才的「萬相先生」百里獨!

  但百里獨卻佯作不曾聽懂鍾離老人語中深意,只是淡然一笑,向諸葛逸說道:「諸葛兄,『書畫琴棋詩酒花』中,前三字僥倖未分勝負,如今應該輪到『棋』字,但你我在君山酒樓,相聚半月,不過才下了三盤圍棋,而且局局成和。黑白之道,極費神思,倘欲當場較勝?恐怕時間方面,略嫌倉促!」

  諸葛逸笑道:「百里兄如此說法,定有高見!這一陣本來該你出題,諸葛逸敬從所命!」

  百里獨沉思片刻,微笑說道:「我們可否來個『預測落子,盲目弈棋』?」

  諸葛逸大笑說道:「盲目弈棋,古來猶有傳說,預測落子,卻是聞所未聞,新鮮有趣,百里兄此題,著實妙極,諸葛逸願聞其詳!」

  百里獨笑道:「我們預測對方心思,各著五十子,以筆書於紙上,一式兩份,一份互相交換,另一份交與鍾離老人,均暫時封藏,不必當場開拆,可約定時日,再由鍾離老人,照書落子,評判勝負!」

  諸葛逸點頭笑諾,兩人遂各自握管沉思,預測對方著法,佈局因應,細運深謀,一步一步地,書寫於素紙之上!

  僅僅五十子數,卻花費了這兩位蓋代奇人的約莫半日光陰,方謄成一式兩份,互換之後,並各將一份,交與鍾離老人收存,以備他日評定勝負!

  此時,業已過午,百里獨吩咐船家,送上精美菜餚,準備在飯後與諸葛逸繼續比賽那尚未鬥完的「詩、酒、花」三字!

  諸葛逸也在一面飲食,一面籌思,暗想自己代表「乾坤五絕」,出鬥「萬相先生」直到如今,尚絲毫勝負未分,究竟怎樣才能出奇制勝?利用「詩、酒、花」三字,使這生平僅遇強敵,略受挫折!

  「詩」字無法出奇,彼此均平平而過,故而勝負唯有在最後的「酒」「花」二字之上,拚力一搏!

  輕重既明,諸葛逸遂向百里獨含笑說道:「這『書畫琴棋詩酒花』七字之中,只有『詩』字,最難揉入武功,亦最難分出勝負,我們不如隨意略作問答,就算點題交代,且留點精神,以便在『酒』『花』二字之上,作最後一決!」

  百里獨點頭應諾,諸葛逸繼續說道:「如此我們仍以聯句方式,每人四句作結,諸葛逸有僭佔先!」

  說完便自朗聲吟道:「武學由來匯百宗……」

  百里獨接口吟道:「靜如處子動如龍。濁世爭名真碌碌……」

  諸葛逸聽對方居然有「爭名碌碌」主語?不禁與鍾離老人對看一眼,眉梢略挑,用意頗深地,緩緩吟道:「靈山葆命太雍雍!雄圖霸業誰千古?……」

  百里獨向諸葛逸微微一笑,朗聲吟道:「竹杖芒鞋踏萬峰。遍覓英豪拼一戰……」

  諸葛逸聽了「竹杖芒鞋踏萬峰」,臉上神色益發慰然,但百里獨下面這句「遍覓英豪拼一戰」卻使得他長眉深蹙,廢然一嘆,接口作結吟道:「庸人原是自庸庸!」

  百里獨目注「乾坤三絕」大笑說道:「百里獨『遍覓英豪拼一戰』之志,鬱積胸中,久達數十年,便是此次『九毒書生』姬天缺,不來怒山百盤嶺,我也將重出江湖,以一身機智武功,與諸位賢豪,周旋一二!故而三位切莫再枉費拳拳深意,對牛彈琴,『庸人』也好,『超人』也好,百里獨非與你們『乾坤五絕』,分出高低,決不甘心罷手!」

  人家如此說話,鍾離老人、天癡道長、及諸葛逸等,也只得相顧默然,百里獨靈機一動,命船家取過兩缸每缸十斤,原封未動的美酒,向諸葛逸笑道:「諸葛兄,我們且借這兩缸美酒,一試彼此功力!」

  說完,便把兩缸美酒封泥,一齊打開,分置自己與諸葛逸座前,復凝真氣,張口一吸,即見缸中美酒,化成一線濃香酒泉,飛投「萬相先生」百里獨口內!

  諸葛逸以為他是要以「運氣吸物」功力,及「酒量」兩者,合併相較,雖然覺得百里獨這種花樣,不夠新鮮,似乎稍嫌落俗?但既該人家出題,也只得照樣施為,「坎離真氣」凝處,把座前美酒,吸得凌空飛入口內!

  片刻以後,兩缸美酒,全告空空,諸葛逸丰采依舊,酒意毫無,但百里獨臉上,卻是一片酡然醉色!萬事多半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鍾離老人因知「萬相先生」百里獨既然以「酒」挑戰,其量必宏,怎會才飲十斤,臉上便深有醉色,豈非怪事?

  微一思索,眉頭立皺,心中暗叫不妙!但自己身為評判之人,不能意存偏私,向諸葛逸提醒,只得用第三人無法聽得的內家絕學「蟻語傳聲」,對天癡道長說道:「癡道士,大事不妙!『書畫琴棋詩酒花』,七陣之中,除了一局『盲目弈棋』,勝負留待他日揭曉以外,其餘已賽各陣,陣陣成和!這一陣諸葛窮酸顯然大意失算,必落下風,若不能在最後一個『花』字之上,平反敗局,『乾坤五絕』聲名,豈非即將隨這洞庭湖水而逝?」

  天癡道長瞥了正在凝氣吸酒的百里獨及諸葛逸一眼,臉色亦復沉重異常,但只有空自著急,無法相助!這時缸內美酒,已被吸完,百里獨突然雙目一睜,目中精光如電,臉上的酡然醉色,也越發加深,張口一陣「哈哈」狂笑,隨著笑聲,一線酒泉,又自口內飛出,直投罈內!

  諸葛逸這時因想起自己「盲目弈棋」中,所著的一手妙棋,頗有制勝之望,故而心頭微覺得意!但就這絲毫得意情緒,竟使名滿乾坤的「南筆」,略為疏忽,未能細判敵情,誤認百里獨只是要在「凝氣吸酒」之上,還要加上一手「歸本還原」,不由冷笑一聲,丹田真氣凝處,竟又把所吸美酒,自口中逼出,飛回罈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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